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媽媽看出些端倪：“聽你的意思，”話是對著喬月問的，眼睛卻落在藥姑身上，半信半疑：“難不成當年你也是。。。？”

一樣的年紀，身邊一樣有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婆子，看行事風格也很爽利，長得也是風韻楚楚，上身穿一領蜜合色棗花高領春衫，下身罩著石榴黃裙子，刀栽鬢角，頭發梳得光可鑒人，鵝蛋臉兒上眉黛含煙，翹起的嘴角雖冷，卻也有三分別樣風情。

宮裏出身的人，好像總有種與別不同的氣息，不知情者聞不出，可自己人卻一嗅便知。

喬月心知肚明，因此含笑不語，藥姑會意點頭：“這位媽媽，當年你是哪位主子娘娘宮裏的？”

只這一句話，將何婆子的戒心消除了大半。

“天神老爺，”何婆子幾乎沒倒退跌坐在地：：“原來你們也是？我就說嘛，其實當年。。。”

“你住口！”

富春娘修長的眼珠子裏瞬間幾乎閃過兇光，瞇起眸子，也不知在想什麽，片刻之後方才譏誚地勾起唇角：“想不到我養了二十年的一條狗，別人丟個肉骨頭就連身家也賣了？”

何媽媽的臉漲成一塊紅布，紗布後的傷口幾乎要裂開似的，緊繃繃著。

一院的人心都懸著。

文玄卻很鎮定，他信得過喬月，再說對方只是在虛晃一槍，他看得出來，其實底氣不足，袖子底下的手在微微發抖呢！

喬月一雙秀眼透亮清澈，帶著一絲看透世事的清透，淡淡地笑回：“你當她是狗？我卻不是個亂丟肉骨頭的。當年大家一起替人賣命，逃出去的沒逃出去的一樣都是賤貨，有什麽可笑話別人的？”

富春娘子無話可說了。

既然連藥引子三個字都說出口了，她還有什麽好辯駁的？

文玄眼見對方一臉慘白卻努力鎮定下來的模樣，唇角彎起意味深長的弧度。

月丫頭又贏了。

“當年我在瑤華殿，”藥姑隨便說個妃嬪的宮殿名：“後來的事，也跟你們差不多。”

有意無意地，再拋下個誘餌。

何媽媽立刻吞下：“你們也逃出來了？也在那場禍事下？”

喬月不知為何，忽然心尖兒一顫。

那場禍事？

何媽媽嘴快，不必她問早已趕著出口：“就是皇後賓天公主消失那件事兒唄！當年宮裏可鬧得翻天覆地，要不然，姑娘你們幾個，還有老婆子幾個，哪能有機會逃得出生天？”

喬月身上忽然沒了力氣，好像三天沒吃飯的人血糖降到最低點，腦袋嗡嗡直響，不知自己聽見了什麽，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什麽。

眼見就要失態。

好在有人及時，從後頭扶了她一把，

“別提當年吧，反正不過那麽回事，大家都知道的。”

低柔悅耳的聲音，似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輕輕的渺渺的涼意，讓人聽著極為舒服。

藥姑齊叔的心早堵到了嗓子眼，這時見文玄將喬月攬進懷中，才略舒了口氣。

富春是何樣人物？這時立刻就看出喬月的不適，亦看出來，這不適來自當年，那件驚動天下的宮闈內事。

當年她們得益於此，方才得從那地獄般的太監房裏，從藥引子的身份裏逃脫，因此每每提及那件事，她們幾個春字門中人，都只有幸災樂禍。

死得好，死一個且解不了心頭之恨呢！

可對面那丫頭的反應卻讓富春娘不解。

她明顯是被刺痛了，心頭一根針刺了許久拔不出，又被人狠狠向裏搡了一拳的感覺。

不過為什麽？

“當年你叫什麽名兒？”富春娘忽然變了臉色，與剛才針鋒相對滿心防備不同，扭著腰肢滿臉諛笑地向喬月靠了過來：“剛才竟沒認出妹妹來！哎呀說起來天下哪有比咱們還親的一家人了？都是閻王嘴邊打個轉出來的，也算生死之交了！”

喬月強忍心頭惡寒：“當然是生死之交，”聲音不太好聽，不過也足夠哄得外人了：“誰還記得當年叫什麽名兒？內官們怎麽叫就怎麽應，養豬似的憑人家宰罷了。“

這答案也幾乎混過了何媽媽，她正要對此再發一通感想，卻被富春狠狠搡到一邊：“名兒不記得也正常，不過你怎麽跟春水娘拉上關系的？要知道，她可是咱們春字門裏頭一號六親不認的！別說一起逃命的情份，就算救命恩人，到她那兒也只有公事公辦的份。”

說罷，眼中陡然放出冷光：“再有就是，這麽多年春字門幾個人都彼此知道下落，雖很少聯系，可誰誰在哪兒，都門清。怎麽忽不拉扯的，又冒出你這一號來？”

喬月的臉色很不好，白中泛灰，血也凝成冰，心裏更對這咄咄逼人的富春厭煩不已，母親的死在對方口中竟成了逃命的良機，想想都讓她覺得惡心。

要不是臂腕下文玄強有力的支持，還有他身體的溫度，絲絲暖意混合著他身子獨特的淡馨草香，如蔓藤一般一點點地爬上她的皮膚，再順著每一個毛孔侵入血脈。

讓她幾乎快死過去的細胞，一點點又恢覆活力。

“不聯系是因為她身份特別，要藏得深所以不便讓人知道。春水娘看重她也因這一點。”

不止用自己的身體支撐喬月，文玄更替她擋下富春娘的逼問。

富春娘心裏有些酸酸的。

憑哪門子自己就要伺候那個年過半百的左丘？這小丫頭片子偏就能傍上這麽俊朗又有風度的一位小爺？

“身份特別？”這四個字更讓她不爽：“春字門裏，大家都是一樣的賤，從沒聽過有哪個還高咱些了？春水娘現在風光，當年不也是。。。”

話到這裏，衣袖忽然一緊，富春心頭一震，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同樣也明白是身後的何媽媽在救自己，神智一冽瞬間便心慌得厲害，頭就擡不起來了。

“春水娘當年怎麽了？”文玄剎那間便敏銳地捕捉到這條不妥的蛛絲馬跡，眼中陡然掠過一道暗光，鋒銳眼神化為利劍一般的寒光，“當著明白人，說什麽糊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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