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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曹丕繼續瞅著呂寧姝,仿佛要把她臉上瞅出朵花兒來。

對於這樣明顯的目光,呂寧姝自然也覺察到了。

她瞇起雙目,斜睨了一眼曹丕的方向。

曹丕見她望來,眉毛一挑,眨巴眨巴眼睛瞧著呂寧姝——終於接收到他的怨念了?

呂寧姝回瞪——你這家夥對我有意見還是怎麽。

曹丕無奈,指了指自己的左頰。

雖然經過這些時日,他的傷口早已經愈合,可那日差點送了命的經歷還是教曹丕印象十分深刻。

呂寧姝歪頭,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的動作。

剎那間,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表情一凝,整個人僵在那裏,看上去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

這瞪著她的家夥不就是當初那個“活的戰功”麽……

心裏一虛,呂寧姝偷偷摸摸地抓著曹操問道:“那個是——”

曹操撫掌笑道:“正是犬子。”

呂寧姝“哦”了一聲,繼續問他:“他記仇嗎?”

曹操一楞,壓根兒沒想到呂寧姝會問這麽奇怪的問題:“……不記啊。”

呂寧姝這才松了口氣。

不記就好。

曹操仿佛看出了氣氛的尷尬,主動介紹道:“此乃操第三子丕,行二。”

呂寧姝終於在近處看清了曹丕一回——生的唇紅齒白的還挺好看。

她拱手道:“殊見過二公子。”

正當曹丕要回禮的時候,呂寧姝又好死不死地笑著補充了一句:“看上去……一本正經的。”

曹丕不動聲色地對著她一禮,認真道:“多謝中郎將誇獎。”

在低下頭的那一瞬,他的眼皮幾不可察地跳了跳——難道我還能不正經的嗎……

總感覺眼前這家夥不太靠譜的樣子。

事實證明呂寧姝還是很靠譜的,在跟一群未來的同僚算是認識了之後,她便去練兵了——總不能辜負人家的好意吧。

待呂寧姝走後,一席人也紛紛離去。

郭嘉對曹操使了個眼色。

曹操意會,待所有人散去之後,便屏退侍人呆在原地等著郭嘉。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郭嘉便搖著羽扇晃進來了。

羽扇綸巾,在這年頭算是文人士子的一種流行打扮,郭嘉不過是趕個時髦而已。

只是他一向風流不羈的神態配上這副打扮倒是極為俊俏合適,頗有種浪子的感覺。

曹操知道依著郭嘉這樣的反應肯定是看出了什麽,搶先擺手道:“無妨。”

郭嘉搖頭:“文和也看出來了。”

只不過賈詡一向秉持著能不出頭就不出頭的原則,就算看出了什麽也不會透露分毫。

而曾經身為呂布部下的張遼這會兒還在前線,並沒有見到呂寧姝,更別提認出她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除非相熟,其實也沒多少人記得呂布的模樣了。

而他們見到呂寧姝也只會覺得眼熟,倒不會往呂布的方向去想。

郭嘉一開始也沒想到這一茬,他是從曹操身上察覺出不對勁的。

畢竟直視著觀察上司的神態什麽的,在郭嘉看來並不算是什麽冒犯的事。

郭嘉朝他一禮道:“嘉有一事不明,還請主公為嘉解惑。”

曹操頷首:“何事?”

郭嘉以扇掩住二人的側面,湊近他的耳畔低聲道:“那呂布之女……不是已經逝了麽?”

而且親眼看見呂寧姝的屍身下葬的人也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曹丕有兩個兄長,一個曹昂一個曹鑠。

不過如果要按照嫡庶來分的話,他在嫡子裏頭是長子。

您的好友 [實力魏吹] 已上線。

☆、故人重逢

曹操聞言眉梢微挑,無奈笑道:“果真瞞不過奉孝。”

郭嘉的嘴角微微勾起,示意曹操快說。

曹操神秘道:“你可知,袁本初為何四處尋她?”

郭嘉半瞇著眼睛,羽扇捅了捅曹操的肩——別賣關子。

“知曉她已死的人不過爾爾,袁本初算一個。”

曹操攤手:“可後來她又憑空出現,面貌眉目與呂氏女有九成相似,袁本初自然是覺得此人有死而覆生之術了。”

郭嘉皺眉:“死而覆生,實屬荒謬啊。”

曹操點頭:“我也不信,當年的呂氏女體弱多病,而呂殊……”

呂殊這家夥的身子骨都趕得上呂布了好嗎!

