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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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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

白岐玉睡意全無, 大步沖去開門。

門外,林明晚的寬大校服虛虛的籠在身上,頭發淩亂, 像個瘋子。陰惻惻的眉目裏滿是慌亂。

短暫相處中, 白岐玉能看出來,林明晚是典型的“自戀型人格”。能讓這樣的人感到“慌亂”, 一定是事態嚴重超脫的控制。

白岐玉的心咯噔一下。

左右掃視了一圈樓道, 無人, 他一把把女孩拉進家門:“先進來說。到底怎麽回事?”

廚房裏是部隊火鍋醇厚的香味,霍傳山沈下眸子,脫下防熱手套走來:“怎麽了?”

林明晚深吸幾口氣, 才平覆下恐慌。

“我知道這很荒謬, 但是……五樓的屍體, 好像……融化了。”

“融化?”

林明晚說, 她在家裏思來想去,覺得放在五樓還是危險, 畢竟是個公共場所。她不放心, 上樓檢查, 看看能不能再遮掩遮掩。

卻發現, 屍體該在的地方,空空如也。

“……取而代之的, 是一灘不知道什麽東西……”

“黏糊糊的, 像潑了一桶油膏在地上,或者大片淤泥被拍扁……天花板上、墻角上都是這一灘東西……”

林明晚的聲音顫抖著:“還臭!特別特別臭……那種萬千只死老鼠一齊發酵的屍臭……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了……”

這也太荒謬了。

白岐玉下意識要反駁“你在說什麽鬼話”,可突然想到了剛才的噩夢。

人們的血與肉炸裂、濺射, 回歸最原始的形態, 一切汙穢與罪惡無處藏匿……

他們全被神的暴怒給“拍扁”, “腐化”了。

一個莫名的猜測告訴他,林明晚說的是真的,夢也是真的。

可理智又讓他無法輕而易舉的相信,他不安的看向霍傳山:“你怎麽看?”

後者沈思了一會兒,決定到:“我們先去現場看看。”

也只能這樣了。

三人迅速上樓。

白岐玉打開手機手電筒,在若有若無的血腥氣與黴味中,找到了盡頭的房間。

然後發現,林明晚的描述,一絲一毫都沒有誇大。

甚至,有所保留。

入眼,整間沒有家具的空房間裏空蕩蕩的,仿佛重歸了被廢棄時的模樣。

可又到處都是“東西”。

天花板上、墻壁上、地板上,滿頭滿臉都是漆黑的“淤泥”,像那種黏糊濃稠的油膏炸開了,過多的汙穢與汁液“啪”的糊在四壁。

厚厚的一層,光線掃過時,甚至還在緩緩的蠕動,朝地勢低的地方流淌。

空氣中滿是令人發狂的血腥味與腥臭味,像步入了某處不見天日的屠宰場。

進門時沒註意,白岐玉的防水靴不小心踩了一點,是那種很滑膩、踩在泥巴上般軟踏踏的觸感,非常惡心。

他趕緊後退,那東西又黏得很,甩了好幾下,才成功擡起腳來。

“這些……這都是……什麽東西,”白岐玉的嗓音發顫,“油?泥巴?瀝水?”

霍傳山蹲下身子,戴著橡膠手套的手輕輕挖起一點,讓白岐玉照著燈,仔細地觀察。

許久,他說:“像是腐殖質。”

“不可能!”林明晚提高聲調,“腐殖質是泥土狀,怎麽可能是這樣的!”

“潮濕的腐殖質。”霍傳山打斷她,“比較粘稠。”

白岐玉也心存疑惑:“是嗎?”

他也蹲下身子,仔細去看。

霍傳山得出那個結論是有原因的,靠近看,這一灘粘稠膏狀物,其實也沒有那麽像膏體。

很粗糙的表面,包含了細細碎碎的粗顆粒在裏面。

顆粒物很多,大的接近指節,小的才米粒大。

浮在最表面的顆粒有的發白,是那種油乎乎的白,看不出是什麽東西,像天冷凍幹的脂肪粒,也像被攪碎的塑料垃圾。

他招呼林明晚也來看,兩人湊頭研究了很久,勉強接受了霍傳山的說法。

……畢竟,如果不接受,似乎也沒有別的選項了。

“所以,屍體呢?”

