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留守在家裏的老蘇家各個都相當焦慮，隔一會兒就要盯下門外，看看蘇奶奶一行人有沒有回來。

大家的心情恍若過山車，從一開始的自信滿滿到猶豫懷疑,再到現在的消極頹廢。

尤其是夜幕四合,院子外竟然還沒蘇奶奶一行人的身影,老蘇家不由得陷入了低沈且頹廢的氛圍中。

大伯娘盯著門外良久，忍不住問：“這都大晚上了,咋還沒回來呢？”

“我看是啥都沒賣出，不好意思回來見咱們，只能蹲在外面了唄,”二伯娘摸著大肚子，尖酸刻薄說。

“你咋說話的呢？有你這麽咒咱們家生意的嗎？”大伯娘懟她。

“我這難道不是在說實話嗎？要不你自己說說,這到底是啥回事才這麽晚都不回來？”二伯娘沖著她吼。

大伯娘徹底沒話說了,縮著脖子郁悶地拍死了幾只蚊子。

不得不說,她也對自家生意沒啥信心。

蘇涯把自己的試卷拿出院子做了,不盯著蘇奶奶回來，她實在是安心不下。

雖然她按照自己的邏輯判斷,確定豆腐確實是個能賺錢的行當。但事到如今,在這漫長的等待中，蘇涯也不確定了。

萬一,萬一這事真不成呢？

蘇爺爺敲了敲水煙，沈聲說：“都甭慌,這都哪和哪？”

他這話一出,眾人也就都安靜下來了，但這哪是不慌就能不慌的了？

二伯娘聽著耳邊“嗡嗡嗡”的蚊子聲，相當委屈。往常這個時候,她家男人都是在這給她蚊子的，保管不讓她被咬到。

現在呢，錢沒賺到，自家男人還賠了一個！

越是這麽想，二伯娘越是後悔啊！如果不搞這個豆腐，他們哪用得著這麽累？當初在大隊幹活的時候，那是逮著機會就偷懶啊，挑著空子就偷吃，活得多暢心如意啊！

“我看，咱們當初就不應該搞這個豆腐，踏踏實實養小豬崽子不好嗎？”二伯娘委屈道：“這活兒這麽多，大夥兒們又累又缺覺，這還賺不了錢！咱們咋把自己搞得這麽慘？”

大伯娘也讚同她的說法。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她都這麽認真工作了，這沒良心的錢竟然還不乖乖溜進兜裏？

“咱們這活是真的累啊，還費人，”大伯娘捶了捶自個兒的腰，“哎呦，我這腰，整天彎著，可真受不了。”

二伯娘捏了捏自己浮腫的小腿，“可不是嘛，我這腿，腫的都不成樣子了，還不得每天站著？”

“我這脖子，都快僵硬了……”

“你這算啥，我的肩膀整天都在抽痛……”

“你這才不算啥，我的手腳關節還腫大了呢！”

“啥玩意？你那就是輕傷，我這都快重度癱瘓了！”

……

蘇涯一臉麻木地看著這兩妯娌吵架，咋這都要比上一番？

她們倆吵著吵著，沒人管她們，覺得累了，也就都停了。

但是，二伯娘轉眼看到蘇涯安安靜靜做著作業的樣子，就來勁了。這做豆腐的註意，不就是眼前這小兔崽子出的餿主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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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弟，我看這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當初提這餿主意出來，這咋會變成這樣？”

蘇涯：……這火是咋燒到她這兒來的？

而且，當初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到底是誰雙手雙腳支持全家支攤子的？！

大伯娘也接著話茬，埋怨道：“可不是嘛，招弟，你可也是咱老蘇家的人，咋幹出這種坑咱家的事兒來？”

“咱當初就應該好好養豬，靠著養豬的錢和招弟的獎學金，咱們能活得老舒服了，幹啥還要去支攤子呢？”

這兩妯娌在此事驚人的一致，炮火掉頭得相當迅速。

蘇涯：……

看來當初她還是忒心軟了，竟然還會因為這幾人太累了，想方設法給他們減負。

蘇涯微笑，現在就是很後悔，後續的勞動改造大業安排上了。不累到這兩人說不出一句話來，這老蘇家就倒過來寫。

蘇爺爺磕桿煙槍，竟然說了句公道話，“當初要支攤子的是我，這事和招弟沒關系，甭扣黑鍋到招弟頭上。”

他這麽一說，誰還敢埋怨？兩人紛紛都住嘴了。

然而，大家心裏都有種想法。看來招弟也不是啥都會嘛，以後可不能全聽她的。如果這事不成，那就把這攤子撤了吧，得不償失，忒蠢。

等到蘇奶奶一行人出現在院子外頭的時候，大伯娘還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這，這是真回來了？

她旋風般沖到門外，大喊：“哎呦，你們可回來了，大家都著急死了。”

一聽這話，院子裏的人都忍不住了，跟著跑出去，“哪兒呢，真回來了？”

就連蘇爺爺也端不住這沈穩的模樣了，焦急地探頭探腦。

大伯娘本來是驚喜雀躍地映出門外，一看到蘇奶奶這行人的狀況，卻楞了。這，咋啥東西都沒有了？

擔子空了、竹簽沒了、簍子見底了，就連醬料都被刮得一幹二凈！

“咋回事啊？你們這是被攔路搶劫了？”大伯娘尖叫起來，“老天爺呀，這是哪個喪天良的幹的？”

