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懷裏這顆有自己腦袋大小的不知名蛋, 腦子裏一片混亂。

她看看阿元又看看蛋。

“你不是人嗎？”

她有些無措，先不說他們是怎麽突然有了一個孩子的，就算有孩子, 為什麽是顆蛋？他們天帝一族本就是人修上來的，所以不存在原形一說, 難道他不是人嗎？

伏靈滿眼迷茫。

阿元雖是蹙眉但也點了頭, 沒有多說自己的情況，只是下巴朝伏靈懷中的方向點了點，“照顧好他, 最早明年這時候就能出生了。”

伏靈騰出一只手合攏五指擋在他面前。

“等等。”

她眨眨眼，“你說，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什麽也沒做，他他, 他怎麽出現的？”

阿元瞬間就冷了臉, 伸手就將蛋抱回去，“不認就算了。”

“等等等等！”伏靈攔住他, 將蛋又小心地抱回來，“這裏面的小孩子可經不住來回折騰，我會好好照顧的。”

她回頭再用自己微弱的仙力試探一下，看看這蛋裏究竟有沒有她的仙力，若有那她認，若沒有……那就再說。

好不容易給人等回來了，可不得先好好問問情況。

她將蛋放置在撲了很多層布的籃子裏，然後才拍拍手掌追著阿元問，“你這幾日都去哪裏了？你怎麽突然好了？我這些天還以為你丟了, 到處找你，到處都問遍了也沒找到你, 還擔心你重傷著會不會是被什麽壞人給擄走了。”

“我很好，不必擔心，你在此等我，今日我去買菜。”

阿元很是難得的露出笑容，渾身輕松的模樣，“你今日想吃什麽？”

伏靈看著他鮮有的笑臉人都楞住了，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臉，彎起眼眸，“你今日怎麽這麽開心？”

阿元只是耐心的重覆問她想吃什麽，伏靈歪了歪頭，“買只雞回來吧。”

說完伸手抹去他臉上沒有擦幹凈的血跡，叮囑道，“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阿元點了頭，像是忽然接受了伏靈一樣，不抗拒排斥。

筆直的背影行走在山林之中，綠色的樹木映出一些顏色在他周身似的，顯得格外的和諧，讓伏靈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發芽。

她見他走遠才回頭去檢查那顆蛋，現在還看不出來裏面是什麽，即便是她用仙力也無法探知，雖然她仙力很低。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顆蛋裏面有她的仙力，這說明這裏面真的是她的骨肉。

可是這太奇怪了，伏靈做神仙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麽時候可以這樣孕育孩子。她越是想就越是覺得新奇，越發對這顆蛋喜歡起來。

整日裏都圍著那顆蛋轉。

白日裏帶它出去曬太陽，晚上又帶它進屋蓋被子睡覺，中午也要帶它休息。

聽那些有經驗的人說小孩子都喜歡聽故事，便又去不遠處的寺廟借了些經書，在街上用珍珠換了些書本回來，什麽都有，每日裏都給他念上一個時辰，早上半個時辰，晚上半個時辰。

阿元只會在她做這些的時候在旁邊說上一句，“沒有必要，它不需要這些東西。”

伏靈揮揮手不理會，仍舊按照自己想的來。

現在阿元好了，她也就沒有之前那般擔心，時時刻刻都圍著他轉，而是將視線都分了一大半給那顆蛋，就連偶爾半夜睡醒都要起床去看一眼蛋睡得好不好。

阿元開始的時候還會在旁邊念叨不需要，後來也直接加入她的行列。

她念早上他就念晚上，他帶出去曬太陽她就帶回來睡覺。

沒事出去散步也帶著。

沒過多久，十裏八鄉都知道他們二人得了一顆蛋，像個寶貝似的一天天捧在手心裏。

伏靈眼見日子又快過一月，這一月來阿元可謂是性情大變，時常會笑，露出那兩顆尖尖的虎牙，看起來更加好看了。

自己宮裏頭的人也來信催她好幾回，說阿辰都去找她好幾次了，一次臉比一次黑。

伏靈算著也差不多是該找個時候帶他回天去見見阿辰了。

兩人對於自己的身份都沒有多說，目前為止，阿元只覺得她是個湊巧救了他又喜歡他的人，伏靈也只知道阿元不是人，但他到底是什麽她卻是沒多問的，不必特意去問，該知道的時候，她也會知道的。

