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要去齋堂用齋的幾人還沒出發時, 度塵就帶著師弟們給他們送了些過來。

桌上，奉一終於松開了懷幸，懷幸慢騰騰地挪挪蹭蹭地就坐到了伏靈身邊, 眼睛打量著奉一的眼神，小手在桌下拉住了伏靈的手。

他輕輕將頭靠在伏靈手臂上, 小聲道, “沒關系的，我記得娘親就好。”

他明亮的眼眸彎彎，像是盛著一彎月亮, 他手小小的比劃著，“我看到過娘親其實，我還在蛋裏，娘親每天都給我講故事, 抱著我出去散步, 還有爹爹也在。”

伏靈楞了一瞬，隨後笑了笑, 她接不上話，對於那些事情她沒有絲毫的記憶。

“小妹坐我這邊來。”

伏辰冷眼看著那個越靠越近，近乎要鉆進伏靈懷裏去的小人，眉眼都是煩躁。

懷幸聞言連忙坐直了身子可憐巴巴地望著伏靈，“是我話太多了嗎？”

伏靈摸摸他的頭，“別管他，吃飯吧。”

她說著時眼神看一眼伏辰，示意他不要亂來。

伏辰深吸一口氣，將手中那雙筷子都給折斷, 他幹脆放下碗筷，總歸也不想吃這些凡間的東西, 吃了還得費時間去吸收，麻煩。

整個桌上只有奉一安穩如山地坐在一邊安靜看著，他面前擺放著的碗筷動都沒動。

伏辰勾起唇角，“少族長怎麽不將面具摘下來？”

聞言，伏靈也忍不住看過去，卻沒說什麽，繼續和懷幸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自己碗裏的齋飯。

“難不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伏辰繼續刺激著他，試圖讓他將面具摘下來，他想看看，奉一對伏靈的事都知道多少。

奉一卻只是對著懷幸道，“吃完我送你回天水鏡。”

懷幸癟了癟嘴沒有反駁。

伏靈動作頓住，“這麽快嗎？他身體不好，不如讓阿……阿幸跟著我兄長去找認識的神仙看看，能不能根治。”

她說完又補上一句，“我兄長認識一些厲害的散仙，其中有擅長藥理的。”

伏辰將身子往後靠，完全沒有想要答應的樣子。

奉一只是道，“不必。”

“天水鏡神仙的本事哪裏是我們這些散仙可以比的？就讓他帶回去，回頭哪天你想見人了我再去給你帶出來。”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裏就又強大的神壓漫步，伏辰和懷幸完全不受影響，伏靈卻皺了皺眉，心口有些悶。

“我還未曾聽聞哪位散仙有如此厲害的修為。”

奉一試圖將伏辰逼出原來的樣子，但很明顯，他的神壓在這裏只對伏靈有用。

伏辰即便不用仙力抵抗也根本不會手上，但沒有仙力，與奉一也沒有血緣關系的伏靈卻是手握成拳，用盡全力抵抗，整張臉都漲紅。

懷幸見狀趕忙大聲道，“爹爹！我娘親不行了你快收回去！”

瞬間，那股強大的神壓便收了起來，伏靈手上脫力，筷子掉落在地上，呼吸重了一些。

她抓著懷幸扶過來的手，想跟他說聲沒事，卻當場就暈倒在桌子上。

伏辰反應極快，在奉一和懷幸出手之前，就先將伏靈抱起，放回裏面床上，他面上就像是結上了一層冰霜。

整個人處於即將爆發的狀態，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他擡手一道靈力阻隔斷外面人的視線。

幾番檢查發現伏靈是因為連續的緊張和沒有休息導致身體虛弱，再加上剛才長神修為之人的神壓一下來，她就更加支撐不住。

確定情況之後伏辰臉色也沒有絲毫的好轉。

他走出結界，看著那兩父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久後，你們將後悔你們現在所做的這一切的。”

他聲音不高不低，提前在靈力結界上施了法術，即便裏面睡著的伏靈突然醒過來也不會聽到他們在說什麽。

懷幸抿著小唇望著對面那個舅舅不敢說話。

奉一面上有白面具遮擋，但放在腿上的那只手也是緊緊握住。

伏辰單手背在身後，視線從一旁的窗戶望出去，看著外面那滿地的金黃葉子，眼眸微微瞇起。

背在身後那只手掌心被什麽燙了一下，他眉頭一皺，看看結界內，又看看面前坐著的這兩父子，還是選擇了出去找來度塵。

“她對你有恩，我此番還有急事要走，她就托給你照顧了，務必安全送回美人學院去。”

交代好一切後他又回到屋子裏，看著已經爬到奉一懷中的懷幸。

“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你是天界的人。”奉一近乎肯定的語氣。

天地間沒有長神修為的散仙，天水鏡沒有這號人物，那他就只能是天界的人。

但伏辰沒有回答他，只是說完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他便離開了長安寺。

手心發燙，是晚魚仙子在通知他天界的神仙發現他離開，他該回去了。

歷劫之事神仙不能插手，他現在下來也是瞞著一眾神仙下來的，若是被發現，免不了伏靈後面還要遭什麽罪。

奉一輕輕松松就劃開了他用靈力設置下的那道結界。

美人學院的大長老說，伏靈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對於之前的事大都不記得，但現在，她既然已經找到了兄長，為何她兄長沒有帶她一起離開，反倒將她留在這裏？

按照伏靈自己的說法，她活了好幾百年，但卻一直沒有成仙，身上靈力沒有，願力又並不多，她是如何維持面貌，又為何能在沒有修行的情況下長壽？

正當他看著床上伏靈出神的時候，懷裏的小懷幸抱住他脖子，想朵蔫了的花，耷拉著腦袋。

悶聲悶氣地低聲講，“爹爹，舅舅說，讓我們不要在娘親面前現出原形，他說的是哪個原形？”