“嘉竊以為,此人應當並非先前的呂氏女,而是……另有身份。”

畢竟也不是十成十相似啊。

曹操負手而立,緩緩道:“呂布僅有一女,而她已病逝。”

之所以這樣,曹操才敢用呂寧姝。

郭嘉蹙眉:“主公此舉太過冒險。”

身份不明比身份弄明白更危險啊主公你醒一醒!

若那呂殊跟呂氏女有極大的關聯,而他又心懷不軌的話……

曹操搖搖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對郭嘉笑道:“你且看著罷。”

***

前線戰事已進入白日化階段。

先前關羽雖未斬得顏良,卻幫曹軍斬了文醜。

而顏良、文醜二人素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關系一向親厚。

顏良在得知文醜身死的消息之後,便每日都去袁紹面前請求上前線作戰,誓要為文醜報仇。

袁紹雖然對他有些芥蒂,可看在他實在情真意切的份上,便無視帳中謀士沮授“顏良性急而不可單獨任用”的勸阻,一不做二不休,命顏良強攻延津——這塊看似比白馬好啃的骨頭。

曹軍這邊,戰場嗅覺敏銳的張遼頓覺壓力一松,感受到袁軍的人馬正漸漸退去。

白馬守住了。

這一戰還沒完,在袁軍成功渡河之後,面對顏良率領的六七千騎兵,曹操還是備感壓力。

呂寧姝這回負責斷後。

面對追來的騎兵,曹操命士卒故意將軍備輜重丟棄在一邊,吸引袁軍來爭搶,給自己掙得時間。

斷後免不了短兵相接,就在兩軍交戰的時候,呂寧姝邊砍著敵軍,一邊瞇眼試圖找機會射箭刺殺顏良。

自那日顏良險些被斬起,他倒是警惕了許多,若呂寧姝要效仿先前關羽那樣直接沖入人群,成功斬殺的希望極其渺茫。

可就在此時,正在不遠處的敵軍人群中,映入呂寧姝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是劉朝。

還沒等呂寧姝感受到故人重逢的驚喜,便極其驚詫地看見那人一刀朝她劈來!

呂寧姝抽刀格擋,卻依舊沒忍心對著熟悉的人反擊,怒道:“你……”

她記得劉朝說過,他有一個和呂寧姝一樣大的女兒。

她也記得劉朝提起女兒時滿是慈愛的表情。

她還一度嫌棄過這家夥又慫又嘮叨……

如今看來,最慫的還是她自己。

一同訓練又一同作戰了許久,劉朝非常清楚呂寧姝的弱點和底細。

他找準機會一個點刺,鋒銳的刀刃劃開呂寧姝的右肩,直直地入了肉裏,鮮血飛濺,大片紅艷的血跡滴落在地。

新鮮的血液與其他人的舊血融在了一起,在慢慢的變褐、變黑。

呂寧姝猛地捂住極深的傷口,左手伸出三指精準地抓住了劉朝的環首刀,一捏一掰——斷了!

她身側的親兵見狀,立即把還沒反應過來、失去武器的劉朝斬落馬下。

“無事。”呂寧姝拒絕了親兵想要去喊軍醫的動作,極力讓面色保持鎮定,就當這傷不存在似的,繼續尋找著顏良的身影。

盡管右肩血流如註,可她右手抓著的刀依舊有力,每一次的劈砍都伴隨著一道身影的倒下。

呂寧姝自己知道,其實這樣的傷對她來說一點事都沒有。

但……與昔日同袍兵戎相見,她心裏又如何不難過?

在耐心的等待中,呂寧姝終於看見了顏良的身影。

她抓起了特制的硬弓,搭上一支黑漆漆的利箭,猛然拉開弓弦射出!

這支箭也是特制的,唯有五石弓可以駕馭。

拉弓的動作很大,扯裂了右肩才剛結痂的傷口。

長箭帶著劃破空氣的嘯聲,直朝著顏良腦袋射去!

顏良反應很快,立即提起厚重的盾牌格擋——一般來說,箭矢都能被這種盾擋住。

但這一回顏良失算了。

那支箭矢竟直接穿透了厚盾,直射他的眉心!