“腐殖質”表面,並沒有任何拖拽,或者腳印等痕跡。

這東西稠的很,比沼澤還稠,像沒凝固的瀝青,白岐玉方才不小心踩的一個腳印還歷歷在目,石膏拓印似的。

所以如果有人來過,把屍體運走,一定會留下痕跡。

“會不會是,呃,隔空用桿子挑起來的?”

白岐玉搖頭:“不可能。如果是這樣,也該有屍體‘存在’的痕跡。”

他說出了最大的一個矛盾點:沒有被轉移的痕跡,卻也沒有屍體存在的痕跡。

就像是憑空蒸發、消失了。

整個屋子裏只剩漆黑猙獰,那樣空蕩、昏暗,仿佛回歸了最原始的靜謐荒蕪。

而那些漆黑的褻瀆常理的粘稠膏狀物,會在無人知曉時張開巨口,把一切不該存在於此的東西吞噬殆盡。

白岐玉打了個寒戰:“你們誰還有印象……昨晚我們上樓時,這個房間就有這麽一灘東西了麽?”

林明晚沈默了一會兒,艱難的搖頭:“我沒印象了。”

“那……我們喊裴芝琪上來,讓她辨認一下?”

孰料,林明晚一口否決:“不行!我不信任那個女人。”

“但她到底是深度關聯者,不可能出賣我們……”

林明晚深吸一口氣:“你一定在好奇我和她為什麽不對付吧?還記得我說過,4樓那一戶人的女朋友害怕狗,所以來找我吵過好多次嗎?”

一個不祥的預感浮現,白岐玉睜大眼睛:“你是說……”

“我本來以為你是知情的情況下和她接觸的。但這兩天相處,我才發現你竟然不知道……”林明晚陰沈的擡起眼皮,“你想的沒錯,裴芝琪就是401住戶的女朋友。”

“怎麽會?”白岐玉驚詫無比,“我那天問她……她說,死了的這男人是她前夫,找她爭撫養權的,還說有錢款糾紛……”

“你竟然還信她的話?我的老天……她怎麽騙得你我引火上身的,你這麽快就忘了嗎!”

說著,林明晚嗤笑一聲:“退一步講,就算是她說的什麽前夫、什麽撫養權的是真的,這矛盾麽?都離婚了,再找一個對象沒什麽奇怪的吧。”

“我不知道你和她有什麽淵源,總之,從我這些……這幾個月的與401打交道的情況來看,他媽的這個女人嘴裏一句實話都沒有!”

“會不會有這麽一種可能?”霍傳山突然出聲,“死的這個人,就是401.”

白岐玉一楞,看向林明晚:“是他嗎?”

林明晚卻搖頭。

“我不確定。”

“你不是見過401麽!”

“我從來沒見過他的正臉。”林明晚沈下眸子,“401那賤人,一年四季都戴著黑口罩和很大框的墨鏡。反正我每次見他,他都是這副打扮,還要戴個鴨舌帽或者棒球帽……夏天最熱的時候,也裹著長袖長褲。”

“這麽奇怪?”白岐玉皺眉,“是有皮膚病之類麽?不願露面也不至於全身都裹起來吧。”

他仔細回想屍體的特征。

一切都發生的太緊急,又在夜裏,只記得那人確實戴有黑口罩,長衛衣,兜帽放下來,整張臉連輪廓都看不清楚。

約莫一米八,比林明晚矮一點,不然女生也不會輕而易舉的就把刀刺進脖子裏了。

當時,確定人死亡後,三人就趕緊處理屍體了,沒人有閑心去摘口罩看臉。

但如果這人真的是401的話……

那麽,裴芝琪就太可疑了。

她一句話都不提這人是住戶的可能性,甚至在白岐玉懷疑男人身份,再三追問的情況下,才說這是“前夫”。

“雖然不能確定他就是401,但也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霍傳山沈聲道,“如果他真是住戶,這件事就棘手了。”

例如,每個月28號是交租日。

今天,是20號了。

“……401可不是會提前交租的那種人,”林明晚咬牙切齒,“所以28號胡叔大概率會催租,找不到人就完了。”

白岐玉只能把希望寄托於林明晚了:“你好歹見過他幾面,仔細想想其他印象深刻的地方……”

可林明晚仔細思索了半天:“沒有。”

“身高呢?”

