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身邊還有美食佳人相伴，那簡直可稱人間天堂了。

此刻的文玄便正是這般如斯的愜意。

已近江南，蓮子菱角水產不斷，岸上買來才摘下的桃杏李櫻，一籃子堆成尖放在手邊，黃油藏在皮下的五年家生老母雞，正在船頭爐火上湯罐裏冒著香氣，整只肥鵝，肚裏藏進滿滿鹹魚丁、幹鮮菇子、糯米、紅棗、蓮子，坐在另一只爐竈上蒸

才撈出水的鯽魚刮鱗去了肚腸，除了蔥姜什麽也不放，油鍋裏滾一遍再下醬料煮著，最後出鍋時撒些蔥花，熱騰騰綠生生地上桌，最是宜酒的好小菜。

喬月則坐在他身邊，操一雙銀筷子，挑那魚腮幫上的櫻桃肉放進他碗裏，纖纖玉手剝出蓮子裏的嫩蓮心，放進茉莉花茶，正好洗洗吃了一肚子葷腥的腸胃。

文玄就替她吹粥，一細瓷碗粟米白果粥，吹到喬月坐下來，正好溫可入口。

藥姑抿了嘴笑，悄悄對齊叔道：“我看喬老板做這些事像是天生就會，卻沒有咱兩那般伺候人似的低聲下氣，那位皇子爺更是好笑得可愛，什麽時候學會這一手？這兩人真好比主子娘娘當年跟太子，舉案齊眉，不知羨慕死多少神仙！”

齊叔皺眉，覺得她這話怪異得有些可疑：“什麽叫羨慕死神仙？”

似乎有個典故。

藥姑眉頭一調極不耐煩地道：“不是有句話，只羨鴛鴦不羨仙麽？”眼裏滿滿鄙夷之氣，好像在說老妖怪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齊叔哈哈大笑，難得地臉上笑開了花。

趙石更是心花怒放，並那船工兩人，跟煤球強子吃喝到後來，幾乎要稱兄道弟，因胃口一樣的好，一樣的喜歡大葷大肉，酒是不敢多碰的，因有藥姑看著，不過多少也喝了幾杯，一個個紅光滿面，喬月見了好笑，說怎麽這麽福相？看起來都跟要升官發財似的。

一槳一槳地搖下去，眼前漸行開闊，一頂頂造型各異的石橋，好比從水中升上來的，轉眼間撐滿了雙目

河道上，本有些蠻荒氣殘留，因是從野地裏淌過來，這時就經了教化似的，斯文賢雅起來。

正是江南風貌，慢慢在喬月眼前拉開了帷幕，仿佛迎接她的到來，就連兩岸街市上的叫賣聲，也比來時路上的，響亮熱鬧了許多。

“也太繁華了吧？”煤球看傻了眼，從不知原來河道兩邊可以是這種模樣，街巷縱橫，商肆人家，市井氣十足，卻是實實在在過日子的模樣，比不得前兩天，眼裏盡只有一馬平川的原野，蒼溟溟的天穹下村落蕭索，半天也看不到一戶炊煙人家。

如今卻是個錦繡二重天，看起來不過是小小的街鎮，巷道阡陌縱橫，卻有著萬千的殷實熱鬧。

“要不咱們今晚靠了岸，上那裏頭街道上逛逛？”煤球由不得心癢癢的，自出生來他沒見過哲州以外的山水人情，福章城也沒什麽不同，倒是近了水鄉，別有風味似的。

喬月自然不許：“這才到哪兒？”用軟話勸他：“江南的邊還沒摸著呢！你別心急，等到了正經地方下了船，逛煩了的時候也有！”

趙石邊把著舵邊點頭：“正是這話。此地離常州還有大約三天日程，咱們走快些，二天許就到了。那常州我告訴你吧小兄弟，可真是個花花天地！這裏有什麽好可比得上？就比人多少聲音大小，也不過只得人家半分而已！”

強子煤球皆咂舌不已。

對他們來說眼前已是幻天幻地，卻只有半分？

再好，又能好到什麽地方去？

藥姑一手攬起一個，笑瞇瞇 地解釋給他們聽：“這幾年哪，江南連年疏浚河道，因此極少再有淤塞淹澇，竟一場大水沒發過，風調雨順。”

趙石從旁也敲起小邊鼓：“現在也不打戰了，徭役賦稅自然要輕簡些，民生得以將養生息，百業興旺。凡大戶人家都有增田開肆，於是捐資造橋，造福感恩，也是積德陰澤後世。所以現在的江南，真是個轟轟烈烈的神仙地界。”

喬月聽著聽著，臉色卻有些陰沈下去。

“照這麽看來，現在這位皇帝竟能成個明君了？”

待眾人七嘴八舌地說完，喬月忽然冰涼清銳地接了一句。

頓時，熱得出汗的氣氛，冷了下去。

文玄深看喬月一眼，見她不知何時走到了窗前，遠離眾人，微微側著螓首，半垂眼眸誰也不看，如扇長睫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陰影，面紗下唇角掛著一抹淡若清風的笑，隱約間透出織得有如蟬翼的薄紗，好像不以為然，卻似乎又有些不滿之意。

尤其是眉宇之間的凜冽清冷之氣，明顯到連趙石都看出來了，忙不疊閉嘴收口，縮頭而走。

文玄不明白，她為什麽不高興？

中原成盛世，難道對她不利？

可她明明是中原人啊！

孟宇收回哲州，不就是她出的主意？

可為什麽一說到中原帝的好，就好像打中了她的命門似的？

聯想到昨晚藥姑的話，文玄再也忍不住了，趁著艙裏人走了個七七八八，走到喬月跟前便低低地問：“月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喬月唇角微抿，春水般的眼眸中似有暗光閃爍。

說實話是有幾件事，不過你現在想知道哪一件？

“我有什麽事瞞你？為什麽這樣問？”喬月忽然換了臉色，勾唇淺笑，眼底滿滿得都是不懷好意的亮光：“其實我剛才在你的酒裏下了吐真藥，你一會連老底都要掀出來了，難不成你問的是這事？”

文玄又氣又笑，忍不住捏住了她精致小巧的鼻子：“好 丫頭你敢戲弄本皇爺？吐真藥？真有這玩意我看得給你來一壇！”

喬月眼裏的玩笑之色立刻冷凝，眉心倏地一凝，春水般的眼眸中霎時有戾氣迸出：“文哥哥你這話什麽意思？信不過我麽？！”

文玄的心一沈、

不是開玩笑麽，怎麽到自己嘴裏聽進她耳裏，這玩笑就變了味兒？！

難道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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