他睜大眼睛,在不可置信的情緒之中當場斃命。

主將死了,再加上袁軍被曹操扔下的輜重弄得陣型散亂,馬蹄拌馬蹄,人絆人,自是大潰。

“放箭!”

話音還未落,剎那間,漫天的箭雨落入袁軍陣中。

只見側面忽的沖來一隊曹軍,軍中指揮的正是先前佯裝潰退的曹操!

……

曹袁兩軍的初戰,以袁軍的潰退作為了暫時的結束。

整軍休戰之時,呂寧姝躲著受曹操之命四處尋找她的軍醫,溜進一頂無人的軍帳中默默扯開甲胄查看傷口。

已經自愈了。

她垂眸,死死地握緊了拳頭,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想要破開屏障沖出來,可卻依舊在喉嚨口堵著發不出聲。

呂寧姝抱膝坐在地上,背靠著一塊冰涼的大石頭,把腦袋埋在臂彎裏。

很難受,可她卻判斷不出自己為什麽難受。

“你怎麽在這兒?”

一道詫異的聲音在她耳畔炸開。

清朗,尾音卻帶著一絲稚氣。

呂寧姝擡頭——曹丕?

“二公子怎麽在這兒。”她無精打采道。

“這是我的營帳。”曹丕微微睜大眼睛,無奈道。

呂寧姝毫無誠意地道歉:“……那真是冒犯了。”

曹丕這會兒看清了她染紅了大片甲胄的深色血跡,蹙眉道:“你受傷了,還是快些去找軍醫罷。”

畢竟阿翁對呂殊這家夥可看重得很。

“愈合了,不去。”

“你就賴在這兒了?”曹丕的眉毛挑的老高。

“就賴著,你能把我怎麽樣。”

呂寧姝忽然起了玩心,頗有興味道:“你莫不是要去跟主公告狀哭鼻子?”

曹丕聞言,竟十分認真地搖頭:“阿翁不管這種事。”

呂寧姝失望的“哦”了一聲。

這家夥太沈穩了,一點都不好玩。

大眼瞪大眼,相顧無言。

半晌,曹丕又默默瞧了一眼呂寧姝蒼白的面色,猶豫道:“你還是去喝點藥罷……”

呂寧姝聞言嘆了口氣。

她雖然不算聰明,但對善意和惡意一向都很敏感。

面對惡意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反擊回去,如先前的郭圖,如更早之前的那群追捕她的人。

可若是只有純然的善意……

“謝謝。”

這會兒呂寧姝的心情竟然也沒剛才那麽差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微笑和一條胖次的地雷~謝謝做夢的營養液!~

☆、至於麽你

呂寧姝當然幹不出那種明知是別人營帳還要繼續賴下去的事兒來。

她方才這麽說只不過是覺得無聊逗著曹丕玩而已。

而且這些營帳都是臨時紮的,大軍行到哪兒紮到哪兒,過不了多久便會拆了繼續行軍趕路。

“你為什麽整天一本正經的,不覺得很無趣嗎?”

曹丕扭頭,悶悶道:“不告訴你。”

呂寧姝在旁人瞧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小孩子。”

曹丕嗤笑:“你與我年歲無差。”

言下之意就是——你把自己也說進去了。

呂寧姝:“……”

理論上好像確實是這樣。

她自覺嘴皮子並不利索,便不再多言,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四月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陽光灑在臉上,倒也不覺燒灼,而是泛著絲絲的暖意。

這才多久……

距離她來到這個時代的時間,才三個月而已。

為了轉移註意力,呂寧姝隨手扯了把長刀耍著玩兒,認真琢磨著每招每勢需要用出的力道。

力氣大不等於體力好,一味的使蠻力是絕對不可取的。

相對而言,她這具身體對使刀並不習慣,反而是剛穿越那會耍的畫戟更順手,可惜不知道去哪兒了。

這次呂寧姝射殺顏良算是立了大功,即使接下來毫無建樹,待戰事結束後也能得到不菲的封賞。

不過……有大把的功勞已經放在了面前,為什麽不立呢?