“401身高也是一米八左右,但這也不是決定性證據。”

林明晚冷冷地說:“你知道咱們國家男人平均身高多少麽,一米七、一米八左右的人都太多了。單是樓裏來說,胡叔、一樓的蒙族人,二樓兩個猥瑣男都是一米八上下。”

霍傳山突然想起來什麽:“我早上上樓時,正好碰到了勞儐在院子裏處理東西,好像是在上香燒紙,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二樓有做飯的聲音,但不確定是打工仔們,還是民工們。”

二樓還住著三個籍貫江西的民工,合租一間房。作息起早貪黑的,平日幾乎見不到人。

又陷入了死局。

許久,林明晚出聲道:“糾結那麽多幹什麽!我們直接去401看看。”

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如果,屍體是401的住戶,他們就必須處理些東西,偽造人未死的假象,以及解決房租問題,讓人失蹤的時間線拉長。

如果屍體不是401,那就萬幸。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去忽略一種令人發狂的可能性——那就是——這一灘腥臭黏稠的膏狀體,就是消失的屍體。

像一瞬經歷了千萬年、億萬年的演變,從完整有機體,回歸了最原始的形態。

或者,有什麽高維到無法想象的東西,揮動了無形的“肢觸”,或者只是單純的掃來一眼,男屍便無法承受超載的信息量,就這樣膨脹、浮腫、然後撐破了肉/體承受的極限。

——

進401的房門並不難。

整棟樓都是老式防盜門,那種圓形旋鈕的、鎖頭外置的墨綠鐵門,對於發達的現代盜竊技術來講,除了一個名字外,毫無“防盜”可言。

三次敲門無人應,林明晚直接掏出一把鉗子拆螺絲,看的白岐玉目瞪口呆。

“我還以為……會更酷一點。”

“你要多酷?”林明晚睨他,“智能磁吸裝置?還是什麽激光探測?”

“就,起碼用個發卡捅捅?”

林明晚翻個白眼:“有更方便的為什麽不用。”

說著,修長骨感的手三下五除二卸了門鎖,卡扣“啪”的開了,門滑開了一條縫。

令人作嘔的汗臭味自屋內傳來,白岐玉忍不住捂住鼻子,以掩飾自己的慌亂感。

——進了這個門,就又是一重罪狀了。

這一天以來,他無時不刻在後悔,後悔踏入崇明小區後的每一個決定,又往前溯回,後悔辭職時的每一個決定。

錯誤就像漏水的窟窿,想要蓋住一個,往往要接連不斷的蓋住多個,直到決堤。

而掩蓋的成本往往愈來愈高,高過最初那個錯誤的收益。可一般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通常已經無法回頭了。

霍傳山感到了白岐玉的低落,沈聲安慰道:“你沒事吧?不舒服的話,我和小林進去就行了。”

“沒事。”白岐玉閉了閉眼,“我不能這麽不負責任。”

