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同桌, 行麽？”

一身戾氣散去，眼前的男生嗓音低磁，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著淡淡的陰影, 這樣看起來, 竟像有幾分……誠懇的意味。

覃瀟瀟甚至還覺得他有點委屈, 一定是她眼睛出問題了。

“我……”

“在你身邊，我會好好學習。”

為什麽覺得他這話有點歧義，什麽叫“在你身邊”，覃瀟瀟試圖道：“不……”

“怎麽樣才能繼續和我同桌？”

嗯？覃瀟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紙條的邊沿，和他同桌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 不會影響她的學習。

反正他也不會讓楊玟和她同桌……

“遵守學校紀律。認真聽課, 自覺做課後作業, ”覃瀟瀟一項項數過去, “上課時間少睡覺，平常……少抽煙。”

紀聞琛等了幾秒，“還有麽？”

“暫時就這些吧。”

“可以做到。”紀聞琛的眼眸像陽光悠然映照著的海，“所以, 你要繼續和我同桌。”

……

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 覃瀟瀟特意去找楊玟一同回宿舍。

她有些抱歉地說：“下個月不能和你同桌了，不好意思。”

“啊……”楊玟慢半拍地搖頭, “沒關系。”

覃瀟瀟微蹙眉, 看向從頭到腳透著悶喪氣息的楊玟。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楊玟這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話都少了很多。

覃瀟瀟單獨問過她, 可她不說。

“瀟瀟！”教室在二樓的馮茂行等到表姐，大步過來。

“我跟你說，我今天可衰了。”馮茂行同表姐吐苦水，“早上起來洗頭泡沫揉了一頭，熱水沒了；上午最後一節是自習，我難得提前溜，在樓梯口撞見班主任；下午喝汽水不小心把桌面潑濕了；晚上去吃夜宵，飯卡……”

馮茂行驟然閉嘴。

合格聽眾覃瀟瀟適時地提問：“飯卡怎麽了？”

“消磁了。”馮茂行簡單扯過去。

覃瀟瀟沒註意到表弟的覆雜神色，同情地表示：“有點慘。”

“是真的慘！”

覃瀟瀟安慰他：“可能接下來就會好運降臨了。”

“希望是這樣，不求別的，希望轉運buff在月考發揮作用，讓我考進班裏前30名就成。”暑假裏馮茂行有覃瀟瀟幫忙補課，成績稍有進步。他爸媽對他的要求也從班裏前40名升到30名。

“……還是平時多努力吧。”覃瀟瀟沒忍住。

“知道，會向瀟瀟你看齊的。”

覃瀟瀟搖頭笑笑，然後註意到身邊沈默的楊玟頭似乎有點低。

“你先回宿舍吧，我和同學還要去操場走走。”覃瀟瀟隨便扯了個借口讓馮茂行先走。她覺得走在一個情緒低落的人身邊，和另一個人說笑不太好。

馮茂行“唔”了聲，走之前，看了眼表姐身旁的那個學姐。

平時看著還蠻活潑的，今天是怎麽了？

“要去走走嗎？”覃瀟瀟輕聲問楊玟。

楊玟搖頭，“想直接回宿舍。”

“行吧。”

百來米的沈默。

兩人進入宿舍樓。

“瀟瀟……”

“嗯？”覃瀟瀟側眸。

楊玟平日裏靈動的大眼有些黯淡，“小學弟是不是和閉純快要在一起了？”

“小學弟？”難道指的是她表弟？覃瀟瀟微挑眉。

“馮茂行……”

“他？”覃瀟瀟有點驚訝，表弟和閉純有苗頭？“我不清楚。”

楊玟無精打采地說：“我看到他們在聊天，小學弟笑得開心……”

覃瀟瀟以為她說的是今天走廊的那幕，“馮茂行有笑得很開心嗎？”

“嗯……我還看到閉純把什麽東西遞給他，還一起走在路上。”

“……這樣。”那大概是在其他時間的另一幕了。

覃瀟瀟緩緩眨了下眼，終於意識到有些不對：楊玟這半天的難過消沈，是因為看到馮茂行和別的女生走得近？所以，楊玟對她表弟有意思？

覃瀟瀟遲疑道：“要不我問問馮茂行是什麽情況？”

“不要！”楊玟猛地擡頭，“不要問，我我我不想要他知道我我我……”

“放心，我不會說是你好奇。”覃瀟瀟溫聲道，“僅僅是我這個表姐想知道他的感情狀況。”

楊玟抱住覃瀟瀟的手臂：“嗯！”

***

十月月考如期而至。

覃瀟瀟這次分到的考場是05，一眼望過去，大部分都是重點班的學生，少部分是普通班裏成績拔尖者。

熟面孔只有兩三個，其中一個是晏陽燦。

第二場的數學考完，覃瀟瀟正收拾桌面的文具，眼前一暗。

“瀟瀟。”來到她桌邊的是晏陽燦。

他笑得如春風和煦，“答題感覺怎麽樣？”

“還行。”覃瀟瀟的回答一向都是這麽中庸。

“選擇題倒數第二題，有點難度。”晏陽燦扶了扶眼鏡，“你選什麽？”

覃瀟瀟的記憶力還行，“C。”

“二分之一？”

“是的。”

“選這個啊？”晏陽燦面上露出些困惑神色，“能給我講一下為什麽嗎？”

覃瀟瀟拿起文具袋，“函數f（x）求導，代入x=1時，等到0。可以得知x=1是函數f（x）的極值點……”把重點步驟講了一遍。

“嗯，聽你這麽一講，清晰多了。謝謝你，瀟瀟。”

