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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番外】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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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秀才隔日一大早便被門外媒婆給吵醒。

他如今日子過得悠哉,兒子做了官,且深得襄王信任,想必將來的路也是好走得很,家裏面的收入雖然只有兒子那可憐巴巴的俸銀,兩個人在華陽城城東住一間小房,連個內院也沒有,但也是足夠了。

從老宅裏剛搬出來那一兩年,他偶爾還忍不住要出去賭一把,但嚴學中若想要管起什麽來,那眼睛毒得不得了。嚴秀才去了哪兒溜達,見了什麽人,起了什麽賊心,他這寶貝兒子通通都知道,實在是可怕得緊。

原先以為兒子就是個會之乎者也的庸碌文官,沒想到他自己修煉成了一個典獄官,走路跟鬼似的,連聲音都沒有。有幾回嚴秀才趁兒子在衙門值宿,在家裏偷偷把牌摸出來和幾個狐朋狗友拼幾局,卻沒料兒子總會殺回來,逮他個正著。

嚴秀才被逼著立下保證書,再有下回不給飯吃,三次之後直接剁手。

於是嚴秀才想著,這小子要是娶了老婆估計便會分心,不會再天天管著他這個沒出息的敗家爹了。他遂常常去找媒婆打探行情,華陽城裏哪家小姐還沒著落,哪家願意尋個入贅女婿的,探聽得一清二楚。

他左右已無所謂了,家裏窮成這樣,把媳婦娶回家來也是委屈她,不如尋個有錢人家入贅,可謂雙贏——既不必委屈人家千金大小姐,亦可以讓兒子分心,不要總是回來抓他的包騷擾他過小日子。

他知道沈家這大小姐有意招贅,不過——人憑啥看得上嚴學中啊?就沖沈家那家底,想要什麽樣的女婿沒有?自己寶貝兒子,恐怕不夠格呢。

可沒料,這媒婆一大早便帶來了好消息。媒婆姓朱,是華陽城裏酬金很高的媒婆,嚴秀才平日裏不與這等高酬金媒婆接觸的,今日卻見人家主動前來,不用想也是天大的好事啊哈哈哈。

朱媒婆直入話題,問他願不願意賣兒子。

嚴秀才問:“賣給誰?”

朱媒婆回曰:“沈大小姐。”

嚴秀才立時跳了起來:“我嚴某何德何能,哎呀,沈大小姐財貌雙全還爽氣,好,這生意談得舒服。”

“到底賣不賣?”

“賣!”不賣的話他是傻子嗎?

朱媒婆也樂見他這態度,隨即問了吉,說:“我將令郎八字與沈大小姐合一合,若妥當,您便等著沈府下聘罷。”

“好!”嚴秀才覺著將來的路終於是光明了。

他自然沒與嚴學中提這茬,但那樂呵勁到底讓嚴學中起了疑。但此事保密工作做得甚好,嚴學中也未往那方面去想,遂一直被蒙在鼓裏。

朱媒婆辦事那叫一個快,不出三日,沈府便備好了十大車的聘禮浩浩蕩蕩地送到了嚴宅。只可惜,嚴宅小地方,居然壓根放不下,那聘禮便全數都卸在了外面,招來了好奇的街坊鄰裏,一時間議論紛紛。

“老嚴家這是要嫁兒子啊?”

“哪家招贅啊,出聘禮這麽闊綽!”

“老嚴啊,你打算怎麽辦吶?聘禮丟外面過夜?”

鄰裏嘰嘰喳喳,不時便傳遍了大半個華陽城——“沈家大小姐招贅啦,郎君便是嚴秀才家兒子!”

很遺憾,嚴學中得知此事已經晚了。

就好比和姑娘共處一室過了一晚上,出來往上拉拉衣服說什麽都沒幹,鬼也不信的。

可是——這關他什麽事!

嚴學中閉門謝客,衙門裏的同僚也是能躲則躲,辦完公事就把自己關起來。

然聘禮已收,日子已定,連襄王那邊聽聞此事都隨口評論了幾句,他是想逃也逃不掉了。到了吉日那天,嚴學中坐在書桌前心神不寧地翻書。嚴秀才忽然便闖了進來,嘴裏嚷嚷道:“哎呀你怎麽還不換喜服啊,吉時都快到了!”

嚴學中聞言依然坐著,紋絲不動。

嚴秀才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似是要嚇醒他:“餵你小子怎麽這麽傻啊,你找個夫人又不吃虧的!婚嫁這種事,男子不可能吃虧的啊!”

“怎麽不可能。”聽到這句嚴學中才擡眼反駁了他,“您別想得太天真。”

嚴秀才有些火大:“怎麽了?我覺著她挺好。就沖當年給你我留條活路,我就覺著這丫頭不錯!他們家發家發得確實不光彩,可這丫頭好歹還存些良心。生意人能做到這樣,我覺著已很不錯了!何況——人長得又不差,怎麽委屈你了不成?”