林明晚冷冷的看了一眼兩人,換上鞋套,又帶上一次性塑料手套,直接進門。

屋裏沒人。

空氣中積沈著屬於“單身漢”的味道。

汗臭、腳臭,煙臭,再加上通風不足的黴味,熏得人反胃。

幸好三人戴了口罩,多少防護了一點。

家具少而廉價,大紅色開裂的塑料板凳兒,臟兮兮的玻璃茶幾……連電視也沒有。

全家最昂貴的家具應該就是茶幾中央的筆記本電腦,鍵盤上全是油灰和碎頭發。

屏幕上有一層很薄的積灰,可從這個家的衛生狀況來看,看不出來時因為放置,還是因為主人懶得擦拭。

霍傳山粗略掃視一圈,進了臥室。

臥室角落堆著兩個大的快遞箱子,像是當置物箱用了,都是一些沒開封的礦泉水、泡面、啤酒之類。

白岐玉則去了廚房,他看過不少心理學書籍,懂一些“廚房性格論”,說是從裝潢、整潔度、使用度、口味,就能測算一個人的性格。

水槽裏淩亂的堆積著油乎乎碗和筷子,沒有盤子。鍋刷了,卻沒刷幹凈,一圈兒油光。

竈臺旁只有最基礎的鹽、醬油、醋。稍微高級點調味料,什麽耗油、味精之類都沒有,甚至沒有糖和辣椒。

只有一把不銹鋼的菜刀,銹的很惡心,沒洗。

冰箱裏更是亂的可怕,沒有水果,只有一些啤酒和放置到發黴的速食:面包、饅頭之類,甚至沒有通電,是當箱子用的。

衛生問題就更不用說了,一進門,北方小蟑螂就烏壓壓的四竄,嚇得白岐玉差點出聲。

他很快在大腦中描繪出此人的形象:一個不修邊幅的單身漢,吝嗇又散漫,全然不像會是有女朋友的模樣。

或者說,也不是正經女朋友,最多是炮友,不然正常人都看不下去這個惡心的廚房。

霍傳山搜尋完了臥室,沒找到線索,看白岐玉這個潔癖被惡心的一張臉慘白,快暈過去的模樣,就讓他去客廳坐著。

一會兒,霍傳山拎了一個沈甸甸的袋子出來。

那種雨衣料子的橡膠袋,漆黑,看不出什麽東西。

白岐玉輕輕戳了一下,軟趴趴的,很涼,像一塊滑膩惡心的生肉,趕緊收回手來。

這種獨特的觸感,閃過一絲奇怪的熟悉感,但白岐玉確定之前沒碰過這種東西。

“這什麽啊?垃圾麽?”

霍傳山失笑:“食物。”

“呃…”

“放在這兒會壞的,”霍傳山解釋,“弄出味來招來別人疑惑就不好了。”

白岐玉覺得他這個邏輯有點怪,畢竟401還不一定就是死者呢,他剛要說話,林明晚的聲音打斷了他:“你們來看下這個!”

她找到了衣櫃裏藏得很深的一包塑料袋。

那種廉價的,小超市特有的花花綠綠的小袋子,裏三層外三層裹了一圈。

竟然是美金。

林明晚隨便抽了幾張,用手電筒反覆照了一會兒:“是真錢。一、二……十二萬.”

白岐玉驚了:“偷的吧?這錢要是來路正當,他能過成這樣?”

十二萬美金,在鄒城郊區,能買套像模像樣的小戶型了。

白岐玉求助的看向霍傳山,後者也點頭:“就算不是偷,也是非法交易取得。總之,他不敢把這個錢過明路。”

黑美金比黑人民幣比難見光,牽扯到外匯,到處都卡的很嚴。

“我們……”白岐玉的心底愈發不安,“我們到底牽扯進了什麽?這個人絕對不是單純的小混混……”

霍傳山安慰了他幾句,去調查二樓了。

與白岐玉家不同,401的二樓用途不是臥室,而是儲物間、手工室之類的地方。

櫥櫃,一張木桌,淩亂扔著膠槍、電鉆一類的工具。

衣櫃裏還有一套臟兮兮的工裝,像是許久沒用了,殘留的泥土已幹涸到掉渣,品相實在是惡心,林明晚粗略掃了一眼就嫌惡的扔了回去。

三人仔細搜了一遍,沒能找到更多有用的東西。

但能確定的是:房間主人出門了。

沒有手機,只找到充電器;沒有身份證、房門鑰匙,也沒有找到墨鏡、口罩等林明晚見過的401的標準裝束。

最終,他們只能回到一樓,去開筆記本電腦。

有密碼。

試了試空格、123456等大眾密碼都不對。

白岐玉苦笑:“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要提生日,怎麽猜?”

林明晚想了想,突然起身,朝廚房垃圾桶走去。

她翻找了一會兒,沒找到有用的,又去翻臥室的,許久,她低聲道:“有了。”

她從一個沒扔的外賣包裝上扯下信息單,自個兒拎著,讓白岐玉湊過來看。

上面,手機號碼和人名都打碼了,只能看出,是個叫劉* *的,手機號碼是138——尾號4569.

有戲。

白岐玉迅速拿出手機,撥打114,咨詢了鄒城市手機號碼的區間。

一番排列組合後,得出了劉* *的正確號碼,通過微信一搜——

AAA劉玉良

生日是7月6日,37歲。

“他年紀這麽大?”白岐玉忍不住詫異,“倒不是說長相……就那個惡心透頂的廚房,可不像是這個年紀能幹出的事兒。”

剛才進門看到蟑螂,白岐玉直接就渾身犯惡心,沙發嫌臟不坐,全程站著。

相處了這麽久,霍傳山知道他這脾氣,也陪著他站著,臟兮兮的電腦是林明晚一個人在操作。

“邋遢、獨立能力,可不是年齡能衡量的,”林明晚冷冷地說,“骯臟的人一百歲都是骯臟的,整潔的人三歲就愛整理房間。”

白岐玉難得如此讚同林明晚的觀點。

白岐玉嘆口氣:“辛苦你了,明晚。這個鍵盤……我是真的沒吐出來就不錯了。”

油汙便罷了,皮膚碎屑、碎頭發,食物碎渣……全都積攢在鍵盤縫隙中,要不是帶了一次性手套,林明晚也忍不下來。

她擡了擡眼皮,陰陽怪氣的刺他一句:“您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感情我就天生伺候您的命唄?”

