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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石匠+夜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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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刻著陵城的碑, 因為放在了城門口,便成了界碑。

這塊碑在沒有雕刻之前,平平無奇, 沒有打磨, 凹凸不平, 但因為現在中間有了大大的陵城二字,便顯得格外的古樸宏大起來。

所有人在看向這塊碑的時候, 都感受到了一種古老氣息的傳遞,好像在告訴大家,這是一座古老幽遠的城池,它已經存在很久了, 風風雨雨中它在保護著這座城池裏面的百姓。

“我很安心。”一個挑著豆腐筐的男人道:“你們有這種感覺嗎?我覺得自己在被人庇護著, 所以很安心, 我一定要好好的賣豆腐。”

“是啊是啊,我也很安心, 好像戰爭已經離開我很遠了, 只要我努力的活著, 將來肯定會活的很好的。”

“這是怎麽一回事?”

“肯定是因為有折蒼大人在,我們才會如此安心啊, 你剛剛沒有聽她說嗎?諸邪退散!嘿,邪魔都不能入侵我們陵城。”

“要我說,折蒼大人沒準真是神仙, 這塊碑就是那種仙器,專門收拾妖魔鬼怪的。”

……

人群中, 百姓們你一句我一句, 將這塊碑誇到了天上去, 而在弓天逸的眼中, 卻是一種挑釁。

諸邪退散?邪是誰?這小娘們明明是看著他說的!

孰可忍孰不可忍,他自從出山之後,就再沒忍受過如此大的屈辱!

他怒火沖沖,卻又不知道如何在對方籠著金光時,說出得意譏諷別人的話,再者說,他剛變了臉色,便連自己的袖子悄悄的被洪天榮給抓住了,他笑著看向自己,但是目光中卻隱隱含著一股威脅之意。

弓天逸心中一驚,雖然說這次聖上讓他們來之前,是讓洪天榮為主,但是洪天榮十分會做人,一路上對他十分尊敬,導致他漸漸的對洪天榮失去了顧忌,而今天,是洪天榮對他第一次展露自己的威嚴。

弓天逸回望回去,不知道要不要給他這個面子。思量之間,就見喬年已經哈哈大笑起來,道:“好,好——諸邪退散,天佑我陵城。”

“天佑我陵城——天佑我陵城——”

所有人喊起來,像極了過一個盛大的節日,折蒼也很高興,她今日晨間就將這塊石頭鑿成了石碑的模樣,鑿成之後,便有一種預感這塊石碑會帶著屬性。

沒想到真的有。

【系統:完成石匠課程任務,鑿出來的石碑可做界碑,庇護一城百姓。】

庇護兩個字,雖然還不知道它是如何庇護的,具體多大的掛,但有這個屬性在,無疑是讓她最安心的。

折蒼高興了,陵城的百姓高興了,但是不僅是弓天逸,就連洪天榮卻高興不起來。回到驛站裏面,洪天榮走來走去,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無人之境,他想,折蒼的力量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之前從來都是聽人誇她,誇她是九天神女轉世或者直接下凡幫助世人,但是說句實話,洪天榮雖然對她十分重視,卻沒有覺得她的能力能高達如此地步。

今日這塊界碑,雖然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鑿,但卻反映出她在陵城的地位和絕對的權利。

“一個女子想讓自己的名聲快速的立起來,傳出去,確確實實說自己神女是比較快的方式,百姓們都愚昧,讓一點小恩小惠和小花樣迷惑他們並不難。”

洪天榮坐立不安:“但一個城池的界碑並不是那般輕易就能讓一個人豎起來,這代表著一個城池的臉面,一般而言,則是城主帶頭,眾官隨後。”

“可是你看,她卻直接帶著一個女娃娃直接立了這塊碑,陵城的眾官員沒有任何異議。”

“雖然女娃娃是陵城少主,但到底是個女的,將來並不擔任大事,所以無足輕重,因此,她這樣做卻是直接將自己放在了城主的位置上。”

洪天榮對著弓天逸道:“屬官大人,你是怎麽想的?”

