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細細咂摸這話，竟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見明朗，從前不可能想到想通的事，現在她都想明白了。

“齊叔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奪位，因此給皇帝下毒！”

齊叔微微頷首：“沒錯。雖然我沒有明證，可依此想去，才是最有道理最有可能。不然皇帝後來，絕不會失去心智到那種地步。”

這話又暗合了慕容端剛才的意思，喬月眸光驀地一深，再度陷入思忖之中。

那這人是誰呢？

西平帝？

很有可能。

當年的瑏王爺，也就是如今的西平帝，為奪王位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連昇王爺，也就是後來的西平王也受其所騙為其賣命，而關於自己母親的謠言，也正是因他處開始蔓延，並最後生出燎原之勢的。

又或者，是當年的麗妃？

她處心積慮要扳倒皇後，自己母儀天下，雖然當年她人小力微，可從後來她一路青雲，並收買了春字門一派來看，論心計手段，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你既然早想到，為什麽不說？”藥姑怪齊叔心眼多：“都憋在心裏，帶去地下誰還能再知道？”

她心直口快慣了，話一出口才覺出不妥，齊叔卻一點沒放在心上，半笑半嘆地道：“我也是現在才想明白。要不說鬼門關前走一遭，人才能學聰明點呢！我看下回再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叫喬老板再教訓我一下好了。”

喬月猛地伸手，握住了齊叔朽木似幹枯的手指：“別說了，”聲音已有些哽咽：“您，歇著吧。”

慕容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誰要歇著？沒我的話，他敢偷懶不成？“

聲音裏帶著勉勉強強的玩笑之意。

喬月走到他身前，向外張了一眼，勾唇一笑，聲音清越如寶珠掉落玉盤，清脆悅耳：“都說清了？”

慕容端長長地籲了口氣：“總算從今兒開始，能坦蕩蕩做人了。月兒你不知道，我一個長尺男兒，剛才差點沒好意思擡臉看人。”

藥姑笑話他：“看人，還是看自己兒子。”

喬月把手放在唇上噓了一聲，禁住她的玩笑。

文玄的投影在紙窗舊印得很深，人就在外頭，說什麽都聽得見的。

喬月走出去，見他臉色不好有些慘白，可眼裏的神氣卻是如釋重負的。

“我就知道，”一見到喬月，文玄便開始喃喃自語：“我就知道那個人不是我父親！我身上根本沒有他的血脈！他那麽陰狠懦弱，自小到大連看都不願正眼看我！皇後欺負我，他也只是冷眼相待，如果真是親生的，又是自己心愛的女子所出，哪個男人會如此硬口冷心？！”

剛才慕容端說話時，文玄一直以沈默應對，現在喬月出來，他才有了要宣洩的感覺。

喬月握住他的手，陪他在月光中坐著，手心裏的溫度傳到文玄心裏，將他受意外沖擊凍得生硬的心，一點一點，溫暖回來。

文玄說了很多，多年所受委屈和難解的心結，在這一刻終於得到釋放，喬月在外陪坐，慕容端呢？則面帶慚愧之色，屋裏陪聽。

“我知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這個他已經換成了慕容端，好在喬月聽得明白，不需解釋：“可就這麽丟下我，我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他剛才說得倒簡單，什麽為了讓我能活下去才放在皇宮裏……”

聽到這裏，屋裏的慕容端簡直無地自容，頭都擡不起來。

“其實師傅是為救我。”喬月眸光幽幽地看文玄，眉梢地微微鎖起：“當年師傅只有一個人，他選擇了教我，帶我從宮裏出逃，所以才苦了你，文哥哥。”

慕容端忽然用手捂住眼睛，堂堂七尺男兒，流下了黃金一樣珍貴的眼淚。

藥姑齊叔全不說話，陪他一起難過。

當年的事，有多不得已，他們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強子煤球擠作一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蹲墻角邊問戚青：“戚師傅，這深更半夜的，到底唱得哪一出好戲呀！您叫我們出來看，我們也看不懂啊！”

戚青一人賞一個爆栗：“傻瓜蛋子！這是親爹認兒子呢看不出來？！”

“啊？！”

強子煤球登時傻了眼：“什麽親爹？誰是兒子？天神老爺，不會吧？！八皇子是慕容師傅的兒子？那他不是皇子了呀！”

戚青笑瞇瞇地：“不是就不是！有什麽了不起？天下到手就是皇帝，沒有天下皇子也不過是個屁！八皇子從前在宮裏過的那叫一個憋屈！現在好了，”摩拳擦掌起來：“正好大幹一場！”

煤球看他一眼：“戚師傅，我沒看出來八皇子他哪兒憋屈，不過您倒是有力氣沒處使似的！我聽人傻小子睡涼炕，是不是就說您現在這樣模樣？！”

不待話說完，戚青又是一個爆栗上去，頓時煤球眼裏就出了金星。

文玄憑喬月拉著自己的手，懶懶靠在廊柱上，看著滿天璀璨的星光，好像一口透明鍋，鑲滿了各色珍寶，晶瑩剔透，誘惑異常。

“現在好了，”開口也是跟戚青一樣的話：“我再也沒有良心上的負擔了，隨你想拿下誰，就拿下誰吧，這天下叫那幫人攪合得也夠了，是時候換個當家作主的了！”

喬月不出聲，只抿了抿嘴，又將文玄的手，緊了一緊。

感受著對面女子手中的溫暖，文玄心中亦仿佛一暖，側身看她時，嗅覺帶來她身特有的溫暖香氣，好像是素昧平生母親的味道，讓他安心，身心放松到睡意疊起。

“想睡就睡吧，”喬月溫柔地將文玄擁進懷裏，“睡吧。”

自小到大，他們都是這樣彼此依偎，從前是隔著山頭相望，給對方在困境裏生存下去的勇氣；現在臨近終局，他們也終於可以擁抱慰藉。

這一刻雖短，帶來的安慰和寧靜，卻足以支撐他們，面對到即將到來的險惡戰局。

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這異香的小院裏，又迎來了一位遠到而來的客人。

團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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