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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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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懸掛的燈泡鎢絲老舊,落下的燈光一晃一晃,他俊朗的面容隱在淡薄的光線裏,晦暗不明,唯獨一雙漆黑的眼睛是亮的。

溫辭站起身,垂至身側的手心沁出汗。

她想起自媒體對秦煜的評價:他對女人沒有興趣,卻總能以渾身不經意散發出的強烈荷爾蒙勾起女性的欲/望。

他誰都瞧不上,甚至懶得擡眼去看送上門的是誰。

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能保持自身不容易,想保持自身又妄圖登上金字塔頂端,更是難上加難。

但秦煜卻做到了。

——“煜哥啊,他有點不解風趣,很悶。有次我們劇組到湖色禮玩,大家都敞開了,又是喝酒又是打牌,到最後導演叫來幾個剛出道的嫩模,他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坐在角落喝酒。”沈瑜和某家媒體嬌嗔的抱怨。

……

秦煜看她縮起的腳尖,兀自一笑。

這低沈的笑聲喚回溫辭的思緒,熱度止不住在臉頰蔓延開來。

什麽不解風趣,很悶——

這男人發起騷來誰都阻止不了。

溫辭輕咳一聲,不自在的撇開視線:“謝謝。”

秦煜卻不為所動,沒有承下她的道謝,靜靜站在門口沒有鋪就地板的那一隅,拿穿軍靴的腳尖碾著水泥地,垂眸凝視她,毫不掩飾自己審視的目光。

溫辭按捺住心緒,啟唇詢問:“我們現在開始……”

話音未落。

他突然上前一步,雙手按住她身後桌子的兩側,兩人的距離近到呼吸相抵,他幾乎一低頭,下巴就能碰到她的發頂。

清淺的氣息鋪落到她鼻尖。

溫辭下意識往後退,微涼的桌沿抵住她的腰,前面是男人的胸膛。

進退為難的局面。

她咬了咬唇,眉眼捎帶慍怒,擡眼看他,“你這是做什麽?”

秦煜刻意壓低聲線,漆黑的眼中是她縮小的影,眸底平靜毫無波瀾,“三年前,你在哪裏?”

三年前?

她二十二歲畢業於a大新傳學院,之後待在京州報社,從事社會新聞撰寫。今年虛歲二十六,三年前,自然在京州。

溫辭皺眉,“秦先生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不想回答啊。”他輕飄飄吹了聲口哨,“該不會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敢說吧?”

“……”溫辭長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微笑,誠實道,“在京州。”

秦煜沈吟片刻,收回禁錮她的手,曲腿半靠在她旁邊的桌沿上,“京州報社?”

溫辭緊繃的肩線霎時松懈,語調輕快了不少,“嗯,三年前來的《moon》。”

門外傳來嗡嗡呀呀的喧鬧聲,溫辭猜測應該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采訪需要錄像。

她擡步往房間裏側走去,搬了把椅子放到單人沙發對面。

不可否認,是為了避嫌。

秦煜望著她忙碌的背影,目光悠遠綿長,仿佛要跨過時間與空間,望到記憶深處某個難以忘懷的節點。

布威特位於赤道附近,屬於熱帶雨林氣候。

天空有一半的時間是在下雨,烏雲在雨裏走走停停,透過雲層編織的罅隙,卻能望到更高處的陽光,照亮另一側的島嶼。

悶熱的空氣簡直能將裂開的傷口再次灼傷。

戰火暫時平息,整座小島出奇的寧靜。

土裏濕氣蒸騰,熱帶綠植經過雨水沖刷更加鮮綠。

他本以為要死在這,卻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清脆的聲音。

——“哎,又來晚了。”

四處蒸騰起的水霧繚繞,她緩緩轉過身,雙手叉腰,不忿的哀嘆。

那時,他體力不支跪倒在沙灘上,汗水和泥土混雜在一起,灰頭土臉看不出原有的容貌。

最後一絲力氣即將溜走前,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

指尖滾燙,聲線因為擔憂緊緊繃著。

“誒,你沒事吧?”

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把鬼門關前的人一把拉回。

——

秦煜扯了下嘴角,突然想吸根煙。思緒乍起,煙癮就再也克制不住,他腳尖一旋,往門口走。

門外的人紛紛讓開路,沈瑜叼著偷買來的冰棍,打了聲招呼:“煜哥,馬上采訪了,你去哪啊?”

他腳步頓住,緊抿的唇終於松開一道縫隙,出於禮貌回覆:“隨便走走。”

沈瑜點點頭:“那快點回來啊。”

找了處隱秘的角落,他從口袋裏掏出煙盒,熟練的劃開蓋子,反手摸向口袋,卻沒有尋到打火機。

仰起頭壓制住心裏的躁意,收起煙盒,掏出手機撥通jerry的電話,忙音響了四下,那端接起。

“哥,大晚上什麽事兒啊?”

聽他疲憊的語氣,秦煜挑眉:“剛接完客?”

jerry楞了楞,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可不,今天有個煤老板專好這口,非要重金砸我出臺。”

秦煜沈默片刻,jerry不安的覆又問:“到底什麽事啊,你現在不是在營裏麽?”