弓天逸並沒有其他的想法,其實在他心裏,這也算不得什麽過分的事情。畢竟,在一些偏遠小城,他們這些隱士有時候的權利淩駕於城主之上。

只是折蒼做到了極致而已。

但是他可不會去讚美折蒼,只道:“怕是南域那邊的隱士,專門學的是蠱惑人心的本事,說不定,還給這陵城的水源裏面下了蠱,讓這陵城之人都聽話。”

洪天榮:“………”

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南域的人,哪裏就能下蠱後控制這麽多人,他搖搖頭,深覺自己這次考慮不周,竟然帶著這麽一個人出來行走陵城。

他當即決定什麽都不靠弓天逸了,還是自己去打探好。

他掏銀子,準備請陵城的幾個官員吃席,誰知道一個個的都推掉了。

他們還都不是敷衍,而是突然間,陵城整個城池都變得十分忙碌。

“我確實是沒有空,如今流民增加,我們得去登記人數,一個兩個的哪裏能忙的過來,洪兄,洪大人,不是我不願意,而是你今天之前跟我說,我可能還有時間,如今確實是沒有。”

洪天榮道:“那你就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怎麽,是看不起我嗎?”

那人就連連告罪,“是真沒時間,你若是覺得我騙你,便跟著我來,我帶你看看流民之數。”

洪天榮今天一直在城內,倒是沒有出城,於是跟著出城,瞬間被眼前數以萬計的流民黑震撼住了。

烏泱泱的全是人,他的手一點點捏緊,“你們陵城怎麽招來這麽多人?如此一來,規模可不是一個城池了。”

官員就笑呵呵的,“我們可沒有這個膽子,這些人都是送往烏塔子的,那裏四處都在搞基建缺人的人。”

洪天榮:“搞基建?什麽是搞基建?”

官員:“這是折蒼大人說出來的詞,說是基礎設施設備,比如說一個城池裏修路,下水道排水,還有各種工匠坊,唉喲,我也不太懂,不過細細品味之下,便覺得此詞十分的貼切。”

他說完就不理人了,忙的腳不沾地,作為一個大官,卻事事親為,洪天榮原本以為他是為了躲避自己而不斷的奔跑,做事,但是過了一會,卻見他跑的熟練至極,絕對不是今天臨時起意。

洪天榮終於忍不住,還是問出了自己心裏的疑惑,“你為何如此呢?”

官員渴得掏出水壺喝了一口水,道:“什麽為何如此?”

洪天榮:“你剛剛做的事情,直接讓下屬去做便也可以,為何要親力親為?”

官員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這人是怎麽回事,為人為官,拿著朝廷的俸祿,怎麽能不為百姓們做打算?若是食君祿不為君分憂,豈不是成了吃白飯的?”

他搖頭道:“這可跟我們每日去看的為百姓做主,共同建設美好陵城貼紙不符合。”

洪天榮好奇,“什麽為百姓做主,共同建設美好陵城?”

此時正好到了下值的時間,他收起水壺,招呼大家下值,這才道:“我們邊走邊說吧,折蒼大人不認同盲目加班——就是增加上值時間,到了點做完事情便能下值了。”

現在他可學乖了,每說出一個新的名詞,就專門解釋一番,然後笑著道:“你剛剛所問,與其我說與你聽,不如帶你去看,我正要回去交差,便順道帶你去一趟。”

他們回道衙門,這下子不用官員說,洪天榮也知道了。因為這座看起來很大的府衙門上,就用白紙寫著這句話。

他在看見這句話後,瞬間便能理解是什麽意思。

“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我們作為官員,自然要愛民如子的。”

交了差,官員就見洪天榮還跟著他,道:“下了值也沒有時間,我今天約了漢字課,還得去學校夜校裏面學習呢。”

這句話又讓洪天榮好奇心起,“是那種漢字嗎?你們如今都要學?”

官員懂他的意思,搖頭,“不是必須的,但是如今這世道,你想要在陵城做官,必須得要學吧?不然你跟大家說話的時候,別人說幾個字,你都看不懂,再者說,以後肯定會有更多的漢字書籍出來的,如果我現在不學,將來怎麽晉升?”

