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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催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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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代悅進京後自然聽說過一些二殿下的事情,陳庭方若是左相家的獨子,應是做過皇子伴讀之類,這樣來說,陳庭方與二殿下私交甚好也並不是奇怪的事。二殿下歿,想必對其打擊亦是很大,心灰意冷故而遁入了空門。

她這般想著,既不顯得驚訝也不覺得失望。

孟景春見她這反應,心想可能是自己的表達出了些問題,便又道:“他已然是出家了,現下又過得很好,我只是覺著,沒必要再叨擾他了,你覺得呢?”

沈代悅聽出孟景春話中的意思,孟景春無非是讓她不要對陳庭方太上心,畢竟是已經遠離紅塵俗世之人,對他好奇只會給他徒增麻煩。

“我只是……”沈代悅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又道:“我知道的。”她嘴上這樣說,事實上卻反而對陳庭方更是好奇,她想偶爾拜訪應也算不得叨擾,若陳庭方不覺得是麻煩,她卻是想常去看看他的。

孟景春卻知只她乖巧,見她這樣說,便也不多言。

恰在此時,圓慧小和尚匆匆忙忙從寺中跑了出來,手裏還提著一個布包。他擡頭望望沈代悅,咧開嘴笑著:“師叔說給兩位女施主帶一些紅葉餅回去,很好吃噠。”

他說罷便將食盒遞過去,沈代悅看一眼身旁的孟景春,孟景春道:“收下罷。”她這才將布包裹著的食盒接了過來。圓慧小和尚摸了摸頭,仰頭看著沈代悅,道:“我覺著女施主甚有佛緣,女施主有空到寺中來聽聽講經好不好。”

沈代悅抿了抿唇,看看孟景春,孟景春這回卻沒開口。

她最終只好客套道:“再看罷,代我們謝謝你師叔。”

圓慧小和尚同沈代悅招了招手,示意她低個頭。沈代悅微微俯身,圓慧用手遮了嘴靠近她耳邊小聲道:“許多女施主喜歡我師叔的,但那些都是庸脂俗粉,少靈氣,我很看好女施主的喲。且我師叔今日還特意送點心,可見也不是木頭心,女施主不要灰心。”

他小聲說完,心滿意足地站直了身體,像模像樣地行了個合十禮:“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走好。”

沈代悅亦是站直了身體,淡笑了笑,將那食盒抱在懷中,與孟景春道:“嫂嫂,走了麽?”

孟景春略擔心,這小和尚三言兩語便說得沈代悅瞬時開心了,也不知說的什麽,難道這丫頭當真對陳庭方上了心?可陳庭方……那是個無心的人啊。

沈代悅一個大活人,若她真動了心,孟景春是攔不住的。

孟景春念至此,覺著不妨再看看,也不多思量去徒增煩惱,便帶著沈代悅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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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董肖佚正式入政事堂。一些場面上的拜訪要應付,還有許多事都要去一一了解。先前政事堂諸事務均由沈英做主,現下卻有一部分要逐漸移交給董肖佚。

沈英一一跟她講清楚,不厭其煩說得很是細致認真。

但他言語中有些話,落在董肖佚耳中總有一些如釋重負的意味,董肖佚忽然打斷了他,問道:“你是打算辭官回鄉了麽?”

沈英唇角輕彎,合上手中簿子,直視對面坐著的董肖佚,道:“何以見得?”

“不知道。”董肖佚忽然看著他笑了笑,“感覺你對朝中這些事情已經倦了,如今像是強撐著一口氣,我來接手之後,你便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你今日嘮嘮叨叨說了這麽許多,好像急著明日就走一般。”

沈英聞言只淡笑了笑,未做解釋,覆打開簿子,低著頭淺聲道:“董大人想多了。”

“我是不是想多了你心中最有數。”董肖佚大約能體會他的心情,倦怠卻強撐著也不知意義在哪裏的心情。

氣氛一陣沈默,沈英不急著與她繼續說下去,自匣子中取出一枚章遞給她:“這印信本是陳相所管,現下也交給董大人了。”

董肖佚接過去,那冰涼玉石握在手中只過了一會兒便帶上了體溫。

沈英起身給她倒了一盞茶:“有些涼了,將就喝罷。”

董肖佚擡頭看他,忽道:“少年時你一腔抱負,現下做了這麽多年的官,實現的有多少?”

沈英神色倏地頓了頓,沈默半晌坐了下來,只緩緩說了一句:“有那麽幾件。”

“足矣。”董肖佚輕嘆出聲,背往後靠,神情略顯慵散:“人生在世能做成這樣的幾件事已是了不得的成就,史官那兒指不定都會記上幾筆。念書時你那樣聰明,固執得好似有自己的主見,現在看你這樣,當時的所謂主見卻又好像是——“要離開楚地,要成為與父親不一樣的人”這樣單純的願想而已。”

沈英偏過頭看一眼角落裏堆積如小山的折子,眸色黯了黯,轉回過,卻又只是淡笑笑。年少時以為離開楚地的最好辦法便是考出去,覺著一腔熱血的最好實現方法便是做官,那時的因,造就了今日這樣的果,如今細想,卻覺根本不能推究。

“餘生還長,有打算嗎?”

