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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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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

白岐玉驚醒於被分屍的噩夢。

十幾個無臉人一湧而上,在瘋魔怪笑中肢解了他。

每一塊碎肉都被爭搶、帶走,放置於最精致的保險櫃與展覽罩。

他身體中的汁液淅淅瀝瀝,響個不停……

睜眼後,卻發現,原來是家裏哪裏漏水了。

夢中的恐懼過於真實,白岐玉睡眠不好,也不敢下床,聽著水聲,睜眼了一晚。

直到天花板打上魚肚白的微光,那股呼吸困難的心悸才淡去。

洗漱時,他發現,漏水的是衛生間的門口。

積了一灘清水,蟲豸的屍體神經質的在水面上打轉,像是誰半夜起夜時,不小心灑了一杯水在地上。

明明衛生間內光潔明亮,一絲水漬也沒有。

沒得到應有的休息,他的眼睛遍布血絲,同事們打趣他:“熬夜打游戲了?”

“主美今兒也沒來,你倆昨晚開黑?”

白岐玉是那種很白的人,今兒氣色不好,在室內辦公室昏暗的燈光下看,慘白的像紙。

不過他五官優越,雙眼皮兒深,小鼻子小臉的,這麽一看,有種詭異的昳麗感,換別人就是陰惻惻的紙紮人了。

“沒,”白岐玉疲倦的笑笑,“家裏漏水了,滴了一晚上,很吵。我睡眠淺,沒怎麽睡著。”

斜對面的同事人稱“老馬”,大呼小叫的:“現在的建築都是豆腐渣工程,我的新房子也他媽的漏水,五萬一平的大產權房,敢信?”

白岐玉敷衍道:“確實。”

“物業那群底層渣滓,領錢不幹活,修東西都修不好!還是我自己找的師傅靠譜。”

說著,老馬翻起手機:“我把維修的號碼給你。”

“不用……”

“聽說你一個人租房?還是國土局那個又臟又小的老宿舍?哎真不容易,幸虧我是本地人……”老馬熱情的說,“我和你說啊,生活中一點一滴都不要‘得過且過’,不然日子會越過越糟!”

其他同事朝白岐玉擠眉弄眼,儼然是不應下還要鬧更大。

白岐玉在心裏翻個白眼,要了聯系方式,老馬才滿意的剎車。

這檔小事沒在白岐玉的生活中引起太大波瀾,他也沒有找師傅維修的想法。

因為他知道,無論怎麽修,都治標不治本。

這是他觀察整整一年後得出的結論。

漏水,丟東西,稀奇古怪的怪聲,胡亂移動的物品……

不是因為地段偏、樓房老、進小偷,而是因為,他的房間裏,還住著另外一個人。

他要搬家。

他必須搬家。

——

晚上加班完,已經十點過半了。

路燈暈黃的光芒包裹著夜歸者們,軟件園的夜晚只有無數個像他一樣的沈默的、斷了一截的電線桿,在寂靜風聲裏移動。

等出租時,白岐玉收到了房屋中介的短信。

【您好,我是小黃。您昨天咨詢過天合小區的房子是吧?您看這周六下午有空嗎?】

其實是沒空的,周六要加班。

……去吧。

寒風中,給負責人刪刪減減,請了周六的假,出租也就來了。

這是一輛最近馬路上少見的老式出租,脫色的橙黃烤漆,晃晃悠悠的座椅。

每個縫隙裏滲出的煙臭味都在訴說年代感。

白岐玉拉開後座一瞥,就關上了,拉開副駕駛進去。

見他神情不自然,司機賠笑道:“老車了,開了九年多。我這不爭氣的賺不夠錢換車。您多包涵。”

白岐玉只說了聲沒事,就裝作小憩,閉上了眼睛。

讓他放棄後座的,是後座角落的一堆黏糊糊的黑泥。

巴掌大,搖搖晃晃的隨車子運行顫動。

像海邊陰濕灘塗的黑泥,反射著冷白的水光,單是看一眼,口鼻間便仿佛充盈著海藻的腥味耳。

現在的出租車都不用衛生檢修嗎?白岐玉煩躁的想。

他不安的用右手緊緊壓住左手,指尖一下一下的在手背上畫圈。

車很破,卻很穩,十二分鐘,白岐玉到了家。

他要掃二維碼付款,司機卻為難的搖頭:“不好意思,只收現金。”

……現金?什麽時代了還只收現金?

白岐玉剛要開口說話,不經意瞥了一眼後視鏡,脖子後面的冷汗一下就出來了。

那堆潮濕的黑泥擴散了。

不是最初看到的巴掌大,一整個後座、後座下方,滿滿的都是。

黑泥仿佛有生命,一起一伏的呼吸著,怔楞間,陰影處好像閃爍了一下,下一秒,一只人類的手掌從黑泥崎嶇處伸出。

一只、兩只、三只……

每一處起伏都是一只手掌,萬千只細小惡心的手掌抽搐著,一點一點朝前蠕動著爬來!