她這嗓子穿透力極強，不要說院子裏面的人慌了，就連隔壁家的鄰居全都聽見了。

王嬸探出頭來，“哎呦，老蘇家，大晚上瞎喊啥呢？我咋聽到啥搶劫？”

“你們家遭搶劫了？！”

“哎呦，真的嗎？老蘇家遭搶劫了？”

“誰？誰被搶了？老蘇家被搶了？老蘇家竟然有東西被搶？”

……

蘇奶奶一臉黑線看著這遭鬧劇，她當初咋的腦子壞掉了，給老大把這喪門星娶進來了？

“瞎幾把亂叫啥？沒看到咱們幾個有手有腳地站這兒？”蘇奶奶發火了，“”還楞在這幹啥？都給我進去！”

大伯娘也知道自己搞錯了，這誰被搶劫了，身上還這麽幹凈？

她趕緊賠著笑臉把人給迎進來，“哎呦，娘，都是我不對，你甭生氣，快進來。”

蘇奶奶對外面鄰居家的流言蜚語絲毫不理，趕著幾個人進家裏，還讓蘇老大和蘇老四把大門和院子外的門全鎖上了。

二伯娘還搞不清楚狀況，都被嚇哭了，拽著她男人問：“我的娘哎，咋就被搶劫了？我看看，這哪兒被捅了？傷在哪兒了？”

蘇老二非常享受二伯娘難得的體貼和關懷，但是沒看到蘇奶奶這臉色都快黑成汁了嗎？再耽擱下去，蘇奶奶分分鐘就要變成火山爆發，把他們燒成灰了！

“你這瞎說啥呢？”蘇老二趕緊安撫她，“咱們哪能遇到劫道的呢？沒看到咱們哥幾個這肌肉？誰敢攔路啊，命不要了？”

二伯娘收起了淚眼朦朧，卻還是止不住哽咽，“那，那如果不是劫道，咋這啥東西都沒有了呢？”

蘇奶奶看不慣她這模樣，冷言冷語斥道：“那你說呢？”

二伯娘那迷迷糊糊的腦子一轉，一個不可置信的答案躍然紙上。她看了看其他人，發現大家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了。

二伯娘吞了吞口水，咬唇緊張問蘇奶奶，“娘，難道……”

“難道全都買空了？！”

“看來你還不是笨得很徹底嘛，”蘇奶奶點點頭，“廢話，咱老蘇家的攤子能不買完嗎？”

“這可是咱家的大寶貝招弟想出來的好主意，咋會沒用？”蘇奶奶挺胸擡頭，“讀書人的頭腦，是你們能比的嗎？”

二伯娘整個人都不好了，挺著大肚子就往蘇奶奶跟前沖，把蘇奶奶那樹皮似的大手抓得緊緊的。

“娘，這都全賣完了？！”二伯娘眼前一陣眩暈，“那，那這得多少錢啊？”

大伯娘想到了更快的方法，她直接沖自家男人問：“當家的，快說說，這到底多少錢？”

大伯木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大伯娘生氣地擰了他一下，“咋會不知道呢？你個沒用的東西！不會記著嗎？”

“這，咋可能記住啊……”大伯感嘆。

“咋可能記不住……”

大伯娘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因為蘇奶奶已經讓老四把那麻包袋拿出來了。

“咱們今天的東西全賣光了，就連醬料也給個大戶人家包圓了，這唯一剩下的就是這袋東西了！”蘇奶奶驕傲地看著這群人沒見識的模樣，驚了吧，她當初這□□包袋也被嚇得呼吸都要停了。

二伯娘徹底楞住了，神色迷茫，“這，這□□包袋裏都是錢？”

“這，這……這咋會有恁多錢？”這錢還真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這袋裏得多少錢啊？！”大家齊齊發出了直擊靈魂的疑問。

“哼，沒見識的東西，這就嚇住了？這大場面還是得我撐著，”蘇奶奶罵道，但那揪著麻包袋的手可是在不停顫抖。

她這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恁多錢。

蘇奶奶顫抖著解開了麻繩，把那令人呼吸停頓的錢都給倒出來。

“我也不知道多少錢，咱直接數一數，有多少錢不就知道了嗎？”

兩妯娌徹底忍不住了，整個人都往那錢上撲，“我來數！讓我來數！”

“滾開，我數錢能力最強，我數最合適。”

蘇奶奶冷冷地看著這兩人爭執，“隨便你們誰數，要是讓我看到誰藏了那麽一兩分錢，以後都甭想分錢！我說到做到！”

最後，這兩人還是乖乖地把位置讓出來，蹲在一旁，眼神灼烈地看著蘇奶奶數錢。

“一分錢、兩分錢、三分錢……”

剛開始，這數錢還是老蘇家全家人一起在數。等這數額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時候，就只剩下蘇涯的聲音了。

蘇涯心跳得也很快。不得不說，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著這麽多錢呢。雖然她獎學金的錢更多，但獎學金拿錢都是整張整張的，哪有這一沓沓的散錢來得震撼？

“5塊1毛，5塊3毛……”

蘇涯一邊數著，一邊心想，這老蘇家做生意確實是有幾分天賦。

那她就更加不應該扼制這份天賦了，蘇涯深沈點頭，沒錯，她應該協助老蘇把這天賦挖掘得更加透徹嘛。

數到最後，老蘇家的人都瘋了，盯著蘇涯像是看到了活生生的金庫。

蘇涯緩緩吐出了最後一個數字，“32塊5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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