然後看看左右,小聲的跟洪天榮道:“我勸大人也學,畢竟這種簡體字是折蒼大人帶來的,她這麽多的學識,好像無緣無盡,現在不學,將來等她回老家把更多的書籍拿來,若是獻給了朝廷,朝廷讓人去看,大人要是會還好,要是不會,不就傻眼了嗎?”

他說完就笑著走了,洪天榮跟在後面,倒是被他的話所鎮住了。他走過去,也小聲的道:“折蒼大人,會將書籍交給朝廷?”

官員就笑了起來,“會吧?誰知道呢?但學無止境,多學一門字總是好的。”

洪天榮就跟著去了夜校。

夜校只有這麽一所,教導他們識字的人叫張婉,是喬年的妻子,如今也是社區委員會管事的。

官員坐下去,掏出毛筆和紙,洪天榮坐在他的身邊,也遲疑的坐在了木椅子上面。

這桌子跟他們之前的案桌有所不同,案桌是要跪坐的,但是這個桌子和椅子組合起來,卻是不需要跪坐,而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桌子比椅子又高一些,用來讀書寫字正好。桌子也不是平日所見的長桌,比起普通的桌子,這張桌子明細是做了一個屜子,如此簡單的設計,就讓整個桌子瞬間變得能藏匿住更多的東西。

正在慢慢的觀察,就見穿著粗布的小丫頭走過來,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位老爺,昨日我坐在這個位置,屜子裏面放了一張紙沒有拿走,可以將它還給我嗎?”

洪天榮往屜子裏面一看,果然見著一張紙,只是剛剛燭光太暗,他沒有看見。

他看向這個小丫頭,“你也來……來學漢字?”

小蕊點頭,“是,我和我爹在紙匠坊做事,白日裏做了事情,晚上就可以來學漢字了。”

然後拿著紙迅速的跑走,回去占了位置,見門口出現了自家阿爹,連忙喊:“李爹。”

李果子便連忙過來,“紙找到了嗎?”

小蕊:“找到了找到了,就在抽屜裏面。”

李果子這才放心,“你今日就用紙練習吧?別在泥土裏面寫了,總要試試在紙上寫字的感覺。”

李果子和小蕊是來陵城半年的流民,雖不是父女,但是在陵城登記的時候,李果子還是將兩人的關系定為父女,這般也好互相照應。

他孤身一個,養小蕊養的也用心,如今還有人給他介紹媳婦,他卻沒有心思,做完事就帶著小蕊來這裏學漢字。

“雖然現在看著學漢字沒有用,但是等以後朝廷啟用漢字代替現在的官字時,咱們出頭的機會就來了。”

李果子認真的對小蕊道:“你多刻苦些,說不得以後還能有大本事。”

小蕊已經嘗到會識字的好處了,她就是因為會識字,才能直接分配到紙匠坊去算賬,不用去做苦力活吃苦。

於是鄭重的點頭,拿出筆墨紙硯,小心的放在桌子上,然後屏住呼吸,在紙上寫了一個蒼字。

這是折蒼大人的名字,她以前被折蒼大人救過一回,十分感激她,於是在紙上寫的第一個字便是蒼字。

旁邊的李果子也道了一句:“天而蒼。”

見他們寫個字如此的慎重,洪天榮慢慢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解的問正在嘴巴裏念念有詞背誦什麽“阿伯色得額——”亂七八糟東西的官員,“如此平民,怎麽也能來這裏讀書?”