嚴學中懶得辯駁,其實早死晚死對他而言都一樣了,他就想找些時間思考思考,嚴秀才卻連這思考的時間也不給他了,不由分說拿過喜服便往他身上套。

“夠了,我自己來。”他蹙著眉讓老爹出去,一個人默默換好了喜服,出門坐上馬車往沈府去了。一路上爆竹鑼鼓聲不斷,搞得像是中了狀元。

沈府更是熱鬧,那宅子他也算熟悉,好幾年前他還做過這家的教書先生,沒料再次登門,卻是這景況。說起來他與沈時苓也許久未見了,關於沈時苓的消息其實都是道聽途說來的,他並不明白這般人家的女兒為何要找他入贅,圖什麽呢?他不是剛弱冠的楞頭青,樣貌也並非是最上乘,官位也不高,才學……也就那樣罷。

就在他萬分糾結之時,已是被一群人簇擁進了喜堂。高堂是沈家兩位長輩,新娘是沈時苓。她今日倒是蓋了喜帕,端靜地站著,竟頗有幾分嬌妻模樣。

嚴學中木然地與沈時苓拜完堂,又被一群人簇擁著往新房去,沈時苓在混亂之中掐了他一把,那蓋頭雖還未掀,但悍妻的命令卻已是下了:“不許喝酒!”

嚴學中抿了抿唇,關好房門便又去了前邊。沈府這喜宴不知擺了多少桌,其實他懶得應酬,但沈老爺卻帶著他一桌桌敬酒,興許是沈時苓一早安排好的,他其實一滴酒也未喝著,身邊儐相手裏拿著的那酒壺,裏面倒出來的——永遠是涼白開。

天色漸晚,府裏依舊熱熱鬧鬧,新郎官卻已是倦了。因已是敬完酒,沈老爺便讓他先回房陪沈時苓。

嚴學中在偌大的府邸中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覺得真像——一個噩夢。

他最終走到新房門口,遲疑了半天方推門進去。沈時苓坐在床邊等他,他陡然間又想起混亂中她掐他的那疼痛,真是教人……記憶猶新。

他走進去,又遲遲不往床邊走,沈時苓那邊卻道:“你能將這蓋頭揭了麽,太難受了。”

嚴學中沈默寡言地在原地站著,躑躅半天,走過去,似是下了狠心一般,這才揭開了那喜帕。

沈時苓陡然間像是恢覆了自由身,起身到梳妝臺前卸下那些煩人的首飾,又洗了臉,卸去那些脂粉,白凈的臉上有些許倦意。

她伸手拆了頭發,一頭青絲散落下來,垂至腰間,與身上大紅喜服映襯,顯得格外……

嚴學中未能找到一個詞來形容眼下的沈時苓。

他淺吸口氣,覺得氣氛有些怪怪的,便轉過身去,索性不看。

沈時苓脫了外面喜袍,只剩裏頭一件中單。她麻利地換掉了鋪滿幹果棗子的床單,鋪完新的立時爬了上去,平躺了一會兒,舒了口氣。媒婆說得沒錯,成親果真是件累人的事情。

只躺下喘了口氣,她便又重新坐起來:“你要在角落裏站一輩子麽?快點睡覺啦。”

嚴學中聞言倒抽一口冷氣。

他又磨蹭了半天,這才走到床邊,低頭脫掉了鞋子與足袋,正打算躺下來時,沈時苓立刻伸手阻止了他:“外袍不脫就要睡覺嗎?你在家也這樣?”

嚴學中冷冷淡淡回了一句:“我家被子不夠。”

沈時苓管他說什麽,三下五除二拆開了他腰帶,扯了一下他前襟道:“餘下的就不要我動手了罷?我家被子多,容不得你穿這麽許多睡覺。”

嚴學中磨磨蹭蹭脫著外袍。

沈時苓已是滾到了床裏側,背過身不看他:“放心我不會強上了你,你安心脫罷。”

嚴學中脫掉外袍,無可奈何地躺進了被窩裏,可他也不敢拖被子,就算一半身子還露在被子外面,也只好任由這般露著。

他平躺著擡頭望喜帳,一個不留神,沈時苓忽然滾了過來,胳膊橫在他胸前,頭也靠了過來。

嚴學中渾身僵硬。

他能感到……呃,對方的體溫。

沈時苓閉眼靠了會兒,體會了一下,認為感覺很對,這才舒了一大口氣。唔,她沒有選錯人。等等……

她忽問道:“你這把年紀不娶妻,莫不是有什麽隱疾?”話說著手已是滑進了某人的夾領內,嚴學中頓時渾身僵硬得氣都不敢喘。

沈時苓伸指惡作劇般地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你——緊張什麽?我都沒緊張。”