這日晚，躺在床上，伏靈側過身對著他的側臉，“阿元，我什麽時候帶你回去看看我家人吧。”

自從阿元回來之後伏靈便一直與他睡在一起，一來怕他又像上次那樣突然出事，二來也是怕他突然又跑了。

阿元沒有停頓太久，只略微一思索便嗯一聲，“我也帶你回去。”

說定這件事後，兩人商量好在三天後先去伏靈家，再去阿元家。

一路上不能少的就是一定要將這顆蛋給帶上。

伏靈商量好後便在第二日一大早給阿辰寫了信，說自己馬上就回去，讓他別擔心。

她知道阿元最近在忙著什麽大事，沒空來下界捉她回去，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的留在下界，也是吃準了阿辰有她消息就不會過多擔心。

可就在約定回去的頭一天晚上，阿元突然說家裏來人了要先去見一見。

這一去到天黑都還沒回來。

伏靈又等一會兒，實在放心不下才給那顆蛋下了一道很薄的禁制結界，隨後出門去找阿元去。

順著阿元離開的方向，她一直往前走走出很遠也沒找到人，便只能再次擴大範圍。天黑後山林之中很多東西都看不太清，想著明日便要與阿元坦白身份，那今晚提前暴露一下下也是沒關系的。

她用她那並不厲害的仙力一點點的飛著，飛不了一會兒就得停下來走。

這般又過了半個時辰，才在一處深林之中聽到隱約聲音。

她看到一個人影飛身離開，還沒來得及細想是誰，用的是什麽法力，便又聽前頭傳來聲音。

“還有事？”

是阿元的聲音，他聲音裏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緊接著，伏靈聽到一聲笑。

這笑聲好像一道雷電劈在她身上，讓她感到不適，又說不上來，只下意識想離開，但她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腳步停下來，站在那裏繼續聽。

理智告訴她要麽離開要麽走過去大大方方的聽，但她一樣都沒選。

做出了一個不知是對是錯的決定。

她聽到阿元對面那人的聲音，是渾濁的老人的聲音，“少族長，之前被毀掉的萬蛇窟裏那個人已經有了下落，族長讓您親自去抓回來。抓回來後少族長便能成功化龍，修為大漲，且從此不再受月圓之夜的折磨。”那人笑了一聲，拱手道，“小仙便先恭喜少族長……”

後面說的什麽，伏靈便都沒再聽清楚了，她腦子裏有什麽在嗡嗡叫，叫得她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她看到阿元與那人好似又說了些什麽，只是下一瞬他猛然變了個模樣，一條巨蟒拖著長尾，從上而下張開大嘴對著面前的那人。

只是一眼，伏靈便已經下意識逃走。

她逃似地瘋狂奔走離開那裏，回到小屋子，可直到門口，看著那屋裏屋外的每一處，包括那點著的燈，都讓她覺得可怕，好像處處都有一種黏膩濕腥的味道，有剛剛看到那條大蛇的影子，讓她想吐，想跑。

正安靜的時候，她聽到屋子裏有什麽聲響，是那顆蛋用了一下，平日裏這顆蛋偶爾會動一下，那時候她還會拉上阿元一起觀看，覺得好玩，可現在她只覺得惡心，只覺得害怕。

好像這裏面的小蛇也會馬上破殼而出，外面山林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明明隔得還很遠，但她已然能聽清。

她嚇得一抖，沒有任何猶豫，立馬獨自返回天界。

回天後，她直奔阿辰的飛白殿，渾身顫抖著，像是剛剛從水裏撈起來一樣，滿頭大汗打濕衣襟，雙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自己抓出鮮血來，滿手都是嚇人的血紅。

伏辰早就覺得心裏不太舒服，這會兒一看到闖進來的伏靈這副模樣便嚇得趕忙上去接住忽然要倒下的伏靈。

“這是出什麽事了？不是在下界玩得好好的？”

他的聲音溫和輕柔，像是一道清風將陷進情緒的伏靈稍稍拉出來一些，她雙眼無神地看著伏辰，顫著聲叫他，“阿辰，阿辰……”

緊接著便似著了魔一般瘋狂地摳著自己的手，用力到一次抓出血印來。

“阿辰，阿辰好多蛇，好多蛇，幫幫我，救救我……”