官員不滿他打斷自己背誦拼音表,埋怨的看了他一眼,這才道:“這是夜校,是折蒼大人辦的,只要是願意來的,都可以來,反正是免費的,並不收取束脩,不過也不提供筆墨紙硯,權貴和富人來這裏,用的是自帶的筆墨紙硯,要是窮人家來,便帶一盆土,用棍子在土裏面寫字。”

他看向旁邊的父女,道:“他們我知道,是這裏堅持最久的窮人之一,半年來都是用的沙土,昨日好不容易帶了紙來,卻舍不得用,走的時候竟然還忘記了。”

此時,人越來越多,穿著各類衣裳的人也多了起來。

有穿的珠光寶氣的婦人,有大腹便便的富商,有隨意裹著一件外衫的鐵匠——很明顯,因為他滿頭大汗的扛著一把鐵錘進來的,手裏還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屋子裏面瞬間擠了起來,但是沒有人說話,即便有人說話,都是小聲的壓著嗓子,竊竊私語。

洪天榮就想再問問官員,卻見他早就已經閉上了眼睛,然後嘴巴裏面念念有詞,明顯一副你別跟我說話的架勢。

洪天榮尷尬地摸摸鼻子,然後無意間往後面一看,卻看見了一個由紅色顏料寫的大大的靜字。

之所以認得是個靜字,因為旁邊還用官字也寫了一個靜字,兩個字排在一塊,有相似之處,倒是大概能猜得出來是一樣的意思。

洪天榮就閉嘴了,安靜嘛。

但是下一瞬間,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一股子臭味傳了進來,一個漢子坐在了他的旁邊,大汗淋漓的,說話帶著氣喘。

見洪天榮如此,有些愧疚的道:“真不好意思,我賣完臭豆腐一般是要回家換衣裳的,誰知道今日耽擱了一些時辰,沒有來得及換。”

倒是官員笑著道:“沒事,最近天越來越冷了,你們在外面擺攤不容易。”

漢子就感激的道:“多謝,多謝。”

他轉身過去,在自己的盆土裏面拿出棍子,認真的覆習昨日學過的字。

洪天榮跟他離的近,此刻便問,“你剛剛說,你賣的豆腐是臭的?”

漢子本是不願意在學堂裏面說話的,不過他一身臭味,這位明顯看起來是朝廷官員的大人並未對他進行苛責,他便想著要回報一二,便放下手裏的棍子,道:“是的。”

見這位大人求知欲很大,便解釋道:““如今咱們這種世道,糧食不夠吃,但是豆子只要種的多,肯定是能夠保命的,因為豆子能做的東西多。”

“去年在朝廷的倡導之下,我家也去開荒,種了許多豆子,畢竟去年後面沒有戰亂,折蒼大人給了農肥,老天爺又賞臉,收成好,家裏可沒有死過人。”

漢子本身想簡單說說的,但是一說起來做興奮,說的話也多了。

“我家裏收了許多豆子,糧食也夠——有飯吃的時候誰願意吃豆子啊,我阿爹便將豆子都做成了豆腐,想要賣出去。”

“可跟我們一樣想法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但別人聰明呀,別人都是做一些豆腐去賣,滿滿的挑出去,空的框子回來了。我阿爹就覺得人家傻,多挑一些出去肯定能多賣一些錢,哎,他就做了許許多多的豆腐,可第一回 做,賣相不好,也不好吃,誰願意買呢?急的他差點暈過去。”

“可暈過去也沒有辦法呀,豆腐賣不出去就發黴,發臭。我們都勸慰他,雖然是浪費了一些豆子,但今年收成好,不要緊,但他哪裏浪費過那麽多糧食,說是十年前有這麽多豆子,我家弟弟就不能死。”

“哎,老人家就過不去這個坎,天還沒亮就想去投河,幸虧折蒼大人帶著山大王在那邊獵食,這才把我阿爹救了。”

“折蒼大人是什麽人啊,一聽我阿爹的話,便教導我阿爹把發黴發臭的豆腐做成了黴豆腐和臭豆腐,好多人都喜歡吃,願意來我這裏買臭豆腐。”

他笑著道:“這次折蒼大人開夜校,我本是不願意來的,白日裏已經夠累了,晚上回去還得磨豆腐,哪裏還有精力來讀書寫字?再者說,讀書寫字能是我們這樣的人可以碰的?可我阿爹從上回豆腐的事情裏認定了讀書人腦子靈活,有用,不然他急的要去死的事情,折蒼大人卻一瞬間逆轉,讓發黴發臭的豆腐成了寶?”

