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3章 風波

關燈
一路花燈與人聲作伴,行至苜城正中的廣場附近,一眼便能看見場地中央高高搭起的賽詩臺。那臺子足有半人高,被修建成滿月之狀,東西南北四面各豎立一根圓木柱,頂端又以圓環纏連在一起,圓環之上皆垂綴著皎白色的輕紗。忽而,一陣輕風拂過,撩得輕紗翩躚,在滿街花燈的輝映下,極盡朦朧之美。

當如潮的人群湧至圓臺四周的時候,起先不緊不慢響起的鑼鼓聲倏地急促起來,一聲聲撼天動地,“咚!”一聲巨響過後,鑼鼓聲戛然而止,場面跟著一寂,但隨即一陣悠揚的琴瑟笛簫如高山流水,又如林間清風,悠悠然地響起。那飄飄揚揚的輕紗也緩緩卷起,露出圓臺上的景象來。

但只見七八個妙齡女郎面覆輕紗,身著白衣,端坐於鼓凳之上,或撥琴、或吹簫……於萬家燈火之中,恍若九天玄女一般,引得臺下膽大之人振臂高呼。

一曲終,妙齡女郎們抱琴收簫,裊裊婷婷地起身,沖著臺下盈盈輕拜,旋即翩然而去。在眾人的呼喚起哄聲中,一個身穿棕褐色團花錦袍、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邁步走上臺來,樂呵呵地沖著眾人打了招呼,而後便直接切入了正題,笑道:“今年賽詩會的規則有所變動,想來大家已經早有耳聞。往年咱們吟詩作對,比的是才識學問,思維敏捷;年年如此,未免乏味無趣。”

“這賽詩還能塞出什麽新花樣來嗎?”臺下有人高聲問道。

中年男子眉眼堆笑,點點頭道:“薛大人提議,今天的詩會不許個人參賽,須得組隊參與。至於這組隊的規則麽,不拘釵裙布衣,不論老少年齡,兩人一組。”說著,他又笑了笑,提醒道,“今日賽詩不單是文鬥啊。”

一言既出,眾人心裏便有了計較。

難道文鬥之外,還有武鬥?

有人小聲議論道,“好端端的賽詩,怎麽還要組隊,聽著秦師爺的話,好似樂得見男男女女攢作一隊,這又是何道理?”

“嗐,這你就不懂了吧。本來這燈會就是為了城中適齡兒女相看姻緣所設,前些年詩會鬥趣風頭太盛,反而違背了燈會的本意,如今這才叫返璞歸真。”

又有一人湊過來,神神秘秘地道:“聽說薛大人的侄女兒今年正值婚嫁之歲,婚事挑來撿去至今未定,指不定今兒薛大人是有意擇個侄女婿也不一定呢。”

苜城知府薛承屹年近半百,膝下無兒無女,獨將胞弟之女寵上了天,這在苜城並不算新鮮事。因此,一聽這話,眾人心頭不免一動。

傳言中,薛大人的侄女驕縱跋扈,但卻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兒,更何況若真能攀得薛家這門親事,來日有薛大人照拂著,何愁不能青雲直上?

圓臺上的秦師爺命人點上一根香,言明以一炷香為限組隊,香燃盡則賽詩會正式開始。一時之間,眾人東張西望,有人呼朋喚友,擇著熟悉的詩友同窗結伴;有人大著膽子,尋著合眼緣的人,提出邀約;也有人心念薛大人的侄女兒,四處尋尋覓覓,場面頓時熱鬧又混亂起來。

沈臨淵不著痕跡地擡手護在容嬿寧的身側,聽了詩會的規則,不由眉梢微揚,垂眸看向身側的小姑娘,問她:“容姑娘有沒有興趣?”

容嬿寧詫然擡眼,撞進他含笑的鳳眸,“您要參加麽?”