盡管她在曹營待的時間並不久,可她卻對這裏面的情況看得很清楚。

袁紹那裏的黨爭都只差擺到明面上撕破臉了,不過曹操這兒倒是較為平靜,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最重要的一點是——袁紹那裏的內鬥已經牽扯到了大局,乃至敵我不分的程度。

其中蹦跶的最厲害的就是郭圖,為了打壓別人,他倒是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並且袁紹還很信任他——這可不就杯具了麽。

曹操這兒的謀士在私底下暗中討論的時候,都一致把郭圖當成了典型的反面教材。

雖然初戰失利,可袁紹勢力受到的損傷畢竟有限,這兩軍所派出的兵力也還沒夠得到一戰定生死的地步。

可曹操清楚,總會有這麽一天來臨的。

成者,能徹底掌握半個大漢的權柄,敗者自不必說。好一點的,對方大發善心留你一條小命把你拘禁起來,倒黴一點的那就只能等著梟首了。

總的來說,曹操先前頒布的一系列休養生息的政令還是有用的,可他畢竟起家的時候不如袁紹,這會兒也只能以曹軍的三萬餘精銳直面袁紹的十萬餘精銳了。

二人的兵力兩相對比一比三還多一點,這會兒曹操面臨的壓力著實很大。

“中郎將。”軍醫陰測測的聲音從呂寧姝背後飄來。

軍軍軍……軍醫?

呂寧姝一個激靈,立即停下了手中舞刀的姿勢,訕笑著轉過頭來:“有事嗎?”

軍醫皺眉望了呂寧姝活動自如的右臂一眼,驚疑不定:“你……”

受了不算輕的傷還能活動自如不滲血?

你仿佛在逗我。

呂寧姝望天,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蹭破點皮而已,哪有那麽嚴重啊。”

軍醫繼續皺著眉頭打量她,最終還是勉強點了點頭:“讓老夫瞧一眼。”

呂寧姝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不用。”

瞧什麽喲,真瞧了就要命了。

“真不用?那老夫可走了。”軍醫哼了一聲,又用疑惑的眼神瞧了呂寧姝一眼,往傷兵營去了。

望著軍醫離開的背影,呂寧姝松了一口氣。

她平時最怕這些醫者,能躲著就躲著。

因為這群人是最容易、也是最有可能看出她身上破綻的人。

***

張遼最近很郁悶。

他不過是私底下調侃了句主公“那個方面”的八卦,便被曹操丟了個與前任上司極為相似的小子過來。

說極為相似吧,倒也不是身形面貌上的,而是這如出一轍、令人生畏的……力氣。

為什麽這比他還矮一個頭的小子這麽囂張啊!

再加上約有五成像的相貌,雖然其他人看來並不如何,可換了在呂布手下呆了多年的張遼看來……簡直就是莫名的眼熟。

張遼覺得曹老板簡直焉壞焉壞的!

當初曹操笑瞇瞇地拍著他的後背,對他擺出一臉“我很信任你”的時候,張遼還在為自己私底下八卦主公的私生活而羞愧呢。

現在看來——

“餵,說你呢,快把那塊兩人高的石頭放下!”

呂寧姝:“???”

她幫人搬個石頭咋了?

一旁的小兵星星眼:“中郎將真是條漢子!”

呂寧姝聞言,搬石頭的動作一滯,手指頭顫了顫。

說來也奇怪,最近總覺得張遼看她的眼神叫她頭皮發麻、十分的不對勁。

就跟見鬼了似的。

這張文遠在傳聞裏頭不是很靠譜的嗎……

果然傳言不可信,就跟曹操的傳言一樣!

……

就在呂寧姝跟張遼學的差不多的時候,曹操把她傳了過去。

呂寧姝以為曹操要調兵,對他拱手一禮後便立在原地等待號令。

可曹操卻笑著喚她上前,命身側親兵奉上一桿光潔地發亮的畫戟到她面前。

呂寧姝一楞。

異常熟悉的感覺。

這桿不是那日她躲避追捕,被袁紹治下的軍漢拿走的畫戟嗎!

呂寧姝擡手接過畫戟攥緊,默默無言。

曹操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似的,繼續笑道:“它似乎很適合你。”

呂寧姝微垂下頭,雙唇微顫,神色覆雜。

半晌,她吶吶道:“殊多謝主公。”

曹操頷首,又命人牽上一匹一看就是神駒的馬來:“寶馬贈英雄,你立下大功,雖論功行賞還要在戰後,可它卻能助你一臂之力。”

這會兒的呂寧姝已經懵了。

其實每個武將心裏頭都有那麽一匹夢中情馬。

尤其是曹操送的這匹馬還顏色光亮,從頭白到尾,沒有一絲雜毛的時候。

這匹馬顏值超高!