他有些得意,“便逼著我來了,也幸虧我來了,如今憑著我能認得幾個字,家裏的人都得人一份敬重。”

讀書人了嘛。

洪天榮就道:“那你如今認得幾個字了?”

漢子就道:“大人,我們如今在的班級叫做大班,能坐在這裏的,肯定是通過了中班的結業考試,一般的常用字攔不住我。”

不然,他也不會如此驕傲。

不過,說到這裏他已經有些急了,見洪天榮還要再問,他的臉已然不再驕傲,而是焦急,官員就不得不睜開眼睛,拉住洪天榮的袖子,道:“別為難人家了,他已經耽誤了很長一段時間,再不覆習昨天的字,待會張先生來了,抽到他不會,是要受罰的。”

洪天榮便有些訕訕的道:“如此,倒是我的錯了。”

等到一聲鐘聲響起,張婉上了講臺。講臺上是一塊木板子,塗成了黑色,然後用黃土塊做成的粉筆在上面寫字,道:“今日我們來講什麽是定語從句。”

已經是學到句子了,不過這種語法只是簡單的一節課,不會學深,他們一共兩節課,一節課要是講深了,便會浪費時間,因為這些人裏面,絕大多數的人跟不上,日常中也用不到,只能是簡單的講過去,他們主要還是學習字。

然後第二節 課,是漢數。

本來這種數字奇奇怪怪,名字也奇奇怪怪,據折蒼大人說這叫什麽阿什麽伯數字,但是太難記了,大家便自己取了名字,叫做漢數。

漢數比漢字更加覆雜!所以想學的人要負責更大的精力來學,張婉甚至將要新學的漢字寫在黑板上後,便用了半節的漢字課來教漢數。

“上回我們就說了乘法口訣表,大家還記得嗎?”

自然是記得的,不然也不敢來上課,每個人都點頭,張婉也不會去檢查這些人到底會不會背,那樣就又浪費時間了,在夜校裏面,時間就是生命。

她立馬又教授下面他們要學的更加深奧的算術。

“這種X和Y,埃克斯和歪,又都叫做未知數——雖然讀起來很怪,但是用起來卻很是方便,很多東西都可以算出來。”

“比如,從商的,你們可以用未知數來算你們需要的成本,盈利額等等——”

學的時候很覆雜,學懂了之後,便讓事情變得簡單起來。

一屋子的人努力學,洪天榮占了一個位置,卻什麽都不會,然後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因為身份特殊才能在這裏占個位置,明日再來,怕是要遭人嫌棄了。

他摸摸鼻子,等鐘聲再度響起,他跟著官員一起站起來,道:“咱們現在是要回去了吧?”

官員點頭,“夜快深了,自然是要回去的,不過我回去之後,還要溫習今日的功課,怕是不能陪你了。”

洪天榮已經絕了請他吃席的心,笑著道:“好,我也回去歇息。”

然後走出學堂,發現這裏一共有三個大屋子,他們剛剛出來的地方叫做大班,另外兩個叫做小班和中班。

他大概能猜出每個班裏面學的東西都不一樣,進度不一,他去的大班是最厲害的。明日要不要來小班裏跟著聽一聽呢?

學生們烏泱泱往門口去,這時候,洪天榮跟官員分離,正要坐著馬車走,就見兩個人在討論地暖的事情。

“如今天越來越冷了,我問了先生,說是到十一月中旬的時候,就開始有地暖了,到時候,咱們將孩子和阿爹帶來吧?”

“你帶他們來做什麽?”

洪天榮望過去,這是一對小夫妻,只見兩人互相攙扶著往外走,婦人道:“在家裏燒柴火多費啊,不如帶到這裏來,能讀書,還能有地暖。”

男人就覺得有些丟人,“不要——我如今工錢多了,柴火還是能買的起,孩子們那麽小,阿爹阿娘又年老了,你帶他們來,不是亂占用地方嗎?”

女人也沒有強求,“你嚷什麽嚷,你那麽點工錢能管什麽,若不是我在紙坊裏面墊補著,你還想將你父母接過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剛爭吵幾句,卻又一瞬間商量起其他的事情。

“要不要給家裏再添置一個鐵鍋?最近鐵匠鋪子那裏上新了好多鐵器,我別的沒有看上,就看上了鐵鍋,買一口吧?”

