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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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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邊沒有熟悉的銅鈴繩,容嬿寧擡起的手又落下,只好揚起聲音喚人,可屋內屋外都靜悄悄的,沒有人應聲。

容嬿寧輕輕地皺了皺眉頭,這是何處?檀香去哪兒了?心中生出濃濃的疑惑,摻雜著幾分對未知境遇的惶恐。掀開錦被,踩上繡鞋,容嬿寧方一站立起來,就覺得眼前諸般事物在打著轉兒,好容易穩住身形,便聽到“吱嘎”一聲開門聲,隨之響起的是沈穩的腳步聲。

容嬿寧腳下的步子僵住,整個人楞立在床榻邊,呆呆地看向逆光走來的高大人影。

屋外晨光熹微,透過半開的門扉灑進屋內,照得一室通明。容嬿寧看著那道人影慢慢地走近,又在五六步的距離外停下,借著清晨的日光,容嬿寧看清了男人昳麗非常的面龐。

鳳眸細長深邃,眸中暗沈,沁著一片清冷之色,他此刻薄唇緊抿,修眉微微皺起,神態之間攏聚冷凝厲色。然而,當他擡眸看過來時,幽若深潭靜水的眸子裏似是忽而起了微瀾,淺淺地漾開,淡去了幾分冷意。

容嬿寧註意到男人眉目間不及掩去的意外之色,也跟著楞了楞。

她沒有想到來人會是那位素有“玉面閻羅”之稱的溍王府小王爺,沈臨淵。

“你怎麽會在這兒?”

沒有絲毫防備,容嬿寧下意識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緊跟著她就看到男人輕輕地挑了挑眉,鳳眸染上一層淡淡的笑意。

“這裏是本王的居所,本王在此,再正常不過。”男人的嗓音有些幹啞,但仍掩不住音色的清冷悅耳。

容嬿寧的耳尖輕輕一動,小臉上滿是震驚之色,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身形微晃地撞上床榻,腿上一軟,就這樣跌坐在了榻上。她僵著脖子環顧了一眼四周,細看之下才發現,這屋內窗明幾凈,雖陳設擺件寥寥,但入目之物樣樣精致奢華,甚至於她在胡氏房內見到所有器具折合算來,都抵不過這屋內的一桌一凳。

容嬿寧陡然回憶起,醉月軒中,自己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視線裏餘下的仿佛就是這小王爺遽然變色的臉。

所以,自己昏迷以後,被他帶回了?

可是表姐和檀香呢?

容嬿寧頓時惴惴不安起來。

沈臨淵將小姑娘幾經變幻的神色悉數納入眼底,唇角抿出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在一室靜謐裏緩緩開口,“身上可還有何不適?”

他的目光幽沈,教容嬿寧在不安中又添幾分不自在。她想起身,偏偏雙腿發軟,只好認命地坐在那兒,垂眸點頭。

屋內又是一片沈默靜寂。

容嬿寧沒有再聽見沈臨淵開口,半晌,忍不住偷偷地擡眼朝他望過去,卻不期然撞進了一雙靜水流深的幽潭,整個人一呆。旋即,她回過神來,臉頰飛紅,一邊扯絞著衣擺,一邊斟酌著開口,聲輕若蚊吟一般問道,“我,我為什麽會在這兒?我表姐她們在哪兒呀?”

一副怯生生的模樣,透著說不出的可憐勁兒,像是被人遺棄的貓兒一般。

為什麽會在他的憩院呢?分明當時可以直接將人就近送去醫館,或者交由後來的益陽侯領回侯府去,可為何還是將人留到了此時呢?

沈臨淵闔了闔眼,再睜眼後,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容姑娘,”他淡聲喚了她一句,在她擡頭看過來時,聲無波瀾地說道,“你既受暗夜司查案牽累,受傷中毒,自然該歸暗夜司診治照料。”

“中、中毒?”容嬿寧磕絆道。

沈臨淵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已經解了。”言罷,負手轉身,“姑娘既已無礙,本王會派人送你回去。”

眼看沈臨淵擡步就要離開,容嬿寧慌忙起身,“等等!”她喊住人,疾行兩步,繞到沈臨淵的面前,在他幽深的目光註視下,福身行禮,“嬿寧謝過小王爺救命之恩。”

歹人闖入醉月軒的雅間純屬偶然,她因此受傷乃至中毒,也算時運不濟倒了黴。溍小王爺為擔責出手相救,於她到底是救命的恩情。因此,一句謝恩,言辭懇切,誠心誠意。

小姑娘傷勢未愈,幾步繞行已是額汗細密,小臉微白,沈臨淵瞥了她規規矩矩的動作一眼,輕“嗯”了一聲,然後繞開小姑娘,闊步走了出去。

男人沈穩的腳步聲漸漸地遠去,容嬿寧慢吞吞的直起身子,後腰處的傷口一抽一抽地泛著疼,是剛剛行禮之際抻到所致。她擡手撫上傷口,指尖觸到一絲濡濕。

“奴婢時雪見過容姑娘。”

清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容嬿寧聞聲扭頭望過去,就見房門處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身穿淺紫色侍女衣裙的姑娘,手捧漆盤,動作微僵地朝自己屈膝見禮。

容嬿寧的視線垂落於紫衣侍女的鞋面上,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怎的走路都沒有半點兒聲響呢?