看著呂寧姝感動的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一旁的曹丕輕咳一聲。

呂寧姝疑惑地循聲望過去。

曹丕見她望來,下巴微仰,示意呂寧姝瞧著他邊上那一箱一箱被人搬走的竹簡。

這些是曹軍從近日的戰役中得來的孤本典籍,極其珍貴,而這回曹操幾乎把大半都送予了曹丕。

瞧著他罕見的露出了莫名顯得有些得瑟的幼稚神情,呂寧姝冷笑一聲——不就是幾箱破竹子,至於麽?

曹丕瞧見她不屑的反應,微微一怔,下巴也不擡了,就這麽盯著呂寧姝——一桿破銅爛鐵而已,至於麽?

郭嘉無意間瞥見了二人對峙的樣子,停下了扇扇子的動作,眼皮狠狠一抽,默默地往後挪了兩步。

怎麽這麽微妙呢……

一旁的荀攸見了,無聲地擡手輕輕拍打著郭嘉的肩膀,以示安撫。

淡定。

☆、才不是呢

無功不受祿,戰功那是戰後封賞的,可這戰役還沒結束,曹操怎麽就又送武器又送馬的呢?

呂寧姝是這麽想的,她也很耿直地就這麽問出來了。

沒想到曹操居然也非常耿直地告訴她——你主公我只是不希望你像關雲長那樣跑路啦。

說起來,這會兒的關羽早就已經跑回舊主劉備的身邊盡忠去了。

呂寧姝聞言,正興致勃勃捋著馬鬃的手一頓。

她耿直就算了,畢竟她自認為耍心眼耍不過這群聰明人,可你曹孟德怎麽也那麽耿直啊!

雖然曹操的意思呂寧姝都懂,但是直接一個直球打過來這種做法……主公你崩人設了好嗎!

曹操才不知道呂寧姝心裏正默默吐槽他,他說話的時候語氣非常真誠,仿佛這就是他心裏所想的一般。

事實上這就是他心裏想的,但曹操選擇直接說出來而不是把話說的更漂亮一點,也是有原因的。

在他的眼裏,“呂殊”雖然不聰明,可若是有人認為她蠢那就大錯特錯了。

說得好像曹操吹得天花亂墜呂寧姝就會信似的。

事實上,呂殊這家夥心裏頭明鏡著呢。

既然如此,曹操為什麽不能直接說出來呢?

他又不是那種以忽悠人為愛好的渣主公!

要知道忽悠呂寧姝是很費腦細胞的。

前線的壓力漸重,對峙僵持著的戰事已經弄得他焦頭爛額了,其他事情上的腦細胞自然是能省則省。

曹操覺得自己的想法完全沒啥問題——很有道理嘛不是!

曹丕倒是看出了些端倪,但他機智的選擇了與一眾謀士在邊上保持沈默。

呂寧姝歪頭望著他。

她的身高一直在竄,而這個年紀又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會兒的她已經接近曹操的高度了。

曹操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平靜,正等著她的回應。

半晌。

呂寧姝抿了抿唇,真心實意的對曹操鄭重的行了一個大禮:“殊必不負曹公。”

這話說的其實有點含糊,更像是萬金油句子,似乎怎麽理解都行。

不過這句話裏頭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她絕不會恩將仇報不辨黑白。

呂寧姝始終堅信她能把曹操對她的恩給報了。

曹操見了她的動作,微微頷首,而後又擺手道:“去吧。”

呂寧姝拱手,而後緩步退了下去。

……

她把那匹顏值極高的良駒牽到馬廄,深深嘆了口氣,對著它發楞。

呂寧姝無意識的用食指敲著木欄桿,仰頭道:“起什麽名字好呢。”

那馬似乎頗有靈性,對著她噦噦了兩聲。

“白毛……怎麽樣?”呂寧姝托腮,睜大眼睛看著它。

白毛?

