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時從來沒想過這些事情，如今細細想來，魚兒當初的傷心欲絕都有了別的含義。心中劇痛，一貫冷漠的臉上，有著無法掩飾的悲傷。“魚兒，魚兒，魚兒......”

“夜闌，你可否告訴我，這又是個怎樣的故事呢？合時與那魚兒姑娘之間，到底因為什麽，才會這樣生生分離呢？”心血來潮也好，興致勃勃也罷，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刻木官對於合時與魚兒的事情好奇的緊。

夜闌看了眼一臉悲傷的合時，見他並未出聲阻止，嘆了口氣，才道：“你真的想知道？”

木官點頭，堅定的回了一句：“嗯，想知道！”

“既是你想知道，而我又恰巧知道，那便說給你聽也無妨！”

三百年前，渤海。

魚兒是渤海裏最天真的一只紅鯉魚，因為潛心修煉，終於化成人形。那日，風平浪靜，艷陽高照。身穿大紅色流仙裙的魚兒浮出水面，貪婪的呼吸著海面上新鮮的空氣。不知是命中註定，還是他二人有緣，魚兒優美的歌聲遠遠飄進海岸上合時的耳朵裏。那時的合時不過一只成精的烏鴉，甚至不能幻成人形。

魚兒宛如天籟一般的聲音，使得合時深深的沈醉其中，不顧驚濤駭浪，撲棱著翅膀飛翔於海面上，順著那悅耳的歌聲，一路尋找，終於看到那紅衣女子。合時直到今天依然記得當初見到魚兒時的驚艷，甚至忘記了呼吸，忘記了飛翔，就那樣毫無征兆的落進海水裏。魚兒正玩得開心，猛然間看到那在水中撲棱著翅膀的烏鴉，驚叫一聲，慌亂後退一段距離。

合時整個身子被海水淹沒，努力撲棱著翅膀，待適應之後，抖了抖腦袋上的水，楞楞的看著面前的紅衣女子。見她正瞇著眼睛笑望著自己，心中一緊，忘記自己如今的處境。竟覺得那涼涼的海風一瞬間充滿清香，像是山谷中的幽蘭，散發著迷人的味道。

“你這只笨烏鴉，好好的在天上飛著，怎麽會突然落進這大海裏。瞧瞧你現在的狼狽樣子，真是好笑。”魚兒手指著眼前呆楞楞的合時，嘴角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眸子裏充滿興味。

合時甩了甩因為進水而嗡嗡作響的耳朵，看著笑顏如花的美艷女子，有些手足無措，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暗啞晦澀的嗓音毫無預兆的飄進魚兒的耳朵裏：“你的聲音真好聽，比黃鶯妹妹的歌聲還要動聽幾分呢！”

合時在說起黃鶯妹妹時，面上的表情太過溫柔寵溺，魚兒微微皺眉，疑惑道：“黃鶯妹妹？那是誰？你喜歡她嗎？”

合時在開口的瞬間便已經後悔，暗啞的嗓音是他最自卑的地方，他一向不願意開口說話，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只今日不知為何，不假思索的說了那麽一句話。本還有些擔心這美麗的女子像其他人那樣，會不屑會嘲笑。只是讓他意外的是，眼前的女子竟仿似無所覺一般，絲毫沒在自己的聲音上做文章，而是問了那麽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合時有些遲疑，要不要回答她的問題呢。

許是註意到合時面上的遲疑，魚兒知人識趣的不再多問，只轉過話題，繼續道：“算了，既是你不想說，我也不好勉強你，你還能飛得起來嗎？要不要我幫你，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因著那副比破銅鑼還不如的嗓子，合時受盡孤立與淩辱，從沒有哪個人對他這樣關心過，心中充斥著感動，情不自禁一句：“謝謝，我自己可以的！”

魚兒看了合時一眼，卻沒在多說，既是成精的烏鴉，那多多少少總有些本事的，想到這忍不住微微一笑。哪裏就用得著自己這般多管閑事呢，“既是這樣，那你趕緊上岸去吧。渤海近來不太太平，正值龍王易怒的時候，你好自為之。”說到這，沒等合時反應，魚兒便一個轉身，猛的紮進海底，再沒出現過。