“抱歉……”

白岐玉的潔癖,從小學時期就極為嚴重,整個學生時期沒少因為這個被排擠。

大學時期好了一些,卻也顯得很矯情,去食堂都是自己帶餐具,“嬌嬌”的稱號可不是無根據的傳播的。

他很難形容“討厭汙穢”是種什麽感覺。

就是討厭,就是受不了,寫在本能裏的痛恨。一看到漆黑、醜陋;一看到臟兮兮的、不整潔的物品,就渾身犯惡心,那種幾近抓狂的崩潰。

……這些東西……病毒、細菌……疾病、瘟疫……這些汙穢之物,為什麽要存在……

診斷出焦慮和抑郁的時候,他也咨詢過霍醫生潔癖的問題。

霍醫生說,治是可以治的。吃藥、心理療法,配合著來,一年左右就有明顯成效,就是會比較痛苦。

“不過我個人認為,如果沒有那麽影響生活的話,就不用管。”

霍醫生見的病號多了,安慰他道:“你極端愛幹凈,還有人極端不愛幹凈呢,這其實都算個體品質,不算什麽。你要習慣你的特征,習慣帶著這些癥狀生活,因為有些人註定獨特。”

註定獨特?註定天天見鬼的獨特?白岐玉寧願不要這些“獨特”……

面前,林明晚嘆了口氣:“算了。你不幹活兒那就動動腦子,想密碼。”

“試試生日?37歲,那就是1984年的……”

“19840706……不對。”

“換成農歷呢?”白岐玉掏出手機折算陰歷,說了一串數字。

還是錯誤。

接下來又試了手機號,手機號、生日、名字拼音的排列組合……無一中標。

白岐玉有些煩躁,尤其是有一只蟑螂鬼鬼祟祟的從他腳邊掠走,他差點朝後摔倒。

霍傳山見狀,提議道:“我們把電腦拿回去慢慢弄。萬一401等會兒回來就不好了。”

林明晚說她家裏有人,幾人就去了白岐玉家集合。

白岐玉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一遍、兩遍……

水聲喧囂了多久,他就洗了多久,似乎把沾染過汙穢都洗下來後,他才能重新振作。

奔流的自來水在黑色瞳仁中倒映著沒有溫度的光,直到凍得手指頭沒知覺了,才停下。

他一轉身,霍傳山已經在旁邊站著了,不知看了多久。

男人用一次性洗臉巾包住凍僵的手,把通紅的指尖都裹進去,心疼道:“倒也不必這樣。”

白岐玉紓了一口氣:“我洗手的時候,其實挺放松的。腦子放空,什麽都不用想,幹凈的水帶走我身上的汙穢,我變得越來越感覺……這種感覺很好。”

說著,他感慨起來:“我真的很喜歡水,可惜老人不讓我接觸‘大水’,泳池也不讓。不然,我可能一年四季一有空兒就泡在水裏。”

說著,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莫名其妙的碎片,是一個陌生的老奶奶在說些什麽,剛要捕捉,一瞬就忘了。

他不免感到奇怪,畢竟他熟悉的老人並不多。

聞言,霍傳山不讚同的搖頭:“你總把自己框在一個圈裏,自己束縛自己。想去游泳就去,想去海邊就去……鄒城有幾家五星酒店的室內泳池不錯,我可以教你。”

“……這個就,再說吧。”白岐玉避而不答。

他想到了一種繞開密碼進電腦的方式:管理員模式。

可惜,雖是前游戲策劃,白岐玉也不懂電腦。

他拿出手機,指尖在通訊錄的圖標上停留了許久,一咬牙,撥打了厲濤歌的電話。

折騰了一番,已經18點多了,霍傳山讓他先忙,去了廚房重新煮部隊火鍋,林明晚幫著弄個涼菜。

電話接通後,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女聲:“哪位?”