嚴學中喉結滾動得厲害,一把按住她的手,迅速挪開後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冷冷道:“我要睡覺了。”

沈時苓笑笑,很是好心地放過他,便也不說話,伸手環住他的腰,閉眼睡了。

如此一來,嚴學中徹夜沒法翻身,只好這麽睡著。天知道他討厭側左邊睡,這樣簡直是要了他的命了。

沈時苓卻睡得很沈,似是覺得十分安穩,貼著對方的背,難得睡得香甜。她半蜷著身體,手搭在他身上,有節律的鼻息隔著嚴學中薄薄的中衣傳遞過去,嚴學中卻覺得背都快要燒著了。

奈何長夜漫漫,喜燭又有不能熄的說法,嚴學中這夜過得簡直煎熬。

次日一早,沈時苓迷迷糊糊醒來,覺著左肩壓得很疼,才意識到自己側左睡了一晚上,該死,她本來非常討厭這個睡姿的。她揉了揉眼,意識不清地拍了拍嚴學中:“跟你商量件事,往後側右睡罷,我覺得側左邊睡太痛苦了,肩膀都要壞了……”

她聲音含含糊糊的,嚴學中卻是聽清楚了。

他迅速翻了個身,換回他最熟悉的側右睡姿,閉眼接著睡覺。

沈時苓見他這反應,呃……這麽好商量?她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夫君本來就和她一樣,嗜愛側右睡。

她瞧了一眼外邊天色,見還未大亮,且想一想今日又不用起早給公婆敬茶之類的,便安心地翻個身接著睡了。

待她翻過身去,嚴學中卻睜了眼。她一頭青絲窩在長頸間,有些散在枕頭上,有些被壓在了身下,中單包裹之下是削瘦的肩。褪去外邊那些傳言裏的著墨,其實沈時苓不過也就是普通女子。擁有很多東西便不會覺得孤苦嗎?嚴學中閉眼想了一會兒。

是人都會感到孤獨罷,縱然她是沈時苓。

可她也會憑借感覺倉促定了自己的婚事,全然說不上來理由,也讓人捉摸不透。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沈時苓卻忽然坐了起來,嘆了口氣雙手撐住額頭道:“要不你睡裏側罷。”

呃……抱上癮了麽?

她頭發散下來,素凈的臉上還有睡意。

嚴學中卻說:“太麻煩了,你躺下來罷。”言畢卻已伸臂將她攬下,猶豫了一下從身後抱住她。他手腳輕慢,不敢太放肆,實在是兩人之間的生疏……似乎還是有的。

但木已成舟,怎麽辦呢?除非沈時苓休夫,他好像也就註定餘生只能抱這麽個女人了。他以前沒指望過有夫人的,現下這樣好似已完全超出了預期的模樣,所幸……好像也沒有那麽壞。

都說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許多人婚前可能連見也不能見上一面。盲婚啞嫁的多了去,他卻還有幸識得她之前的模樣,也算是緣分罷。

沈時苓被他這般抱著,卻似乎察覺到什麽,倏地掀開了被子,盯著只著一身薄中單的嚴學中看了半晌。她目光移至某一處,突然不知說什麽好,半天只憋出一句:“看來你也沒有傳說中的隱疾啊。”

嚴學中被她這一句話說得陡然間紅了臉,他迅速起了身,深吸口氣,拿過床架上的外袍便往身上穿,系好腰帶這才轉過身來,倉促又尷尬地說了一句“冒犯了”便低著頭匆匆忙忙出了門。

沈時苓坐在床上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起床簡單打理一番,喚侍女進屋,梳洗完畢這才往前面去。

他們家不大重視繁文縟節,一大早沈老爺便出去了,沈夫人則坐在前堂喝茶。沈時苓好不容易尋到嚴學中,捉了他去給母親請過茶,這才與他一道出了門。

嚴學中回家取官袍,沈時苓則是順道過去給嚴秀才敬茶。

嚴秀才頓時老淚縱橫。

出門時沈時苓卻道:“你放心將爹爹一個人丟在這裏?可不要又進賭場輸得身無分文,被人剁了手什麽的……”

嚴學中順口便接了下去:“我也擔心。”

“換個屋子罷,接到沈府旁邊住,也方便你盯著他。”

嚴學中頓時不知說什麽。

“好。”

……

所以請外邊的人不要再說他懼內了行麽?當真只是因為兩個人的想法大多時候總是不謀而合,他就等著夫人發話然後順水推舟地執行而已。

天地良心。

何況……

在某件事上,他還是有絕對主導權的。

當然,大家又不能進閨房看完然後給自己作證的。

可是做典獄這行,無證人證物等於白說。

於是算了,懼內,就懼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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