兩人慢慢的走,聲音越來越小,逐漸聽不見,洪天榮卻覺得今日自己好像有偷聽之癥,倒是喜歡偷聽人家說話,此時人家走遠了,他還覺得意猶未盡。

他這是怎麽了?

等回到驛站的時候,就見弓天逸正在訓斥驛臣,洪天榮覺得心裏好累,但又不得不走過去,“這是又怎麽了?”

弓天逸勃然大怒,“怎麽了怎麽了,你可知道,這群小人竟然敢將朝廷命官不放在眼裏,我跟他們說幫我去要一刀蘭林紙來,你猜他們怎麽說?啊?氣死我也!”

洪天榮最近關註的都是陵城的民生大事,聽見蘭林紙沒有反應過來,“什麽蘭林紙?”

驛臣便委屈的道:“洪大人,蘭林紙是最近新出來的一種紙,上看有蘭花的清香,本是張婉大人今日白天帶著人來視察我們這裏的後廚衛生時忘記拿走了留下的,我們便將紙張放在了博古架上面,等著張婉大人下回來的時候再還給她,誰知道……誰知道……”

誰知道弓天逸直接不問自取,拿去用了,還讓他們再去拿一刀蘭林紙來給他用。

讓驛臣說,弓天逸不問自取的時候已經就是偷了,如今還想要他們去給他買紙,說是自己用,但沒準就是拿回去送人,畢竟蘭林紙就是他們也不好買。

驛臣其實也明白,有些朝廷官員就是需要下面的人孝敬他們,如果換做其他地方的官員,說不得聽他這麽一句話,便會立馬屁顛屁顛的去把蘭林紙買好了送來,再會做人一點的,便還能去拍馬屁,將所有的好紙都給他買一份,給足他的面子。

可是自己憑什麽呀?他們陵城的人,對朝廷可沒有什麽好印象。當初,朝廷死活不派兵過來,導致安家將軍死了兩個。

少城主死在了南邊,老城主死在了北邊,當初若不是折蒼大人神乎其技,弓箭百發百中,射死了對方的首領將軍,他們也不會有如今的日子,陵城早就沒有了。

就算要感激,感激的也是隔壁泉城。

現在好了,陵城越來越好,朝廷的隱士還想作威作福,根本沒有可能,如今他們什麽都不怕。

以一己之城對抗兩國,他們做到了,死了多少兄弟,朝廷的人可沒有臉面站在他們流血的地方要東要西。

驛臣就一臉“你偷完東西還搶”的委屈模樣,看的弓天逸更加惱火,洪天榮心力憔悴,只覺得如此小事,怎麽就能讓弓天逸生氣成這樣,他深吸一口氣,對驛臣道:“若是能買,麻煩你替我們買一些,到時候我給你銀子。”

驛臣:“不是銀子的事情,而是這種紙根本買不著,人家張婉大人能有,也是因著折蒼大人有,她們住在隔壁,離的近,這才有機會能拿幾張。”

“弓屬官把紙拿走之後,我們還沒告訴張婉大人,畢竟東西是她的,我們只是提醒弓屬官,放在博古架的東西都是有主的,這裏是驛站,來來往往的都是官員,難免有記性差的將東西丟在這裏,便都放在這博古架上,兩位大人來的第一天,我們便已經說過一次了。”

洪天榮便想了想,發現還真是的,似乎是聽過他們說這句話,但當時誰也沒註意這事情。

他們當時正為了沒有住進城主府反而被逼著住進驛站而惱火,哪裏會記這些小事情。

他嘆氣,若是之前,又或者在任何一個城池裏面,哪個驛站的驛臣敢這般跟他們說,但這是陵城,短短幾日,他就已經承認了這個事實。

陵城的人敢。

他們手裏有兵,有烏塔子,有人,有糧食……來的這些天,他已經充分的認識到,陵城已經自成了一個小國。

而旁邊的城池都像是依附在它身邊,靠著它從商,模仿著他的路子,慢慢的前行。

這是一個不受管控的城池了。

而這個不受管控,洪天榮在很多城池裏面都感受過,但在陵城,他的感受卻又不一樣,他覺得這裏的一切都令人驚艷,他們的不受管控沒有令他感到憤怒,也沒有不適,而是想要參與進來,感受著他們的生機勃然。