沈英沒有答她,將手邊另外兩本簿子遞過去:“先看完這些再說罷。”

董肖佚接過來,瞥了一眼他眼角,忽感嘆道:“你看起來比我年輕。”

沈英頭也沒擡:“本來就比董大人年輕。”

董肖佚笑笑:“一歲而已也好意思說比我年輕……”

“姑姑輩,且快成姑奶奶的人,還計較年輕不年輕麽。”沈英說得輕描淡寫,卻字字透著小心眼。

董肖佚關註點卻在“姑奶奶”上,她倏地坐正,臉上竟有喜色:“孟景春難道已經?”

沈英似是詐贏了般,卻說:“只有這個打算。”

董肖佚聽了也只說:“你小心雷聲大雨點小。”便低了頭翻開手中簿子。

室內安安靜靜,沈英亦是忙著將手頭的事處理完,屋外天色漸暗,他正要點燈時,一擡頭便見董肖佚已伏在桌上睡著。

沈英起了身,自後面榻上取了毯子給她蓋上,又念時辰不早,便收拾好東西走了。

他剛行至走廊處,便見一小吏匆匆忙忙往這邊跑,那小吏見到他,忙躬身行了個禮,神色緊張,道:“皇上來了。”

沈英陡然一蹙眉,回頭看了一眼,道:“微服麽?”

那小吏點點頭,支吾了下道:“趙公公方才說若相爺同董大人一塊兒,便請相爺先回去。”

沈英抿了抿唇,說:“知道了,我正打算走。”

那小吏便退至一旁,給沈英讓路讓他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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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進屋時董肖佚還在睡,董肖佚身上的毯子往下滑了些,他便給她往上拖一拖,董肖佚卻醒了,擡眼看看他,聲音有初醒時的喑啞:“陛下如何到這兒來了……”

他在沈英的位置坐下,瞧了一眼桌上那麽許多簿子與折子,只說:“睡得好麽?”

董肖佚拿過茶盞,冷水浸喉讓她清醒不少。屋內未生暖爐,她覺著有些冷,便裹緊了身上的毯子,低著頭問道:“有事麽?”

他聞言卻不答,起身去生了暖爐,這才坐下來:“今日得閑,便過來看看你。天氣轉冷,過會兒送你回去罷。”

董肖佚卻道:“不必了,我還有東西未看完。”她頓了頓:“沈英何時走的?”

“早走了。”他說著隨手翻了本簿子,“走前還與你披了毯子,很是貼心。”

董肖佚聽他這酸溜溜的語氣,淡笑笑:“陛下莫不是醋了?”

“他?算了罷。大理寺那評事如今是他的天,量他也沒有這個膽。”

董肖佚聽得出他今日心情很好,也未說什麽,揉了揉睛明穴便低頭看簿子,看了會兒又道:“我昨日聽宗亭講,禮部已在趕制各個品級的女官服,是沈英的提議還是陛下本來的意思?”

“孟景春不是你侄女麽?”

“對……”

“侄女如今也不必藏著掖著了,你應為她高興,何必糾結是誰的主意。”

董肖佚輕嘆口氣:“是啊。”

“她命好,一路遇貴人。”

董肖佚沈默了一會兒,見外面天已經黑了,合上簿子道:“有些累了,走罷。”

新皇起了身,與董肖佚一道出了政事堂的門。由是微服出宮,連馬車也是不起眼,董肖佚上車後靠著車窗假寐,頭卻被他輕輕攬過。董肖佚將頭枕在他肩上,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一路行至官舍,夥房已是冷冷清清,董肖佚說餓了打算去吃飯,新皇見周遭沒什麽人,便陪她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夥房小陸見董大人來了,趕緊去翻找剩下的食材,董肖佚卻說只要一碗熱粥即可。

等餐間隙,董肖佚倦得想立即伏下睡覺,她擡手自太陽穴一路壓至眼角,又看了看新皇,忽啞聲道:“右川,我老了。”

他手伸過去,食指輕輕壓上她眼角。那指腹傳來的幹燥暖意讓董肖佚更倦,她聽得他嘆聲道:“只是細紋而已,就算你滿臉褶子,也還是朕的董肖佚。”

董肖佚淡笑笑,挪開他的手,望著他的眼道:“我想要個孩……”

她這話還未來得及說完,門口忽傳來一聲:“董大人這麽晚也來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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