厲溪鳴?

白岐玉便說:“我是白岐玉,厲濤歌的同事。你是小溪麽,濤哥呢?”

女聲卻說:“你找的是老號主吧?他換號了,這是我買的新號。”

白岐玉一楞,剛要再確認一遍,電話卻直接斷了。

“嘟……嘟……”

厲濤歌換號了。

沒有通知他。

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充斥了心頭,白岐玉嘲弄的搖搖頭,又去聯系老馬、戚戎,前者是空號,後者不接聽。

他漫無目的地散步到窗邊,紫紅雲霞最後的裙尾,正徙倚著朝地平線盡頭退幕。

他很難不想起與厲濤歌分別的那個夜晚,卻發現,明明只過去一個月,那感傷又溫暖的回憶,竟然已經淡薄到記不起細節了。

他們聊了什麽來著?……對,聊下一段人生……所以,開啟下一段人生,便是完全與上一段人生斬斷嗎?

最後,白岐玉只得去打淩霄的電話,所幸,這個組裏的開心果接了電話。

淩霄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充滿活力:“外賣?麻煩放前臺……”

“是我,白岐玉。這是我新號。”

“我去啊!小白哥?”淩霄誇張的驚呼一聲,“你真是的,一離職就聯系不上你了……你到底做什麽去了啊?”

白岐玉含糊的說,是出門散心了。

順著淩霄大驚小怪的寒暄了幾句,他開門見山:“我電腦密碼忘了,你知道管理員模式怎麽開嗎?”

淩霄笑他“基本功不紮實”,告訴了他快捷鍵。

白岐玉試了試,可惜,管理員模式竟然也有密碼。

“那就麻煩了,不過也不是不能搞,”淩霄說,“得用系統盤進,重新設置……你手頭應該沒有吧?這個挺簡單的,你隨便找個電腦維修店就行。”

“這樣……謝了啊,幫大忙了。明兒我出門找家店弄。”

說著,白岐玉忍不住打聽:“我給厲濤歌打電話,他換號了,怎麽回事啊?”

一聽,淩霄也苦笑起來:“你也不知道啊?我前幾天還想問你呢!”

白岐玉一楞,倏然,窗外電光閃過,又跟了一聲雷鳴,竟是要下雨了。

一滴、兩滴,冬日肅殺天氣下,雨點打的窗戶冰涼,徐徐滲著冷氣。雨水縱橫,模糊了窗外夜景,將繁麗嫵媚的燈火蒙在了一片夢幻的悵然中。

“到底怎麽了……”

“你辭職後第二天,濤哥就辭職了。說是‘回家繼承家業’,我們都打趣他感情之前是富二代出門體恤民情啊。”

白岐玉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辭職後第二天?那豈不是幫他搬家的時候,厲濤歌就辭職了?可當時,他一句話都沒和白岐玉透露。

“話是這麽說,我們都猜測他是自己開工作室去了,怕公司給他弄競業協議,找個借口而已。”

白岐玉一頓:“真的?他之前確實問過我,要不要跟他做獨立游戲來著……”

淩霄倒不知道這個:“好家夥,他是看不上我的技術嗎,完全沒和我說啊!”

說著,他感慨的笑起來:“他美術那麽牛,只要玩法不跑偏,國內拿獎是沒問題的……好羨慕啊,什麽時候我也能有這種底氣……”

淩霄的話癆匣子一打開,就無邊無際了,嘰嘰喳喳的一直在說,白岐玉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白岐玉毫無由來的覺得,或許,厲濤歌並沒有去做游戲,“繼承家業”才是真相。

可他又清楚,這個猜測無依無據。

頭一陣一陣的脹痛,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又被囚牢緊緊束縛……

許久,淩霄見他長久不出聲,笑道:“你看我,一激動就愛說話,你去忙吧……”

白岐玉回神,急忙攔住他:“老馬和戚戎最近如何?怎麽都是空號啊?”

電話那邊,淩霄卻一頓。

“老馬,唉……我們也很長時間沒得到他的消息了,大概瘋病是治不好了吧。前兩天體檢的時候,沒再醫院裏看到他老婆,應該也辭職了……”

淩霄的話宛如驚雷,接二連三的砸的白岐玉腦中一片空白。

他又說:“還有,戚戎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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