似是瞧出了她的不解,紫衣侍女輕聲一笑,自發起身,端著漆盤走進房內,一邊將東西放置於床榻邊的案幾上,一邊開口解釋道:“奴婢原是在暗夜司中當值,習過些拳腳功夫,所以腳步聲比起常人會輕一些,姑娘註意不到也是正常的。”說話間,瞥見容嬿寧指尖上沾染的血跡,目光微微一緊,趕忙走到她身邊,“哎呀,姑娘後背的這處傷口可得趕緊處理了,否則感染了可就麻煩了。”

時雪扶著容嬿寧重新座回床榻邊,伸手就要替她除去上襦,可手才伸出去,就被小姑娘紅著臉攔住了。容嬿寧輕輕地咬了咬下唇,小聲道:“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時雪從善如流地收回了手,轉身從案幾上的漆盤裏取了藥瓷瓶和紗布,見容嬿寧仿佛極不自在的模樣,便柔聲一笑,尋了話來說,“姑娘身上的傷本該三個時辰更換一次藥,有宮中女醫照料,但一早女醫被急召回宮,爺才想起了奴婢,著人命令奴婢趕回來,是奴婢路上腳程慢了些,竟差點兒耽誤了給姑娘換藥的事情。”

容嬿寧聽出她話裏的自責之意,解衣的動作微微一頓,輕聲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呢。”

裏衣除去,玉背瑩白如皚雪,襯得纖腰處那滲出血的傷口越發觸目驚心起來。雖則傷口尚不及黃豆顆粒大小,但仍教時雪的呼吸為之一滯。

時雪用浸濕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將滲出的血擦拭幹凈,動作格外輕柔地敷上藥粉,又以紗布仔細地包紮好。一連串活計做完,時雪忍不住伸手揩了一把額上沁出的汗珠。

時雪想,自己這雙手舞弄過刀槍劍戟,揍殺過宵小惡徒,何曾做過像今日這般捧玉拭雪的精細活?當然,過去她曾幫暗夜司中的兄弟處理過傷口,但那些可都是皮糙肉厚的家夥,如何能和面前這個風吹就倒的嬌小姐相提並論?

時雪心裏唏噓著,伺候人的動作卻沒有停頓半分。她從漆盤中捧來一套新的衣裙,幫容嬿寧穿戴時註意到她手腕上的繃帶,不由訝異道,“姑娘這裏也受了傷?”

不提時雪意外,連容嬿寧瞥見自己的手腕時也是微微一楞。

她忽而憶及,那時軟鞭劈開木制屏風,迸濺出的碎木屑的確在她的腕上割了一道血口子。

容嬿寧微微皺起了眉頭,沒有記錯的話,這道血口子應該更深些才是。

而在她晃神之際,時雪已經動作熟練地替她拆開了腕上的繃帶,如雪的皓腕上確實有受傷的痕跡,只是眼下看起來傷口竟已經有了愈合之勢。時雪試探著輕輕地戳了戳,見小姑娘神色惘然,眼睛裏劃過一絲意外。

“居然快好了?”容嬿寧擡起手腕仔細看了看,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驚嘆。可後背處隱隱的疼意又教她覺得糊塗,傷口淺的地兒怎麽好得反而慢了呢?

時雪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將擱在一旁藥瓷瓶又重新拿在手裏瞧了瞧,忽而明了了。

先時主子把藥交給自己時,她想著這姑娘的外傷並不嚴重,傷藥也該就是一般的金瘡藥,因此不曾留意到平平無奇的白瓷瓶裏裝的壓根不是宮中女醫留下的藥粉,而是風神醫耗費大量心血研制的覆玉散。

不過,主子既然沒提,定是不希望容姑娘知曉,時雪猶豫了一瞬,到底沒有多嘴,只伺候著容嬿寧穿戴好了衣裳。

“時雪姐姐,我現在能回侯府去了嗎?”盡管這會兒容嬿寧仍然覺得沒有完全恢覆氣力,但是卻歸心似箭。

待在陌生的沈臨淵的地盤,容嬿寧總是不安的。

且更教她不安的是,益陽侯居然也放任她留在沈臨淵的住處。

她沒有忘記自己為何會從江陵來到盛京,也知道自家舅舅和舅母對自己的那點子親情根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想,當初益陽侯不顧一切想出李代桃僵之計,胡氏不惜放下顏面軟語說服自家母親答應那荒唐的計謀,可見其對溍王府的攀附之心。如今將自己留在此處,會不會又是存了些不可說的算計?

容嬿寧的心緒變化萬千,但自始至終沒有想過,是沈臨淵執意將她留在了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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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益陽侯:我的乖外甥女兒,舅舅早就回頭是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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