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不由得嗔他：“文哥哥別充大，西平給了你幾十萬不成？就算你自己刮皮，也刮不來那許多吧！”

畢竟人家戶部尚書還來沒得及換山頭呢！國庫的銀子也不是說給人拿就給人拿的，宮裏一時間，只怕也籌不到那許多現數。

文玄卻顯得胸有成竹：“我真的有，你別管了。”

他越如此，喬月越是好奇，不由得嘟起嘴來：“好啊，我不管，不過你得老實告訴我，錢從哪兒來的。”

藥姑背過身去不看兩小人，臉上忍俊不住。再豪放的妞兒到底也是個丫頭，管起自家爺們來，不用教也順手得很。

文玄怕她真生了氣，忙哄著：“不是不讓你管，不過這錢的來歷，我自己也不知道。”

喬月雙手抱臂放在胸前，小臉繃得鐵板一塊：“是嗎？說出來聽聽。”

文玄撓撓頭，忽然變得好像煤球強子一樣幼稚：“這筆錢我出生後就有了，一直存在我身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喬月的雙手情不自禁落了下去，臉上神色也變得凝重了。

她知道這錢怎麽來的了。

除了慕容端還有誰？

會這麽花盡心思給親兒子存私房的，除了親爹還能有誰？

“我娘的一個貼身宮女，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卻在我成年後悄悄出現，塞給我的。一小紙包裏十張銀票，每張十萬，都是老字號各地可取的，開始我以為是我娘給的，可她說不是，再問下去，她死也不說。三天後她自盡在自已院裏，這事就斷了頭再也追不下去。”

自盡？

想是有人怕洩露了天機，怕文玄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滅口的吧！

那宮女隱姓埋名多年後出現，就為給文玄送上這筆銀子，卻也因此暴露了自己，不得不以命相抵。

文玄見喬月臉色越聽越不好，越聽越慘白，心中不覺有些起疑：“難道你對此事知道什麽？”

喬月勉強笑笑：“我能知道什麽？不過替你高興罷了，有人這樣掛念呵護，實乃我文哥哥之大幸也。“

文玄點頭：“沒錯。不知是哪位恩公相送，他日若有緣相見，必定好好重謝。”

喬月強忍心酸，背過臉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

文哥哥你哪裏知道，他就是你的親生父親！知道你有難，連夜趕上千裏來送屍毒丸解藥的慕容師傅！

有女不能養，有兒不能認！

文哥哥，這筆血債，咱們遲早，要從那幾個老賊身上討還回來！

“不好了不好了！”忽然院裏傳來驚呼聲：“喬老板八爺，戚師傅和煤球叫人拿了去了！”

喬月眉心倏地一凝，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時有戾氣迸出，再看文玄，早快她一步，飛掠出屋去了！

“有話慢說！”齊叔拉住一路跑進來的強子，強令他冷靜下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清楚了！”

強子一頭一臉都是汗，臉都急白了：“我們才出去，碰上幾個無賴，笑煤球是個毛貨，煤球沒忍住性子，跟人打起來了！”

藥姑一聽頭就大了，喬月也不覺蹙眉，文玄立刻就問戚青：“他也不知道攔著點？難不成就看著你們鬧？”

強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戚將軍身手是沒得說，不過叫人家幾個姑娘纏住了，是手也動不得，腳也碰不得，我才來時，他人也不知叫攜裹到哪兒去了，要不是我蠻打一氣打出條血路來，只怕也。。。”

院外暗地裏忽然傳來一聲笑：“你們是不是跑東頭那堂子窩裏去了？”

是池老板的聲音，一半譏諷一半好笑看熱鬧，也不知他什麽時候來的，竟一點動靜沒讓這院裏人發現。

強子向後縮了縮頭，似要避開幾雙寒冰針錐似的目光：“我們才到這裏，哪裏分得出東西南北？反正出門直走，就那麽走著唄。。。”

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一點兒也聽不清了。

藥姑忍不住擡頭在他頭上敲了一下：“你們可真不知死活啊！才到這裏土地廟還沒拜呢就四處逛去了？怎麽沒叫狼狗叼了去？！”

強子不敢吱聲，心裏卻想，真有狼狗倒好了，煤球跟它們一個屬性，反容易親近。倒是女人這東西，實在可怕得緊，按說喬老板也是女的，怎麽 就不那麽嬌滴滴的吭聲吭氣，弄得人大氣不能出，小力不敢使的？

齊叔嘆了口氣：“是我看他們在這裏憋得難受，被悶壞了才讓出去逛逛的，要不我出去看看吧？”