那馬驟然伸出前蹄刨地,揚起一片塵土,憤怒地噦噦叫了起來。

呂寧姝連忙順著它的鬃毛輕輕安撫:“那先不起了,等我想到好的再給你起名字,乖啊。”

這下那匹白馬才安靜了下來。

還沒等呂寧姝松口氣,她卻敏銳的捕捉到了身後傳來的一聲極輕的嗤笑。

她回頭——怎麽又是你?

只見身後不遠處立著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正是曹丕。

他手裏頭還拿著一塊馬鞍,似乎剛才聽到了呂寧姝起的那堪稱毫無水平的名字,嘴角的弧度微微揚起。

“你的馬鞍,忘了。”曹丕見她回頭,解釋道。

呂寧姝把馬鞍接過來,感謝道:“多謝二公子。”

……

又是四眼互瞪了一會兒。

呂寧姝見他還立在原地,疑道:“還有什麽事嗎?”

曹丕沈默了半晌,頗有些郁悶的聲音傳來:“阿翁誇讚你的騎射好,讓我來跟你學學。”

呂寧姝頗有些無語地看著曹丕擺出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

她有那麽可怕麽……

呂寧姝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名聲自偷襲曹營險些把曹丕射死那日起,就已經在曹軍中傳開了。

畢竟那樣特殊的箭和力道還是很好辨認的。

再加上她甫一來曹營就得到了曹操的看重與賞識,又射殺顏良立下了大功,即使她的眉眼堪稱清俊好看,可在那群軍漢的眼中的地位還是等同於先前已亡故的典韋一般。

尤其是沒見過呂寧姝的人,那傳言都快把她傳成三頭六臂的妖怪了。

至於見過她的士兵……雖然一開始表情都很詭異,可熟悉了之後便星星眼開始崇拜了。

“騎射並不是我最擅長的。”呂寧姝老實道。

在練習久了之後,她發現射箭這種東西最需要的還是手感,可手感這種東西不是教了就有的。

“我覺著我的騎射也挺好的呀。”

曹丕喪氣:“可阿翁偏覺得你更好。”

他把最後半句話說完:“既然阿翁覺得你更好……那我便應了,隨你學。”

呂寧姝挑眉。

這話怎麽聽著一股酸味兒呢?

曹操的態度倒是傳達到了——呂寧姝既然想要報恩,那就給他幫忙教兒子。

“你既然要學我這樣的騎射,首先……”

呂寧姝瞇眼,伸手一指他的淺色衣袍:“熏香不能用。”

說來也奇怪,這時代的文人怎麽都喜歡熏香,她之前看見好幾個了……

據說曹營裏還有一個極其出名的“留香荀令”,不過他管的是內政,而呂寧姝則是待在前線,至今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不能用嗎?”曹丕疑惑。

他之前用了也沒出什麽問題啊。

呂寧姝耐心地對他解釋:“有些熏香會驚馬。”

曹丕認真聽著,而後點點頭:“那我學騎射的時候便不用了。”

意思就是平時還是要用的。

呂寧姝嘴角一抽:“這麽喜歡熏香啊。”

雖然香噴噴的確實怪好聞的,不過他們不嫌麻煩嗎?

曹丕往外頭瞧了一眼,確認沒人後才垂眸低聲道:“阿翁極欣賞荀尚書令……”

他後面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低到呂寧姝壓根兒聽不見。

呂寧姝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他又不是欣賞荀令君的熏香。”

曹丕擡眸望了她一眼,衣袖被他驟然攥緊,又輕輕放了開,偏過頭不出聲,樣子十分別扭。

呂寧姝笑到一半,忽然就反應了過來——難怪她老覺得這家夥不對勁呢!

感情這家夥以為曹操就是喜歡荀彧那種持重沈穩的樣子,所以才裝得很沈穩?

“才不是裝的。”曹丕朝她瞪眼睛,反駁道。

他本來就很乖的好不好!