他吐字含糊不清,一聽就是叼著煙,尼古丁的氣息仿佛能透過電話傳來,讓他勉強壓住的煙癮又頃刻襲來。

秦煜揉了揉太陽穴,口吻有些疲憊,“再幫我查查,三年前溫辭是不是在京州報社就職。”

“……我能拒絕嗎?”

他略一沈吟,吐字清晰道:“可以啊。”

那拉長的尾調,怎麽聽怎麽意味深長。

jerry從不敢幹老虎屁股上拔毛的事,忙不疊應下。

“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你。對了,你現在不是在季老的隊裏麽,我要不要給他捎個話,讓帶兵的狗蛋溫柔點?”

“不用,”秦煜不放心,沈下聲音交代他,“之前的事情,一概不能提。我是誰,我曾經是誰,都給我埋在嗓子眼裏。”

那端哼了幾聲,沒說話。

秦煜知道他聽進去了,說了句再見掛斷收線。

——

夜裏十一點,溫辭趴在床上整理今天的問題。跟拍組的兩個人還沒回來,據說夜間有緊急結合。

謝媛整理完初稿,小幅度伸了個懶腰,“辭姐,我整理好了。”

她沒擡眼,隨手接過遞來的稿子,“你睡吧,夜間集合我去跟。”

謝媛眨眨眼,沒想到有意隱藏的倦意被她一眼看穿。她實在困得不行,試探地問:“辭姐你自己可以嗎?”

溫辭拿原子筆敲了敲桌面,擡頭,偏棕色的眸子在暖黃色燈光的映襯下澄澈透亮。

“你去睡吧,我自己可以。”

謝媛爬上床,沒一會就傳來平穩的呼吸聲。

溫辭改完稿子,收進檔案單標記好日期,等了許久沒聽到警鈴,索性闔上眼簾等。不一會兒睡意纏上來,一級警報卻乍響。

她一向淺眠,聽到聲音立刻睜開眼簾,套上鞋拎起床頭的攝像機往樓下走。

五樓的新兵已經套上輕裝,一邊提腰帶一邊往下沖。溫辭被堵在樓梯口,擡頭望天,正準備往前擠,忽然有人拉住她的手腕。

“別擠了,新兵今天晚上訓練到很晚,挺多都沒來得及洗澡。”

秦煜站在光影交替界,手指的溫度稍微有些涼。

溫辭看到他前額耷落的碎發,濕漉漉殘留水漬,“那你……?”

他走近幾步,身上攜帶的涼意襲來,雖然沒說話,溫辭卻曉得了。

洗的涼水澡。

她擡起腕表,指著精致的藍寶石表盤語氣稍顯嚴肅,“三分鐘集合,現在一分鐘過去了,你不急嗎?”

秦煜垂眸看了眼不停移動的秒針,語氣依舊漫不經心,“不急。”

“……”但是她很急。

等人散的差不多之後,秦煜歪頭,示意她可以走了。

溫辭掙了掙他依舊握著的手,無果。

秦煜氣定神閑勾起嘴角,另一只手抄在口袋裏,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她仍怔在原地,唇畔泛開的弧度有些頑劣,“還不走嗎?我馬上遲到了。”

溫辭瞪他一眼。

說不急的是他,現在著急的也是他。

秦煜目光輕盈,掠過她抿起的唇角以及不悅皺起的眉心。

他輕挑起眉峰,笑的坦蕩:“心裏在編排我呢?都說我什麽——不妨說出來讓我聽聽。”

“我哪敢啊,還指望秦大影帝給我拉業務,供我養家糊口呢。”她咬字清晰,故意尖著嗓子回。

秦煜當然知道她唬他。

溫家在京州,怎麽說也是紅色門第,溫老爺子當年雄風威名至今還有人提起。

“養家糊口”這詞放到其他女性身上,沒多大問題,但一從她嘴裏說出來,違和感立馬來了。撇開家庭背景不說,a大新傳學院捧在手心上的才女,實習期間便斬獲國內的新聞大獎,再加上長相極佳,美女新聞人的噱頭叫a大宣揚了好一陣子。

生來驕傲的女人,是需要被男人供在神龕裏的。

///

第二天上午輕裝訓練,沒什麽好寫的地方,溫辭窩在房間裏,把手稿轉換成電子稿,又將攝像機裏的照片導入電腦。

她是個極挑剔的人。

插入新聞稿中的照片,需要配合環繞的文字選擇,無論是抓拍角度亦或是光線亮度,都需要細究一番。

滑到一張近景照,她輕點鼠標放大。

忽然想到昨晚秦煜漫不經心帶她晃到集合場地,被劉教官一頓訓斥的場景。

他悄悄松開握著她手腕的手,立正站好,深邃的眼睛古井無波,緊身質地的t恤包裹住他健碩的上身,與其他新兵邋遢的模樣比起來,顯目又性感。

他身上有剛柔兩股至極端的氣質。

不過,既剛又柔有什麽用。

還不是被罰負重跑三公裏。

溫辭握筆的力道忽然加重幾分,內心升騰起一股子難以消解的煩悶。

三秒鐘後,她扔下筆,往訓練操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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