藥姑那氣愈發湧上來，心說你充什麽大個？索性連齊叔也要一塊罵。

喬月拉住她，平心靜氣地對外頭門口的人道：“聽池老板意思，那堂子窩裏還有些自個規矩，外人不知道的闖了進去，一定會出事了？”

池老板隱進暗地裏看不見臉，只聽見一陣喘著氣的笑，好像個漏風的破口袋，半天方說得出話來：“廢話！堂子裏的姑娘不吃菜頭憨貨，吃什麽？”

喬月要得就是他這句話：“這麽說拿我的人當菜頭了？池老板您也別藏著說話了，趕緊帶路吧！”

咳喘聲忽然中止，半天冷笑一聲：“我憑什麽要帶你去？跟你很熟？”

文玄笑了：“不熟，不過人家要知道吃下的菜頭來自您店裏，怕您名聲不佳。我知道，您是眼光極高的，連來此地的馬屁精都不讓進讓，又怎麽能容得一幫菜頭憨貨住在這裏呢？”

喬月抿了嘴，不出聲地沖文玄豎起大拇指。

院外沒了聲音，院裏幾個人默默在等，強子惦記那兩不知去向的同幫，心裏急得貓抓似的，卻被這嚴肅的氣場震住，開不了口。

“咳咳，”就在強子的耐心快到盡頭整個人快要爆炸時，院外終於響起了池老板極不耐煩，卻極無可奈何的聲音：“算你們狠！”

喬月與文玄對視一笑，同時掠出院外，尋著聲音，落在池老板的面前：“多謝！”

開腔就有異口同聲的默契。

黑暗中看不清池老板的臉，卻難得見他站著，身影低矮，本就瘦小還佝僂著背，愈顯得整個人要縮進那身不合體的寬大長袍裏去了。

怪不得他整天要坐在高高的櫃臺後！

這要下來誰還看得見他？

藥姑齊叔此時也跟到了，見此也吃了小驚，卻又有些好笑，笑這老板裝腔作勢得厲害，原來是這麽個小男人樣。

強子急得在後頭上跳下竄：“走不走走不走？！”

話還沒說完，墻角裏那個矮小的身影忽然騰空而起，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一片枯葉似的，遠走高飛，下一瞬間的聲音，竟是從頭頂三丈高的屋梁上傳來的：

“怎麽這麽慢！你們都屬烏龜的？”

喬月眼一亮，二話不說便提氣跟上，文玄卻有些慢了，因覺得這姓池的實在好笑，笑得他有些接不上氣。

看著像個地老鼠，原來是只會飛的蝙蝠。

出了客棧直走，果然如池老板所說，東城一帶，就是運河拐彎處圈起的地面，街巷縱橫，曲折深長，相互彼此四通八達，大小樓閣，鱗次櫛比。每到黃昏日落，笙管便悠揚而起來，紅燈籠這裏那裏點亮了一個小世界。

雕梁畫棟麗色紛呈，家家打開臨河雕花的窗欞，隔著紗幕，傳來笙篁琴瑟之聲，河上的安靜了一個白天的樓船畫肪，此時也都張燈結彩，往來游弋，招徠著富商大賈、王孫公子。

喬月不由得啐了一聲，又回頭看文玄：“原來你租的船是派這個用場！”

文玄不出聲，心裏罵了一句。

看來自己宮裏時候呆得太久，竟一點兒外頭世事不知了。

從屋頂上走果然比從街道上要快得多，一眨眼工夫，池老板便立下了腳步，覆又縮得小小一團，眉眼不清地隱進燈籠的陰影裏：

“堂子麽都在這裏，不知哪一家招了你們的人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強子。

強子不出聲，只伸出根手指，指著西北角一處。

藥姑即刻要下，被喬月攔下：“先看看動靜再說。”

眾人躡足從青瓦上踩過，都是一身好功夫，一點兒沒發出聲響，底下人依舊花天酒地尋歡作樂，竟一點兒沒察覺頭頂有人。

走了幾間房，底下俱沒有聽見戚青的聲音，煤球也不見影，他其實最好認，一身黃毛放哪兒都現眼。

“你可看清了？”藥姑有些焦躁起來，叫過強子來問：“這裏房子都差不多，會不會是看錯了地方？不然怎麽找半天不見？”

強子委屈地回道：“我看得真真的！這麽大事我哪兒敢看走眼哪！人確實就被拉進這裏頭去的！”

藥姑還罵：“那怎麽不見人？說是跟人吵起來的，這裏到處鶯鶯燕燕，哪有一點吵架動手的樣子？”

喬月忽然不動，伸起手指示意眾人噤聲，文玄立刻明白，這就是有發現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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