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你父皇一心為你，所以才設下這個局是不是？“淳貴妃開始了，用她那條三寸不爛之舌，做最後的努力，反正，她也沒什麽退路了。

“其實他還是為了他自己，就跟當年拋棄你娘一樣，用贖罪這外名頭，贏盡人心！”

喬月沈默地站著。

秀逸無雙的嬌顏，因為聽見了事實，太過震驚而顯得出蒼白與虛弱來，但就是這樣的蒼白與虛弱，也沒能讓她眉宇裏，與生俱來的英氣與疏離淡弱了許多，反而多出臨危不亂的王者之氣。

她什麽都明白了。

中原帝的故事，她聽了，淳貴妃剛剛的發難，她也聽見了。

她這輩子不長，不過所經歷的事，足夠寫幾部筆記小說，流傳於世了。

意外之驚已經過去，現在的她，內心已與漸退的雨勢一起，慢慢平靜了下去。

一個人心裏怎麽樣，光看嘴上說是不行的，最關鍵的，還得看他怎麽做。

這個男人當年是犯了錯，對自己，也對自己的母親，母親因他一念而亡，自己因此顛沛流離，現在的他並不否認，不過，喬月也並不因他的坦誠而生出原諒之心。

道歉有用，還要牢獄幹嗎？！

不過淳貴妃的話，她也不信，一點一毛，一個唾沫星子也不信。

這女人狗急跳墻，只要能挑起自己跟中原帝的內訌，讓她殺死自己親媽都願意。

現在的問題是，劍在自己手中，還要不要，還能不能，刺得下去呢？

這裏無聲勝有聲，外間春水娘卻急了。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專賢司完了，春字門也完了，剛才中原帝話裏意思，其實早對他們有所監控，現在他們在這裏說話的時間，左丘家的禦林軍早將京裏的春字門中人控制住，外地的，也有國監司專門對付。

不然我何苦要再設個什麽國監司？中原帝的原話在此。

淳貴妃做了一場春秋大夢，連她們春字門一起繞了進去。當年以為不死，還可以一位登天，現在才知道，從天而降的滋味，實在不如腳踏實地，來得實在。

不過事到如今，再想那些又有什麽用？自己的命，春字門中人的命，早是淳貴妃手中的武器，她不倒，她們還可以茍活，她一倒，大家都完蛋。

因此為了這茍活二字，她春水娘也得拼上一拼！

眼見淳貴妃的話，在喬月那兒起不到什麽作用，春水娘將心一橫，袖子一卷便散去一股綠色煙霧！

淳貴妃還沒反應過來，人便被拉出了佛堂，瞬間小小一間屋子裏，就只剩下了中原帝，和喬月兩人！

喬月是見識過春水娘用毒本事的，瞬間意識到那是什麽東西，神色一變，正要以袖口遮面，手裏的劍卻礙了事，到底是丟下劍還是保全自己？

只這恍神的一瞬間，鼻息一辣，咽喉處已經開始發幹發疼！

喬月的心，猛地縮成一團！

難道就這麽結束了？

就在她緊張到幾乎不能呼吸的一瞬間，眼前驟然一黑，中原帝轉身，將她攬進了自己懷裏！

原來，父親的懷抱，是這樣溫暖，安寧。

剎那間的溫馨，讓喬月分了神，再清醒時，中原帝已經帶著她，慢慢向地上癱去。

“朕對不住你的母親，好在，總算沒負你，負到底。如今一切都結束了，丫頭，你安安心心地，接替了朕吧。”

簡單兩句話，中原帝是稍低了頭，貼在喬月耳邊說的，他呼吸裏溫熱氣息，將她好像快要凍僵的身體暖了回來，雖然，也只是很快的瞬間而已。

春水娘放毒後，拉起淳貴妃就跑，她只希望，外間中原帝的部署沒有那麽快到，因喬月尋來的時候很短，也許，也許自己還有機會……

不過世事，往往就是這麽不盡人意。

待她和淳貴妃出宮後，才發現殿外已是一片狼籍，紅衣侍衛們的屍首，橫七豎八倒了一地，近百名帶刀的錦衣衛，正面露兇光地，迎候著她們。

而站在他們最前頭的，是一名瘦高細長的男子，紅黑臉龐，端莊的五官看去很勻稱，高高挽起的袖口裏，隱約可見青筋，和成串的疙瘩肉。

是慕容端。

“奴才們在此，恭候娘娘大駕已久！”

淳貴妃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麽完了。

春水娘更不能不願不肯相信。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

皇帝早在十年前，將權力交到她手中時，就已經埋下今日的伏筆。這個男人，其實心裏一天也沒有放過別的女人。

從前，他只有皇後，現在，他只有自己的女兒。

他所做的一切，當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為前者贖罪，替後者鋪路。

淳貴妃猛的回頭：“皇上，為什麽您當年不直接殺了我？！為什麽空給我這許多年的希望！“

聲嘶力竭，蓬頭散發，其狀慘不忍睹。

宮內沒有聲音，沒有回應。

慕容端冷冷地開口：“沒有你，也會有別人。這宮裏從來不少有野心貪圖權利之人。有你在，還可牽制如左丘那樣的老臣，畢竟，放任任何一方獨大，都對皇權有著極大的不安全。”

淳貴妃癱倒在地，一裘大紅鳳袍早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不成樣子，臉脂粉盡褪，現在的她，正好似一只拔了毛的假鳳凰，比雞還不如。

“原來我也不過是一枚棋子，一個障眼法，”淳貴妃嘿嘿地笑了起來，帶著一種奇怪的神經質：“原來真是一場南柯！”

春水娘被她猙獰的表情和森冷暴烈的語氣嚇得渾身一僵，正要說娘娘您別這麽快放棄，忽然手裏一空，再看淳貴妃，已一頭撞上了冷宮前的玉石臺階！

被灰黴青苔銹蝕得斑駁不堪白玉臺階，瞬間染出一朵血紅的肉花！

頭頂上，夜游的鸐鳥桀桀怪叫著，扇著青黑的翅膀，瞪著幽深的眼珠，飛落琉璃飛檐的華麗宮頂，貪婪的聞嗅著四周濃郁的血腥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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