他頭疼極了,對著弓天逸第一次說出了重話,“弓屬官,若你無事,便待著不要出來,免得總惹出事端。”

弓天逸:“………”

所以,連洪天榮也開始教訓他了?

他憤然離去,氣的臉色蒼白,只覺得天旋地轉,然後陰著臉,將桌子上的蘭立紙全部撕爛,丟進火堆裏,再拿出自己從京都帶來的紙,在上面寫字,再裝進信封裏面,出門交代自己的隨從。

“送去京都,快去快回。”

等人走了,他回到房中,陰笑一聲,這才放心的睡下。

而這一切,都不在折蒼想去關註的事情裏面,她將重點放在了制作水泥上面。

燒窯燒磚已經在熱騰騰的開展了,這些其實陵城的人還有點經驗,但是制作水泥,卻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

石匠們知道這是一種新的物品,而且看這架勢,以後也會是他們的活命家夥,都鉚足了勁去學。

折蒼也在不斷的試驗中。不過現在,她還只能去用這些水泥去修人行的路,可不敢建房屋,就怕發生一個好歹,房子塌了,那她的罪過就大了。

這時候,其實古人已經有簡單的燒制石灰的法子,她要用的便是將石灰,粘土和煉鐵礦渣混在一起,燒制成水泥。

這些東西其實都是現成的,剛開始她本來就想用水泥修路,但是想要做水泥,則需要達到高溫鍛造的效果,剛開始煉鐵和煤礦沒有大量開采的時候,根本做不成水泥。

等了一年,終於可以有煉制基礎了,這才敢大規模生產。

流民來了,人夠了,陵城的水泥生產和修路同時進行,雖然是冬日,卻是熱火朝天的景象,實在是讓人見之歡喜。

洪天榮還去過幾次,看著一群人賣力的在攪拌水泥,臉上的神情激奮,明明幹著最苦最累的活,卻好像活出了一種不同的命格。

“為什麽呢?”

他喃喃了一聲,卻又在下一瞬間他們吃飯的時候,明白了。

陵城十分舍得,給他們吃的都是白面饅頭,白米飯,竟然不是稀粥。

還有魚——這個倒是應該的,陵城還有一面靠著海,魚是他們這裏便宜的東西,但是之前他們也不是人人會吃的,因為難吃。

沒有油和一些其他的調味東西,魚再怎麽做都是腥的,農人都不喜歡吃。

但是陵城官府做出來的魚卻香味撲鼻,十分好吃。

洪天榮情不自禁的走過去,蹲在一個正吃的高興的漢子身邊,問,“你們就是為了飯而努力活著的吧?”

這漢子不知道洪天榮是什麽官,不過不管是什麽官老爺,他們都還是敬畏的,連忙道:“還有宅子。”

洪天榮:“……嗯?”

漢子就有些著急的表達,“不僅給飯,還能買宅子呢。”

陵城的宅子是限購的,不過管事的說了,等水泥再成功一些,就給他們在郊區建安置房。什麽叫安置房,他們也不懂,不過他們問了,現在努力的幹,朝廷都記錄在冊的,到時候給他們貸款。

什麽是貸款?他們也不懂,但是管事的說,只要交一部分錢就能住,後面的銀子,只要每個月還上就好。

天下哪裏有這種好事?

他就道:“回大人,我活著,正努力買宅子。”

作者有話說:

按下爪爪,明天這時候給你們發紅包。

晚安昂。感謝在2021-10-04 00:35:33~2021-10-04 20:41: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24543806 100瓶;夏侯綺南 16瓶;東音 5瓶;開心鴨(^O^) 3瓶;巫婆婆婆婆婆婆、nnnnnxy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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