沈臨淵一笑:“有道是入鄉隨俗,既然來了,自是要見識一二。”

“我……”容嬿寧瞥一眼那廂人群簇擁的圓臺,杏眼裏滿是糾結之色。

沈臨淵開口相邀,她自知不好再拒絕,可拋頭露面登上高臺,置身眾人矚目之下,她又害怕自己沒有那樣的勇氣。

踟躕猶豫半晌,容嬿寧正準備硬著頭皮再拒絕一回,可還沒等她開口,沈臨淵突然臉色一變,提步匆匆離去,像是一陣疾風刮過,容嬿寧呆呆地扭頭,便看見那道雲峰白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人海中。

不遠處檀香和時雨兄妹對視一眼,見他二人也是一臉懵,便顧不得許多,連忙快步奔至自家姑娘身邊,“姑娘,發生了什麽事?”因為有沈臨淵在,他們幾個伺候的人只能遠遠地跟著,半點兒不清楚這邊兩位主子之間的情況。

容嬿寧搖搖頭:“我也不知。”

她的心裏有點兒惴惴不安起來,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剛剛的糾結猶豫和流露出的拒絕之意惹怒了人,沈臨淵才會拂袖抽身而去。可時雨時雪仍在一側,容嬿寧又直覺,沈臨淵的離開不是為了這個。

時雨這會兒也走上前來,道:“容姑娘莫要擔心,爺應當是有事暫離,一會兒該就回來了。”他到底常年跟在沈臨淵的身邊,對自家主子了解頗深,因此很快就反應過來,朝著沈臨淵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沒看著主子的身影,倒看見了冷罡那根木頭。

冷罡前兩日被派去跟蹤一人,這會兒突然出現在苜城燈會上,只能說明那人也在此處。時雨幾乎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但涉及暗夜司的公案,他又不好與容嬿寧明說,只能語焉不詳的解釋一句。

而容嬿寧何等心思通透,看著時雨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裏猜到五六分,那點兒惴惴的摻著一絲失落的情緒立時消散許多。她目光落於長街一側的茶棚,擡步走過去。

茶棚的位置距離賽詩臺不遠不近,坐落於一棵大榕樹之下,這會兒眾人皆奔著賽詩臺而去,這裏反而清靜下來。坐在棚中,既能看得清賽詩臺處的繁華熱鬧,又……

“這裏清靜顯眼,爺回來了也不至於找不著咱們,嘿嘿。”時雨笑嘻嘻地說。

容嬿寧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不過口渴罷了。”

這溫溫淡淡的語氣教時雨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主子,忍不住別開臉偷笑起來。

別說,容姑娘嬌嬌柔柔的,這別扭的脾氣倒真和自家主子有九成的像哩。

容嬿寧身姿裊娜,哪怕有長長的幕籬遮面,也擋不住渾身靈動的氣質,只單單坐在那兒,不多時就吸引了不少目光過來。期間有人大著膽子上前搭訕相邀,無一不被時雨和時雪攔下,只得悻悻而歸。

“月中嬋娟,人間仙娥,姑娘一人於此飲茶,豈不寂寥?”身穿絳紅色圓領錦袍的少年闊步走進茶棚,旁若無人地走到容嬿寧的桌前,清秀俊美的臉上笑容殷切,語帶調笑地道,“不如小爺來陪陪姑娘如何?”

時雨兄妹方才擋走幾人,不料竟有人如此行事無忌。

時雨道:“我勸你小子趁早離開。”不然等爺回來,只怕這小子得腦袋搬家。

那少年聞言笑得越發肆意,嗤聲道:“我跟你家姑娘主子說話,幹你一個下人底事?”一面說,一面拖著凳子朝容嬿寧的方向湊過去,“那邊詩會熱鬧,小爺正缺個伴兒,不如小娘子和小爺一起怎麽樣?”

濃濃的脂粉香味襲來,容嬿寧下意識地起身避開,聲音微冷:“還請公子自重!”

少年跟著站起身,抽出腰間的玉骨扇,拿在手裏掂了兩下,突然眼中精光一閃,飛快地伸手就要去掀開容嬿寧面前的幕籬。然而,他的指尖方一觸碰到那層輕紗,就一陣鈍痛襲來,痛得他幾乎飆淚。

少年抱著手就要痛罵,一擡頭卻看見自己有意搭訕的美嬌娘正被一個面容冷峻的男子攏於懷中,對上男子那仿佛淬了冰雪一般鋒利的視線,少年頓時縮了縮脖子,嚇得兩腿打顫。“你你瞪、瞪什麽瞪!”

沈臨淵鳳目微瞇,看著他,“想死麽?”