呂寧姝一楞,這才發覺自己恍然之下居然把剛才心裏頭想的話宣之於口了。

她倒不覺得有什麽可尷尬的,這會兒笑容裏頗有些放肆的意味,猛一拍曹丕的肩膀:“別這樣,年輕人麽,還是有點活力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分享一個曹丕的囧事兒。

“帝將乘馬,馬惡衣香,驚嚙文帝膝,帝大怒。”

出自《三國志·朱建平傳》

嗯……這句話的意思嘛,就是曹丕的衣服太香,結果招馬咬了,咬的還是膝蓋。

關於曹老板的身高在正史上還真沒具體記載。

有說高的,也有說矮的,各種史料相互矛盾。

本文有私設啦。

☆、程昱此人

呂寧姝這一搭用的力氣可不小,險些把曹丕的身子拍了個趔趄。

不過也只是險些而已,曹丕身形一晃還是站穩了。

呂寧姝咦了一聲:“沒看出來,下盤還挺穩的啊。”

曹丕聞言似乎心情不錯,眨了眨眼,唇角牽起一絲弧度,笑道:“那是自然。”

若是武藝不好的話,他十歲那年怎麽可能在從宛城的混戰中逃出來嘛!

畢竟那會兒的張繡可兇了,曹操那一仗打的可算是十分憋屈。

呂寧姝瞧著他終於顯露了些少年時期應有的活力與朝氣,滿意的一點頭:“基礎不錯,無需我教,我只能教你些對敵經驗了。”

曹丕對她鄭重一禮:“討教了。”

呂寧姝一巴掌拍向他的背:“走罷,你怎麽又開始一本正經了。”

曹丕擡眸瞧了她一眼。

……他講點禮數又怎麽了。

……

袁紹到底是兵強馬壯,有十足的底氣與曹操僵持,而曹操的兵馬雖然質量上比袁紹的好些,可相較而言數量實在是太少。

又僵持了整整四個月。

建安五年九月,官渡。

呂寧姝最近清晰地感覺到了曹操焦灼的心情。

這幾日曹操每天都與謀士議事至深夜,茶不思飯不想,整個直接人瘦了一圈兒,就連執軍法時都嚴厲了不少。

雖然他們的初戰贏得了勝利,但這顯然不能左右整個戰勢大局,如果沒有足夠的兵力相持的話,因初戰告捷提起來的士氣也很快會低落下去。

袁紹命人建了箭樓,這玩意是用土建的,想燒也不著,只要曹軍一靠近就放箭,死傷無數。

好在曹操這兒還有個叫劉曄的人,制造了投石器反擊箭樓,才取得了一些成效。

又相持了一個月。

曹軍的糧草已經快支撐不住了,士氣陷入了極度的低落之中。

呂寧姝的鼻端充斥著無盡的血腥味,揮舞著畫戟又斬下了一個大將的頭顱。

她隨意抹去臉上沾著的血跡,往後方擔憂地望了一眼。

兵力不足帶來的直面感覺就是——只能望著自己這方的人死傷慘重,卻無法減少絲毫損失。

因為戰爭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一群人的事。

曹營。

曹操負手而立,神色覆雜地與其他人一道望著面黃肌瘦的運糧人,深深嘆了口氣。

這些糧草最多只能撐一個月。

望著快要見底的軍糧,就連曹操也不禁心生動搖。

可遠在許都的荀彧卻來信建議他堅持要把這場戰役打下去,而且還要打贏。

“十五日,再給我十五日的時間。”

“主公……”

“就十五日!”

***

就在呂寧姝也禁不住心生焦躁的時候,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曹營漸漸低迷的氣氛。

來人自稱許攸,是袁紹那兒過來的謀士。

呂寧姝認得他,這人還是袁紹發起官渡之戰的謀主之一。

於是呂寧姝目瞪口呆地看著曹操連鞋都沒穿就大笑著直接跑出去迎接了。

忘履相迎,主公這是……太過激動所致罷。

許攸一來就被曹操熱情迎接,然後第二天就爆出了一個大料——袁紹命淳於瓊率萬人護送軍備糧草,就屯在官渡。

這個信息是非常重要且機密的,並且許攸還建議曹操以騎兵去燒了袁紹的糧草。

其實之前曹操已經用荀攸的計策燒過一次袁軍其他地方的糧草,這回如果要燒,可以說是駕輕就熟了。

而就在這時,人群中走出一男子,率先向曹操提出了質疑:“此人來自袁營,深受那袁紹信任,如今卻好端端的便跑來我們這裏。

明知軍中兵力不足,卻還勸主公分兵襲足有萬人駐守的烏巢,居心何在?”

