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說，”池老板施施然走進院來，好像走進自已屋裏那樣自然：“中午你們想些什麽吃？“

藥姑在花架子下掐花，聽見這話不由回頭：“現在可以現點了？不是說廚子燒什麽就吃什麽的麽？”

池老板笑得和藹親切：“那是別人，你們不同！”

戚青洗過臉，神采熠熠地從房裏出來：“怎麽不同？”

池老板一眼看過去：“就憑你們打了富春樓的何媽媽一頓，替來此地的眾多菜頭們出了這口氣，我就該好好請你們！”

齊叔笑了，笑得一臉不懷好意：“池老板一向不愛麻煩，更懶理別人的事，怎麽今兒說出這話來？我們替別人出氣，與您何幹？您花錢請我們，哪有這樣的道理？”

池老板急了，臉一板翻了翻眼睛：“不知好歹的憨貨！老子難得說幾句人 話你們不聽！算了我走了，中午氣不順不供飯，有本事外頭吃去！”

喬月接過藥姑遞上的花，撲嗤一聲笑了：“這才算又回到池老板您的本份上了！得，中午您讓您的廚子歇著，我們自己來，您也過來評評，看是我們燒得好，還是您的廚子行？”

池老板早走出去了，卻沒忘丟下一句：“別做夢了跟我比？吃過再算！”

這下不止喬月，一院的人都笑起來，說現在才不像在夢裏了。

文玄以自己西平生藥商的名義，給墨行遞了名帖，說明二十萬兩的交易，求見左丘二爺面談。

然後便心滿意足地等看喬月和藥姑配合出什麽菜式來，讓池老板開眼。

因池老板慣例只有四菜，喬月便也以四菜應對。

第一道菜就讓人震驚：紅燒大肘子！

不過別小看這硬貨，其實也是很有技術含量的。

肉是五花三層，肘子皮看上去油汪汪鋥亮，吃到嘴裏毫不膩人。比一般燉肘子更香，還有幹對蝦味兒，可是看看碗裏，又沒有大蝦幹！

原來秘密都在哲州特有的白魚幹裏！

整瓶自家釀造的糊米酒，跟風幹的白魚墊底來燒。等肘子燉得稀爛，酒香魚香都吸到肘子裏去，而肘子的肥油則全被魚幹吸走，所以肘子蘊有魚香肥而不膩；

拿出來的魚幹，再加新鮮蔬菜，豆角啦小青菠菜啦一煮，最後下些綠豆粉條，打著嘴都不丟的鮮，又是一道清雋實惠的下飯菜。

這就一葷一素了。

熱切丸子，又是一道讓池老板大開眼界的菜。

雞蛋攤得薄薄的，鴨胸剁成泥，加怍料炒熟，把鴨泥卷在蛋皮裏蒸熟切段上桌，蘸

著團娘特制的芥末泥吃，蛋皮嫩黃，鴨泥褐中帶粉，芥菜黃裏透綠，三色齊全，五味俱全。

“這個下酒最好！”池老板吃得滿嘴留油，滿心歡喜：“來人哪！上我最好的陳年梨花白！”

最後是道湯。

什麽湯呢？

別處吃不到的，錯過了時節，也吃不到的，江南最美鯝魚羹。

門外串巷的漁夫，送來早起才出水的鯝魚，鯝魚無小刺，藥姑妙手，除去中骨邊刺，用雞湯一汆，勾芡加白胡椒嫩薺菜，鯝魚膏潤芳鮮，瓊卮真味，還有薺菜去油膩，汁露精美，讓人吃到肚圓也不忍撤箸。

四道菜吃得池老板連從桌邊起來的力氣都沒了，肚子頂在桌下，卡得進退不能。

強子煤球則不讓他專美，一左一右堵著，也是上不得下不得的窘態。

喬月看著發笑，倚在花架子下，擡手拉下一蓬開得正好的七姊妹：“看起來池老板還算滿意？”

藥姑替她將花挽進一頭烏發間，笑那三人：“豈止滿意，我看是妥妥地吃傻了。”

跟池老板小酌三杯，文玄臉倒沒紅，眼角處微有些艷色，尾音幽幽地笑：“菜也罷了，那花最是帶到妙處。姑姑你眼光很好，這裏也只有她一人配得。”

池老板嘿嘿地笑：“有人菜吃得不多，酒也不多，怎麽也跟我一樣傻了？”

煤球強子聽不明白，張著牛眼望向文玄：“說你呢？八爺！他說你傻！”

文玄看著喬月，眼神漸漸朦朧，眼前的精致眉目，含笑低語，皓彎玉臂，還有她含笑回視，酒渦微起的唇角，讓他幾乎失去言語功能，只低低地呢喃：

“傻就傻咯！能這樣傻著，我也樂意。”

可惜人生好景不在長，如這般嫻靜閑適的時刻，總是稍縱即逝。

“池老板，”一個夥計在院外探頭探腦：“你在這裏不在？”

池老板動彈不得索性不動：“有屁快放！”

“哦不是找你，不過才外頭有人送信來給這院裏的八爺，看那派頭，應該是左丘家的人。”

池老板身子一動，竟然從桌肚裏擠出身子來，卻沒說話，因文玄搶在了他前頭：“信呢？”一副從容不迫不卑不亢的模樣，身子向後微微一仰看著外頭來人：“拿來。”

夥計不由自主就將手遞了過去。

別看這小爺一身普通布衣，可就連世面見得不多的夥計也看出來，他不是等閑人物。氣質出眾，布衣穿在他身上，半點也不能掩其風華，反倒令那平平常常衣服，平白多出幾分高貴素樸韻致來。

喬月走上前來，文玄掃一眼已將信看過，唇角噙了絲淡淡笑容，將信送到她手裏：“來得倒快。”

喬月低頭去看，見上頭簡單寫著幾句，不過客套之詞，倒是見面時間約得很急，就在今晚。

“看起來，左丘大人對咱們也很好奇呢！”喬月笑了一聲，眼角餘光瞥見池老板還在，不由板起臉來道：“怎麽吃完了還不走？我原以為你這個人不喜歡管閑事的。“

池老板嘴裏咕噥一聲，心說我本真不愛管別人的事，可就你們就跟我克星似的，碰上就粘在心裏，怎麽甩也甩不掉。

再說，誰讓你菜燒得這麽對我胃？萬一你有事，我上哪兒再去尋這些美食呢？

因此左思右想，池老板決定還是要破例，給那丫頭和小爺，一點福利。

“我不管閑事，你兩個小兄弟只怕還在那富春樓裏摟著姑娘們睡覺呢！”池老板哼了一聲：“難不成你要過河拆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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