白岐玉想尖叫,想問司機怎麽回事,卻發現,那堆黑泥的末尾自陰影處朝前蔓延,連接到駕駛座司機的下半身。

白岐玉顫抖著拆下手機殼。

這還是老馬某日絮絮叨叨時,隨口一提的小技巧:手機殼後放一張百元大鈔,萬一手機沒電,或遇到不能電子支付的商販,能應急。

他記得清楚,當時他還在實習,帶他的前輩提了一嘴:“就算平日不用,古來今往,錢幣都是人氣重的東西,能辟邪!”

他表面八風不動,左手伸出粉色大鈔,右手試探的摸上車把。

“給。”

司機變了臉。

方才和藹懦弱的大叔,一眨眼面色鐵青,雙目翻白。

“沒別的了嗎?找不開。”

“不用找了。”白岐玉說,“剩下的當小費。”

他顧不得司機回話,一把拉開車門,把大鈔往司機那一扔,三步並作兩步朝外沖!

穿過昏暗不見五指的小區路,穿過迫近秋季還吱吱喳喳的蟲鳴聲,沖向老樓上昏黃零星的住戶燈……

連小區裏每次見了他都要上來蹭飯的流浪貓,也似乎察覺到了空氣中蔓延的不祥,被踩了尾巴一樣,慘烈的“喵”了一聲,竄進黑暗。

跑出將近幾十米,白岐玉才喘著粗氣,放緩腳步,回頭去看。

小區大門,久年失修的白熾燈泡下,哪兒還有什麽車影?

突然,白岐玉“砰”的撞上了一個人。

這人結實的很,像一座山,紋絲不動,把白岐玉撞了一個趔趄。

可白岐玉不看路有錯在先,他道歉道:“不好意思……”

說完,便避開男人朝前走。

白岐玉還在想那輛車的事兒,越想越不舒服,害怕是一方面,還渾身犯惡心。

這幻覺太離奇,太荒謬,他又不禁想是不是看錯了?

或許,就是個不與時俱進、不講衛生的老司機……

直到走到樓棟下,才聽到背後急促的腳步聲。

回頭,對上一雙關心的眼。

“你這是怎麽了?”

是剛才“山一樣”的男的。

微弱的樓道燈下,白岐玉才看清他的模樣:這人還挺高,至少一米九。

一件無花色的黑色長袖,寬肩窄腰的;下面是運動褲,勾勒出修長有力的大腿。

最矚目的,不是男人的身材,而是他的白。

白岐玉自認為已經很白了,可男人比他還白,像從未見過天日、魚肚皮發膩的白,似乎摁下去,就會溢出鹹濕的海水。

可令白岐玉不舒服的,是他的笑。

分明一張冷峻漠然的面龐,偏偏在勾著嘴角笑,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像雕像成型前臨時推翻了舊骨相,憑空糊了一張臉上去似的。

“喊我有事嗎?”

“我似乎撞得你很重。沒事吧?”

“沒事,謝謝。”

見白岐玉要走,男人喊住了他:“真少見……我是說你的面相。會長命百歲。”

哈?這說的是什麽話?

那一瞬間,白岐玉腦中閃過了很多可能:保險、傳銷、邪教傳道士,甚至踩點的犯罪團夥。

仔細想來,小區中什麽時候有這麽一號人了?這樣存在感極強的臉和身材,只要一眼就忘不掉。

白岐玉握緊手機轉身:“你……”

男人微笑著打斷他:“抱歉,我口不擇言了。我自學過面相,你的實在是好,忍不住喊住你。”

他頓了頓:“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剛搬來的住戶,張一賀。”

白岐玉沒有理會他的恭維,質疑道:“剛搬來?你住哪兒?”

“中單元三樓。”

白岐玉楞了一下,才明白“中單元”是指的二單元。

樓老,一共三個單元,很多住習慣的人把二單元喊做“中單元”。

張一賀指了指二單元:“那邊那一堆都是我的東西,還沒搬完呢。”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二單元門口確實烏壓壓的堆著幾個大箱子,不過天暗,看不出是什麽快遞。

“我準備今晚熬夜,把東西都弄上去,”男人繼續說,“不然堵著門口,明早會礙事。咱們也算不撞不相識了,加個好友吧?”

