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聽他這話不倫不類，不由得撲嗤一聲笑了，藥姑便拿話堵他的嘴：“先安生走完這幾天再說吧！”

不料她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悶響，咚地之後，船身便向左右猛烈搖晃起來，水花四濺，人皆站立不穩。

強子煤球站在船頭的，本又是頭回坐船，水性不識，當下便連晃幾個來回，好在他們皆是習武之人，下盤頗穩，當即將兩雙腳釘耙似的釘在了船板上，這才穩住了沒掉進水裏去。

藥姑齊叔水性極精，都是出宮後訓練出來的，倒也不怕，卻都要護著喬月，因不知她會不會水，兩人老鷹護小雞似的都緊緊抓著喬月，一左一右，將她鉗在中間。

其實喬月根本不需他們如此小心，哲州靠海，她自在狼群裏覓食時便下海如上街，摸個把海膽鮑魚什麽的，不在話下，雖比不上漁民，卻不比海女差多少。

船夫將手裏的搖櫓把得牢牢的，眼睛從喬月們身上落向水面，這才驚叫出來：“不好了，撞船了！”

趙石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這一叫魂差點回不來，從熱被窩裏爬出來睡眼惺忪地問：“撞什麽了？”

船夫看清對方的船，不由得上下牙齒打起架來：“撞，撞船了！”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趙石被從美夢中吵醒，本就極不耐煩，聽他這話便沒好氣地發狠：“傻子才不知道撞船了！你奶奶晃成這樣不撞船難道撞鬼？！我問你，船撞到哪兒了？！”

“撞哪兒？撞你爺爺身上了！”

回應趙石的，是一聲粗魯而蠻橫的大喝，隨即船身又是一顛，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竟赫然跳了過來！

他過來的位置正好在喬月們所在的左船舷，兩船相撞的位置也在這裏，因剛才說話喬月沒註意水面，本也不是她註意在事，因此直到船身晃動起來，才發覺出了問題。

不過按說，趁夜行舟，總要將船身前後點得通明，這樣照得見人家，也看得見自己，河道擁擠，大家都是如此行事。

可現在喬月才發覺，撞過來的這艘船，通身一盞燈籠也沒有，黑黝黝地，且蓋著大蓬，船工皆著黑衣看不見人影，劃水時又一點聲響不聞，明擺著就是故意碰瓷的！

想明白這一點，再看跳到自己眼前的這名大漢，喬月的眼神中不覺有了一絲寒意。

此人獰笑連連，個頭比常人高出一頭，臉黑得古銅似的，前額、顴骨、鼻子都比常人高凸，只著一件小褂露著胳膊，緊繃繃的塊塊肌肉綻起，有意示威的樣子。

“賊小子們哪兒去？夜裏河道上風大，就不知道手裏的舵把牢些麽？”大漢一雙綠豆似的小眼，放出兇狠貪婪的光芒：“如今怎樣？撞上你爺爺我還說我是鬼？鬼倒不是，夜叉差不多！”

說罷將兩個碩大的拳頭捏緊互相碰了碰， 發出不詳的咯吱聲：“怎麽的？你們打算賠多少？”

趙石攏著衣服來到船頭，一見這人由不得氣勢就縮了大半，本來怒火沖天張口要罵似的，立馬變得低眉順目起來。

“我當是誰，原來是池爺！”趙石邊陪著小心陪著笑臉拱拳向那大漢行禮，邊用眼神示意喬月們，照他的樣子做。

喬月被藥姑齊叔圍著，三人皆面無表情，紋絲不動。

強子煤球卻有些氣不忿，船身略穩些便開始摩拳擦掌，卻被船夫硬壓下去：“好兄弟別鬧，這位池爺可惹不得！”

姓池的大漢怪聲怪氣地一笑：“總算這船上還有兩個識相的~！”說罷沖著趙石一攤手：“說吧，賠多少？”

一只大手黑得熟鐵，在船上燈籠的照耀下，筋骨畢現，且隱隱約約間，掌紋中還有些黑絲混雜其中。

這人練過毒砂掌！

藥姑與齊叔交換了下眼神，都有些謹慎起來。

毒砂掌乃江湖中傳聞已久的制毒世家，池家所獨有的功夫，非功力深厚者不能練就。而只要被此掌擊中者，當時無知無覺，可三日後必全身發黑，筋脈不通失血失精失氣而亡，死狀可怖，極為痛苦。

此人被稱池爺，看來是池家的人沒錯了。

不過池家人一向不插手河道漕運，多年來只在叁幫中活動，什麽時候他們也淪落到要在河 道上碰瓷收保護費用了？

所謂叁幫，乃幾十年前興起的一個幫派，多是由無家可歸的叫花子加入此幫，也偷，也搶，也打富濟窮，遇著官紳富豪紅白喜事也前去幫忙，或為商家作保鑣運送財貨等物，得了錢坐地平分共渡艱難。

後來勢力漸大，尤其糖六背叛漕幫後，漕幫士氣大滅，叁幫趁機壯大，本來不大的一個地方幫派，幾年間便擴充到遍布中原，各處都有了分舵。

池家在江湖中頗有些名氣，且喜歡管事，因此雖不是乞丐，卻也攬了一股子分座當當。

不過叁幫規矩，哪裏地皮哪裏人管，在藥姑記憶中，池家是祖籍山東，就算跟河道打交 道，也得是北上那一片，什麽時候跑到這離江南不遠的運河上來了？！

“原來是池家的人，”這樣想來，藥姑趁著趙石猶豫不知回應時，開了口：“山東那邊還好麽？濟南府近來可還風調雨順？”

說著，又提著個名字問了好，這名字乃是當年與她一起奉了老太後之命出宮的故人，後來皇後娘娘沒了，此人便去了山東，如今據說在濟南府做了衙門裏的師爺。

黑大漢一臉橫不吝，誰也不放心上，誰的面子也不給似的，狠瞪了藥姑一眼：“扯你老媽媽的蛋！ 我不認識什麽混帳玩意！濟南府與我何幹？都給老子拿出錢來！不然老子一拳就打穿了你的船底板！”

就這麽一會兒，齊叔已貼在喬月耳邊，將池家叁幫的來龍去脈都告訴她的，見黑大漢耍狠，喬月不由得向前一步，推開唯唯諾諾的趙石，走到那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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