話語冰涼,一聽就不是玩笑話。

少年連連後退兩步,卻還大膽地梗著脖子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又沒錯,你還敢弄死我,就、就不怕律法昭彰麽?”他不過就是看到小美人形單影只,想著安慰一二,又沒想幹什麽。

沈臨淵目光頓時一冷,眸中殺意畢顯,擡手就要摸上腰間的軟鞭之際,卻被一只軟軟的小手止住了動作。他眼神稍稍溫和了些,垂眸看向容嬿寧。

“別跟她計較了。”

“你幫他說話?”

容嬿寧笑了笑,“她一個小姑娘,禁不住你這樣嚇唬的。”

容嬿寧輕輕軟軟的一句話說出口,莫說沈臨淵和一旁的時雨兄妹一楞,便是那少年也呆住了。呆了一瞬又漲紅了臉,“小娘子你胡說八道什麽呢,小爺是個純爺們!”

許是沈臨淵在身旁,容嬿寧這會兒格外鎮定,她笑容清淺地看著那少年,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不語。

少年註意到她的目光,頓時洩了氣,哼了聲,“倒還是小爺眼光好,一眼就挑中個冰雪聰明的美嬌娘。”她的視線轉而落在容嬿寧身旁的男人身上,細細一看,眼中頓顯驚艷,一時又顧不得害怕,很是狗膽包天地道,“餵,本姑娘缺個參加賽詩會的隊友,既然美嬌娘不許我碰,那你陪我!”

見沈臨淵目光越發陰冷起來,她抖了抖身子,仍舊梗著脖子叫囂:“我伯父可是苜城知府大老爺,本姑娘看中你們,可是你們的福氣!”

時雨兄妹聞言,齊齊地扭過頭來望著這不知“死”字怎寫的家夥。

這丫頭莫不是腦子不好使,還是真的活膩歪了?

事實上,薛瓊枝惜命得很,她敢如此叫囂,一來仗著薛承屹官勢威望,二來也是沒將面前幾人放在眼裏。縱然那個一臉冰冷的男人看著可怖,但看他一身書生打扮,想來不過銀樣镴槍頭一個。

薛瓊枝被嬌寵長大,行事一向無所顧忌,外人傳言她驕縱跋扈,婚事懸而難決,又豈知她的特殊癖好,獨愛絕色,不拘男女。

只見她擡手一招,不知從哪裏就鉆出來十幾個彪形壯漢,一下子將茶棚堵得嚴嚴實實。“把人給本姑娘帶回去!”

“是!”

說話間,十幾人一起就要沖上來,可他們還沒能近得了沈臨淵和容嬿寧的身,就覺眼前一花、腿上一痛,隨即紛紛跌倒在地,抱著傷腿滿地打滾哀嚎。

薛瓊枝陡然瞪大了眼瞳,滿眼恐懼地看著那個手提軟鞭的男子。

這一回,容嬿寧沒有再阻攔沈臨淵的動作。

她雖心軟,但並非善惡不分。

沈臨淵的鞭子下一刻就如吐信毒蛇般纏上薛瓊枝的脖子,勒得她立時臉色漲紫。

茶棚這邊的動靜不小,早已驚動了賽詩臺那邊的人,秦師爺聽了手下的稟報,臉色頓時就黑了。他心中暗惱薛大人的侄女行事荒唐,但更惱怒有人居然想在他一手操辦的燈會上鬧事傷人。於是,急急忙帶人趕到茶棚。

“住手!”

秦師爺暴喝一聲。

見沈臨淵不為所動,又見薛瓊枝兩眼翻白,暗道不好。“這位公子還請手下留情,我們姑娘不懂事,但罪不至死,你若是傷了她的性命,只怕……”

他話說一半,威脅之意盡顯。

可沈臨淵豈會在意這些。

“沈公子,放了她吧。”容嬿寧聲音微顫,伸手扯了扯沈臨淵的衣角。

薛瓊枝可惱,但的確罪不至死,沈臨淵若真的取了她的性命,怕是要遭彈劾攻訐。

衣袖上的力道軟綿綿的,但隨著這軟綿的力道,沈臨淵手腕微動,長鞭立時如游龍靈蛇般被收回,而薛瓊枝整個人則軟趴趴地跌落在地上,狼狽不堪。

--------------------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完畢。

沈阿淵,一個對著外人總是動輒打殺的家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