“還能有什麽居心?拿了我們的人頭去領賞啊!”又有一人義憤填膺的附和。

呂寧姝始終保持著沈默,而她這會兒也只能保持沈默。

這兩人說的話雖然非常想當然且偏主觀,但其實不無道理,而這也是他們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

首先,曹袁兩軍的主力都相持與官渡,這是不爭的事實。

曹軍本身兵力就少,這時候許攸卻還建議他們分兵去偷襲烏巢,壓根不知道打不打得贏呢。

如果偷襲失敗,那不僅分出去襲擊烏巢的兵力完蛋,官渡這邊也徹底沒了回頭路。

這是孤註一擲的賭局。

許攸不屑地嗤了一聲,輕蔑地望著出聲的兩人,似乎並不欲與他們解釋——蠢貨。

賈詡左右瞧了一眼,見沒人發話,而曹操又正在思量,欲要上前進言建議曹操立即出兵烏巢。

可就在這時,荀攸先他一步開口了:“主公孤軍獨守,外無救援,糧草已盡,此危急存亡之日,若是繼續僵持,則必敗。而若是能燒了袁軍的輜重,不出三日,袁軍必將自潰。”

賈詡斂眸,見荀攸先開了這個口,又默默把剛要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繼續在一邊毫無存在感地站著。

曹操終於停止了思索,深吸了一口氣,當機立斷下令——

“出兵烏巢!”

……

曹操既然決定出兵烏巢,過不久曹軍營內空虛的消息肯定是瞞不住對面袁紹的。

呂寧姝的任務就是守住官渡大營,等待襲烏巢的兵馬回來。

眼前盡是殺不完的人。

死了一波,又來一波,四邊皆有人面目猙獰的揮舞著刀,前赴後繼地朝她砍來。

呂寧姝身側的親兵一個一個減少。

她呼出一口氣,瞇眼望著身上的粘稠的鮮血。

雖然不是她自己的,不過看著還是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有點厭煩。

雙方短兵相接,激戰一陣之後又各自退了回去。

呂寧姝“咣”地把畫戟往邊上一擱,隨口問程昱:“還能撐幾日?”

程昱蹙眉,估量了一會兒,伸出三根手指頭:“至多三日罷。”

呂寧姝往後一仰,靠在墻上歇息,喃喃道:“三日啊……若三日之後主公還未歸來,又當如何。”

程昱年過半百,兩鬢雖然有些斑白,聲音卻中氣十足:“那就繼續守著!”

呂寧姝睜大眼睛問他:“你變出糧草來啊?”

程昱挑眉,先是嘆了口氣,而後說了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當年我為主公守城,糧草盡絕之時,在東阿籌糧,以……人肉為脯。”

呂寧姝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一哆嗦:“人脯!你不要名聲了啊?”

不是說這年頭文人很看重名聲的嗎?

他這麽做,呂寧姝固然能理解,但這樣一來程昱的名字也相當於釘在了恥辱柱上,或是潑上一片永遠抹不去的汙點。

這樣守城固然立了大功,可這讓以後程昱手底下的士兵怎麽想,讓東阿的百姓怎麽想?

定然是避他如蛇蠍了。

程昱嘖道:“你急甚麽?汙的是老夫的名聲,又不是你的名聲。”

呂寧姝聞言更急了,一拳砸在墻壁上:“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嗎!”

程昱的面色忽然變得極其嚴肅,他見呂寧姝砸墻,較勁似的也猛然揮出一拳狠狠砸在了墻壁上,那氣勢簡直比呂寧姝還高。

他的目光直視呂寧姝,一字一頓、極其堅定道:“比起主公能夠平定亂世的大業,老夫的這點名聲又算得了什麽?”

話音剛落,那面被屢次摧殘的墻壁終於不堪承受兩人出拳的力道,非常給面子的塌了。

飛沙走石。

呂寧姝:“……”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官渡之戰跟歷史上的不一樣。

所以不要說郵費寫的是bug啦,郵費知道歷史上是程昱守的是鄄城。

☆、孤註一擲

程昱這暴脾氣事實上挺對呂寧姝胃口的。

天知道她每次在面對荀攸那種謀士的時候,總是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這群看上去斯文得要命的文人驚著嚇著。

像程昱這種能直接對著吼、還使得她差點吼不過的暴脾氣,簡直是一股泥石流般的存在。

事實上,這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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