她抓著自己的身上，渾身上下都抓，下死手一樣，每一次都毫不留情，眼神裏滿是驚恐，那張臉上布滿淚痕，眼淚流不盡一樣順著臉龐滴落到身上，滴在傷口上。

“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她身上就沒有停止過顫抖，雙手用力地抓撓自己身上。

伏辰臉色一變，伸手想叫她停下來，卻被她一把掐住脖子，她牙關緊咬，用力到表情扭曲，手上也用了最大力氣。

伏辰被掐得呼吸不過來，他還是伸手用仙力試圖安撫她。

“沒事，沒事，你別怕，沒有蛇，沒有，都死了。”

在他的溫和聲音與仙力強制安撫裏，伏靈慢慢平靜下來，靠在伏辰懷裏不時抽搐顫抖。

伏辰輕撫她的頭發，安慰孩子似的安慰著她。

但伏靈臉上的眼淚就像停不下來一樣，她安靜的流淚一會兒又猛地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擡手想抓自己身上，好在伏辰及時註意到用法術制止。

她大哭著喊，“阿辰救救我，阿辰好多蛇，它們在我身上爬，快幫我抓它們，要，要爬到我臉上了！”

強烈而控制不住的情緒崩潰，使她突破阿辰的法術禁制，用力拍打自己身上。

飛白殿動靜不小，不少神仙聽到聲音都來這邊詢問。

外頭已經零零散散站了好些神仙。

伏辰沒了逼得辦法，只能用禁術直接暫時抽離伏靈的情緒，使她成為一個無悲無喜的人。但那臉上的淚痕和忍不住不時顫抖的身體好像在嘲笑著這一切都是無用的。

伏靈被強行抽走情緒，瞬間便倒在地上，雙眼空洞。

伏辰用了禁術腦子有些發暈，強撐著將伏靈抱到一旁床上，擦幹凈她臉上的淚痕，輕聲問她，“好好說，發生了什麽？你是怎麽想起來那些事的？”

伏靈卻被並不講話，就像被抽走的不是情緒而是記憶一般。

伏辰將一點點的情緒還給她，她便立馬哭起來，抱著伏辰崩潰大哭，“阿辰，我不想看到，我不想想起來，你幫幫我，你再幫我封住記憶好不好？再封一次好不好？”

不論伏辰如何詢問，她都只是搖著頭哭泣道不想知道不想看到不想想起來。

外頭聚集的神仙越來越多，伏辰看著伏靈強忍著看著自己渾身上下那種恐懼的眼神便一陣心疼，僵持半會兒他終於是點了頭。

“好。”

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

不只是她與阿元的認識，還有三百多年前她下界消失的那些年的事也都想起來了。

看著面前那個熟悉的臉，伏靈握著劍的手都在顫抖。

當年萬蛇窟裏那個人就是她。

萬蛇窟裏暗無天日，遍地都是蛇，她不是躺在蛇身上就是身上有蛇爬過去。

可若當真這麽簡單，她也不至於害怕到現在。

那年她父神母神在下界生下伏靈，那時候父神母神還不是天帝天後，各界混亂，他們奔波於天地間各處。

他們沒能照顧好伏靈，只在伏靈還小的時候又生了伏辰，但伏辰因為身體原因長時間都跟在他們身邊，只有伏靈被留在家裏，沒事便自己往外面跑。

那次她跑出去就再沒回去。

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她的聲音動作提醒了周圍守著的那個人。

聽聲音，有些渾濁，像個上了年紀的人，他笑起來像幹枯的竹子，跟著風刮人一般，讓伏靈覺得十分不適。

她坐在地冰涼的地上，地上似乎還有水，黏黏糊糊的，她手在周邊摸索，摸上一條又一條的肉，嚇得她連連收回手。

那人忽然開了口，“小家夥，害怕嗎？”

伏靈是萬不敢回答的，她抿緊雙唇一眼不發，心中不安，卻只想知道自己消失多久了，父神母神會不會已經發現她消失了？

現在或許已經在來救她的路上。

也不知道這人是哪邊的壞人，她聽他道，“不怕嗎？”

他停頓一下，笑了幾聲，“不怕挺好，那……這樣呢？”

忽地一道光照在伏靈周身，刺眼得她直接閉上雙眼，緩緩睜眼適應之時便看到周邊全是直立起來的蛇身子，無數雙泛著光的眼睛在看著她。

危險而又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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