天元族本身原形是氣體，第二原形是尚在蛋殼中時註入的血脈的種族。

他們是蛇，第二原形就是蛇。

奉一聞言便聯想到伏靈先前在藏經閣時候的事，剎那間，腦子裏好像什麽都通了。

他腦子裏浮現出一句話。

伏靈怕蛇。

所以她看到《萬象圖》上的蛇形害怕，所以剛才她兄長說他們會後悔是因為伏靈知道他們原形後不會接受。

那當年伏靈離開，也是因為這個嗎？

奉一揉了揉懷幸的腦袋，“嗯，聽他的。”

房間門打開著，度塵就站在外面垂首默默念著心經。房間外的銀杏樹被風吹的落葉滿天飛，飄進院中那一壇水缸中，替代早就已經枯萎不見的綠葉成為水中風景，蕩漾起點點的漣漪。

待伏靈醒來時，天已經接近傍晚。

懷幸一直坐在床邊上望著她，第一個發現她醒來，彎下身子趴在她身側輕聲叫她，“娘親，你醒了嗎？還難不難受？”

伏靈腦子還有些渾沌，手摸上他軟乎乎的小臉，笑著搖頭，“不難受。”

環視屋中，奉一和伏辰都沒了影子。

伏靈心上一緊，“少族長和阿辰去哪裏了？”

她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他們站在山頂上打鬥的樣子，天雲變色，大地崩裂，寒風呼嘯，打得山崩地裂，兩敗俱傷。

懷幸哦一聲，“舅舅叫阿辰嗎？他回家了，爹爹剛剛出去，馬上也回來了。”

伏靈松一口氣，心上的大石頭落下。

窗外的天色已經不早，伏靈起身牽著懷幸往外走，“你爹要送你回天水鏡嗎？”

懷幸癟著嘴點點頭，“要，我身體不好，不能離開天水鏡太久。”

他滿臉都寫著不高興，拉著伏靈的小手緊了緊，“娘親要跟我一起回天水鏡嗎？”

伏靈蹲下身，拍拍他的小腦袋，“娘親現在還不太方便，往後娘親常去天水鏡看你好不好？”

懷幸垂著頭，埋頭到伏靈肩膀上，低聲問她，“那每個月月中都來陪阿幸好不好？”

伏靈鄭重道了聲好。

腦子裏已經在想，要如何才能根治懷幸這病。

屋外度塵正站在那裏等著他們，見得兩人出來，連忙道，“仙友可要回美人學院？”

伏靈點點頭，“待晚點阿幸回了天水鏡，我再回去。”

她這番出來就是聯系阿辰和查看阿幸的情況。

阿辰已經走了，沒法將懷幸也帶走，懷幸也不能離開天水鏡太久，那她也差不多完成了這一趟出來的目的，該是時候回去，免得花昕長老又提著劍追出來找她。

到時候還會連累小師弟。

度塵合手作揖，“仙友兄長交待讓度塵務必將仙友平安送回美人學院，仙友稍等片刻，度塵已經派師弟去斬月堂借仙鶴，晚些時候便能回來。”

他是可以走路過，但這一去路程遙遠，伏靈肯定是沒法接受。

所以他早早就吩咐師弟去最近的斬月堂借仙鶴一只，將伏靈送回去後再還回去。

伏靈半晌都沒有回答，她眼睛落在度塵擡起的手上，他手背上有一個黑黑的傷口，稍稍偏頭便能看到在同樣的位置，他掌心也有這樣的傷口，應該是被什麽東西對穿。

伏靈不自覺地有些難受，總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要沖出來，她猶豫一會兒還是問：

“小師父掌心的傷口是如何來的？”

度塵放下手，平靜回答道，“在那地牢中被蛇所傷，有些很細的蛇，帶著妖力會直接貫穿手臂手心，這便是那時候留下的。”

伏靈抿了抿唇，問，“蛇是什麽東西？”

牽著她手的懷幸忍不住擡頭看她，度塵也擡起眉眼，表情有些詫異。

今早無界才帶她去藏經閣看了《萬象圖》上的蛇畫，後面還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這才不到一天，伏靈就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但想到今晨的情況，度塵還是選擇了不告訴。

他抿了抿唇，垂眸答，“是一種長條形的動物。”

伏靈皺著眉想了想，實在想不出來，還是作罷。

沒等多久一會兒，奉一便先回來了，他沒有伏靈多談話，伏靈也只顧著跟懷幸道別，眼中有些不舍。

懷幸跟著爹爹離開，片刻間便回到了天水鏡，外面擔心的一眾神仙早就被奉一下令各回各家，不準來打擾他休息。

他剛剛和伏靈分開，趴在榻上情緒不高。

“爹爹，你找到娘親是哪家神仙的妹妹了嗎？”

奉一之前出去便是去打聽這件事了，能抵抗住長神修為的他的神壓，那必然修為也不會低於長神，他將懷幸從榻上撈起來，搖搖頭，“沒有。”

他沒有打聽到天界哪個神仙有長神的修為。

懷幸奔波一日，已經有些疲憊，他腦袋耷在自家爹肩膀上，眼睛已經快要閉上，沒什麽力氣地道：

“我聽到娘親叫舅舅阿辰，天界有叫阿辰的神仙嗎？”

懷幸說完便眼睛閉上，慢慢睡去。

奉一卻是頓住了腳步，瞇起雙眼。

阿辰？

伏靈，伏辰？

作者有話要說：

日雙更打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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