白岐玉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卻只看出了真誠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友善”。

許久,他嘲笑自己,怪事兒見多了,不代表所有東西都是壞的,不要杯弓蛇影。

他露出一個笑:“我叫白岐玉,住一單元五樓。你給我號碼,我加你吧。”

張一賀掏出手機:“稍等。”

他解釋道:“最近換了號。”

張一賀略微笨拙的找到了本機號碼,白岐玉加上微信,是個很簡約的頭像,山頂一顆小樹的黑白剪影,還有點禪意。

至此,白岐玉的心才徹底落下。

張一賀是那種很冷峻的長相,但他談吐溫和,是個親切的脾氣,短短幾分鐘,兩人就熟稔了起來。

“……這裏住的老人多,他們作息都規律,”白岐玉解釋說,“小區老,隔音一般,所以10點後最好別出大動靜,不然會被阿叔阿嬸們敲門說。”

“還有,小區快遞都送到一單元的小超市那,外賣能送到門口。”

他指了指樓邊上壞了一半的燈牌,印著“李美瑰超市”。

“住戶開的,價格很實惠,小件兒來這買就行。大件兒就得去商場了。”

說著,白岐玉隨口一提:“你找的什麽快遞?挺負責的,能給你扛到樓下。”

張一賀頓了頓:“就一般快遞,加了點錢。”

二人在單元口分別,看著張一賀的背影消失在中單元,白岐玉才擡起腳步上樓。

擡手按下客廳燈的開關,燈卻沒亮。

他摸索著墻,找到客廳西側的開關,昏黃的圓燈才不情不願的亮起。

老式電線有個毛病,如果關燈時用了東側的開關,就必須再用東側開關開;西側同理。

而他記性不好,總是記不住關的哪一側的燈。

但……

那是一年前,傻乎乎剛搬來時的自己了。

白岐玉調出手機備忘錄,在【客廳燈】記錄表中,找到了上一次的關燈記錄。

是西。

他松了一口氣,緩了緩神,燒了一壺開水。

老人都說熱水壓驚,在這兒住久了,他慢慢的戒掉了直喝礦泉水的習慣。

等水開時,門被敲響了。

這倒是稀奇事兒,一單元的住戶不多,甚至說少的奇怪:五層樓只住了四戶人家。

而且,由於平日作息時間不盡相同,別說聊天、串門了,一年到頭都沒見過幾次面。

至於推銷員,就更不可能了。

這小區是老國土局的舊家屬院,千禧年後,國土局搬遷到市中心好地段兒的新樓,蓋了新的家屬院。混的好的住戶早搬走了,舊房子賣的賣、租的租。

現在還住這的,要麽是沒錢搬遷的,要麽是住出感情的老人,或者像白岐玉這樣的“外來戶”。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推銷員的目標客戶。

疑慮的檔兒,門又被敲了幾下,朗聲道:“你好,有人在家嗎?”

是個中年男人,操著一口標準普通話,沒口音。

白岐玉從廚房拿了餐刀背在身後,貼在貓眼上朝外看。

透鏡變形的成像外,昏黃的樓道燈下,是一個穿藍襯衫的男人。

臉上掛著鋥亮的金屬眼鏡,頭發根根分明的梳到腦後,是一個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的人。

像律師或金融從業者。

因為戶主不開門,他正小動作不斷,東張西望的,甚至試圖從貓眼往內看,渾身上下縈繞著“焦慮”二字。

白岐玉不敢開門,隔著門高聲問道:“你有事兒嗎?”

見白岐玉出聲,中年男人眼中猛地爆發出精光。

“這麽晚打擾了,”男人急促到語序混亂,似乎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請問您,就是說您現在是否有您的時間呢?”

見白岐玉不出聲,男人推了推眼鏡,手顫抖著掏出一張名片,猛地貼在貓眼上,嚇了白岐玉一跳。

有些舊的紙片上,印著“方誠,瑞興尖端審計所,高級合夥人”,下面是兩個座機號碼,卻沒有手機號碼。

男人還在說:“我就住您的樓下,四樓東戶。”

白岐玉記得四樓東戶確實住了人,但是個燙著泡面卷,頭發焦黃的中年女人。

難道是夫妻倆?

門外的男人還在不死心的喊話。

“介意我進去坐一下嗎?說來話長……我真的有重要的事兒要說!”

白岐玉不著痕跡的把餐刀收進袖口,讓方城進了門。

招呼男人在沙發上坐下,白岐玉去廚房倒水。

端著托盤,路過衛生間時,他遲疑的頓了頓:昏暗中,是不是有東西閃了一下光?

他把托盤隨手一放,打開小燈——

視線凝固在地板上。

衛生間門前,又積了一灘水。

清水中緩緩朝外留著,蟲豸的屍體晃蕩著,幾近流到廚房了。

他又想起了昨晚被分屍的噩夢。

背後,方城的聲音將渾身發涼的白岐玉拉回現實:“……我就是想問個事情。”

“我們家遭小偷了,您家裏丟東西了嗎?”

白岐玉猛地回頭,死死盯住方誠:“你為什麽這麽問?”

作者有話要說:

張一賀:老婆一定能長命百歲!☆-U-☆

白岐玉:?這人會不會說話?

老攻已經出場了(這一定是我所有文中攻出場最快)

兄弟們把排面打在公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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