“不客氣。”覃瀟瀟往外走。

晏陽燦溫和笑著跟上一起走，“還有幾題我不太明白的，填空題第三題、最後一題，還有證明……”

“瀟瀟！”

樓梯處的閉純有些驚喜地小聲叫道。

她的考場在樓上的10號教室。同考場的同班同學對她的態度有些疏離，她自己一個人走。

覃瀟瀟回她一個微笑。

“你還要回教室嗎？”閉純細聲問。

“直接去食堂。”

“我……”閉純不大好意思地看向臺階，“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月考期間，覃瀟瀟一般都不會和楊玟或馮茂行一塊吃飯，因為考場分散，彼此的教室有距離，等來等去耗費時間。

對於閉純的邀請，覃瀟瀟沒什麽所謂地同意了。

旁側的晏陽燦不著痕跡地掃了眼閉純，眼鏡後的眼眸笑意收斂。

他本來想借著問題的機會，邀請瀟瀟一起單獨吃午飯。

結果……這個姓閉的女生怎麽總是這麽礙眼。

十來分鐘後，覃瀟瀟和閉純、晏陽燦坐在同一張餐桌上。

晏陽燦:“瀟瀟，填空題最後一題，你是怎麽解的？”

閉純：“瀟瀟，你會做選擇題最後一題嗎？”

覃瀟瀟回答完晏陽燦，去回答閉純。然後晏陽燦又有新的問題，閉純也有新的疑惑……

吃飯速度被拖慢的覃瀟瀟：“……”有點累。

而且在講題的間隙，她發現，這兩人——原著女主和原著男二完全沒有交流，像互相陌生的兩個同學。

以女主為主線的劇情……亂了嗎？

……

這次的月考考試時間安排得不太好。考完最後一門，第二日還要再上一個上午的課才能放周末假。

放假前最後一節課是語文。

語文老師姓吳，今年六十三，聽說是在家閑著不舒服接受返聘回到三尺講臺。他頭發花白，腰板仍挺直，聲音仍中氣十足。

在覃瀟瀟看來，吳老師是一位傳統的中國式老師。

他寫得一手好字，上課從來不用多媒體，重要的知識點會板書並強調要學生做筆記；他文學知識淵博，喜歡由一點發散到多個面，來回在學生座位過道邊踱步邊侃侃而談……

8班的學生們都還挺喜歡這位老教師，除了一點：老吳過於敬業，拖堂是日常，占課是經常。

從距離下課放假還有十分鐘起，就有不少同學在心中默默倒計時，期盼著時間走快點兒。

“對文中畫波浪線部分怎麽斷句啊？”

“我是不是講過這類題的答題技巧？”老吳無視掉好幾個學生急嚷嚷的“選D”、“DDD”，背著手走下講臺，“這類題就是要你們根據對語段內容的理解和把握，來進行語意和語氣上的停頓。主要是考查對實詞、虛詞的判斷能力和對語氣的分析能力。”

“你們要怎麽做？”

只想快點讓老吳講完不要拖堂的同學們：“選D！”“這道題會做！”“DDD！”

“什麽‘會做’？答對率不到50%，好意思說‘會做’？”老吳瞪向喊得最大聲的那個同學，“給我坐正來認真聽！”

“斷句的技巧，請個同學來回答一下，有誰還記得？“

教室裏一秒之內安靜許多。

老吳環視一圈，“覃瀟瀟，你來。”

這位女學生這次語文考得差強人意，文言文閱讀部分得分還挺高。

覃瀟瀟往後輕推椅子，站起來答：“概括起來是通讀全文，把握大意；尋找標志，輔助標點。”

“不錯。”老吳點著頭，手一壓，示意她坐下。

“通讀全文是你們做題前要做的事，那怎麽找標志？問題不大，我講過了，得先找實詞……”

同學們看老吳這架勢，又漸漸躁動起來：還有四分鐘要下課，這老吳可別激情拖堂啊！

“……名詞和代詞一般常常作句子的主語和賓語……”

當當當當——

老吳等響亮的鈴聲過去，極其自然地接著：“找出名詞和代詞，基本上可以進行斷句了。”

“老師，下課了！”“明白了！”“我要搶公交！”

幾個同學的喊聲感染了一群迫切要出教室的同學，帶動一片“鬼叫”。

老吳返身回到教室前面，掄起教鞭用力抽了兩下講臺，“吵什麽吵？等我講完這兩道小題就下課！兩分鐘而已！”

吵嚷的聲音小了點，從菜市場降成蜂巢，還是吵。

等著聽語文老師分析的覃瀟瀟輕蹙起眉。

紀聞琛瞥見了。

啪——

來自教室中間的這聲……同學們瞬間驚訝地看向聲源，只見校霸懶散倚著椅背，神色淡漠：“閉嘴。”

音量不大，卻無端帶著讓人想退避的戾氣。

嚇得轉回頭的同學們紛紛噤聲，教室裏在兩秒內靜得落針可聞。

“老師，您繼續講。”

清磁的聲音在教室裏分外突出。

閉著嘴的同學們心裏又是一驚：繼按時來教室之後，校霸竟然變得這麽認真聽課、尊師重教！

老吳楞了下，沒想到會有這麽樣的發展。

到底是任教多年的教師，他多看了一眼紀聞琛，很快恢覆鎮定，繼續講題：“題目給的這句，實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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