合時看著魚兒消失的地方，嘴角微彎。努力撲棱翅膀，待飛離海面，朝著魚兒消失的地方最後看了一眼，便朝著距離渤海不過三裏外的赤山而去。赤山是合時出生的地方，打從他記事起便在赤山生活修煉，不知不覺已過百年。

“怎麽這樣狼狽的回來，你去哪裏了？”老槐樹精晃動了一下樹枝，聲音裏滿是擔心。

“去了一趟渤海邊，不小心被海浪打到掉進海裏了。”合時鉆進樹洞中，低聲回了一句。

“渤海最近不太平，你還是少去一些為妙。說來你成精也有不少日子了，怎麽還是幻不了人形呢。”

合時皺眉，他何嘗不著急呢，眼瞅著比他還要晚些成精的那些小動物們已經可以自由幻化世間萬物，他心中何嘗不著急，只是再著急也是沒用不是嗎！“爺爺，像我這樣蠢笨的精怪是不是很少見呢？比我還要晚些成精的那些精怪們早已經可以幻化人形，只有我一直停滯不前，未有絲毫建樹。他們說的沒錯，在這赤山之上，就只有我最是沒用，就連嗓音也是最為難聽的那個。”說到這，合時頹然低頭，自己終是比不過別人的不是嗎？

老槐樹精是看著合時長大的，對於他這自卑的性子，自是知道的清楚。只是，誠如合時自己說的那樣，與別的精怪們相比，他確實是有些遲鈍，修煉速度也著實慢了很多。“合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長處，你修煉速度雖慢一些，但與那些整天靠殺戮和旁門左道來修煉的精怪們相比，你的心純凈的多。善良，便是你最大的優點，也是這三界最不會衰敗的東西。不用自卑，昂首挺胸，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一定能夠幻成人形的。”

合時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點頭，如今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不是嗎？“爺爺，這些年來，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這樣守護著我，若不然，我肯定早就成了別的精怪的盤中餐了。我這輩子最有幸的事情，便是能和爺爺相遇。”合時法力低微，根本不是那些個精怪們的對手，正如老槐樹精方才所言的那樣，這赤山中的精怪們，有幾個良善之輩，為了修煉，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做不出來。就單單說幾百年前，有一女妖為了修煉成仙，竟然生食人心，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諸如此類的事情實在太多，不乏吸食同伴的精魄來增加自身修為的事情，而合時法力低微，完全就是食物鏈低端茍延殘喘的存在，若不是老槐樹精的庇護，相比他早已被折磨的魂飛魄散。

“何必說這些話，當年若不是你救我在先，我又怎麽會這樣幫你。合時，這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種下什麽樣的因，便會得什麽樣的果，你沒必要為了修為的事情煩惱，只要你一心向善，努力修煉，終有一天會成功的。”

一直過了這麽些年，他一直記得當年合時對他的恩情，也正因為如此，才這樣不遺餘力的護著他。以心換心，如此而已。

合時知道能與槐樹爺爺相遇是他的福分，所謂的恩情不過是因為槐樹爺爺心地良善罷了，有多少人會像他這樣，不過舉手之勞，竟用幾百年的時間來回報。如今，他在槐樹爺爺這裏得到的，遠多於自己那微薄的付出。猶記得兩百年前，槐樹爺爺遭受無妄之災，被一個歷經天劫的小狐妖所累，受了天雷，雖不致死，卻是重傷難愈。屋漏偏逢連夜雨，那啄木鳥精不知從什麽地方得知槐樹爺爺身受重傷的事情，竟乘人之危，在槐樹爺爺的主幹上遭了一個樹洞。若放在平時，區區一個啄木鳥精何足畏懼，只是時值此際，槐樹爺爺已是無力反擊。好在合時出手相助，用盡全身力氣，拼死相搏，才趕走了那卑鄙的啄木鳥精。槐樹爺爺感念合時的救命之恩，那樹洞並未治愈，反倒成了合時的安樂窩。合時雖不願意，奈何槐樹爺爺固執的很，自那以後，他二人相依為命，感情倒是日漸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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