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笑了，月光如水灑進敞開的大門來，銀河清淺，珠鬥爛斑，一輪團圓皎月從東而出，照得院宇猶如白晝。

“好個睛月當空！”藥姑走到窗下，將一盞清燈吹熄：“這樣好多了，燭光再亮，比不上月光一半。”

喬月偏頭看她：“姑姑你是怎麽知道我在哲州的？幾時知道的？”

藥姑回身看她，雙目中星光點點：“當年你被慕容端救出宮外，我立刻便從宮中內應處得到消息，不過我當時另有要事不在京裏，待我趕回去，慕容端早帶你不知哪裏去了。”

後來藥姑便只有滿世界去找，卻不敢明目張膽，一來自己也是見不得光的死人，喬月則更已是被朱筆寫明在生死簿上的死魂靈了。

慕容端又極會隱藏蹤跡，想要追蹤他的步履，實在是一件難事。

後來她方得知，慕容端被宮裏派出的秘史找到，也因那次險些被擒，而慕容也因此失去了喬月。

後來才有了狼群裏長大的小姑娘。

藥姑順藤摸瓜，終於在哲州野山上發現了喬月的蹤跡，開始她是發現了狼群的蹤跡，當時魂飛魄散地以為喬月已經喪生狼吻。

卻不曾想，這小姑娘不但自己沒死，還將眾狼收拾得服服帖帖，做了人家的領頭人，哦不，是領頭狼才對。

聽到這裏，喬月勾唇一笑，聲音清越如寶珠掉落玉盤，清脆悅耳：“姑姑你不知道，那些家夥有多不服管，有了它們做底，煤球現在怎麽猴似的，我都覺得還好了。”

藥姑也笑，望過去的目光裏滿是佩服與愛意：“我就知道，主子娘娘的女兒一定跟她一樣，做什麽都能成，做什麽都是最好的那個。”

“你既然發現了她，為什麽當時不現身領她隨你生活？” 齊叔不知何時又被被窩裏鉆了出來，依舊靠在枕上半坐著，一只手墊在脖頸後。

藥姑回頭，瞪了過來：“西平帝起造反之心後，處心積慮地謀事盤算，終於對老太後當年的安排終於有些察覺，因此當時我身後也有陰魂不散的追蹤，一個人已算逃得不易，若再加個小姑娘，明擺放上砧板讓人剁肉了。”

話到這裏，目光又看回喬月，眼神覆又柔軟下來：“再說，我看她那麽小，卻能在狼群裏混得鮮靈生活，難得一派天然自在，強讓她貿然離開熟悉的地界再回到人世來，似乎太不公平。”

有時候人力強扭不如天擇，既然老天讓她能在狼群裏活下來，且活得很好，自己又何必刻意去改變這一切呢？

畢竟主子娘娘說過，想要公主能活下來，且活得長久，遠離險惡人心才是上策。

於是她就這麽陪著小公主，默不作聲地，遠離不擾地，伴了小公主十餘年。

喬月聽到這裏，忽然心有所動。

怪不得戰火紛飛時無糧缺水，山中雖有泉眼卻總被腐爛的戰屍汙染而無法飲用，狼群亦受其害幾天覓不到食品。

可喬月卻總能在幾個隱秘的地方發現食物和凈水，且水桶上還有炭灰濾網，並有幾樣草葉相隨。

她因此學會過濾凈水，並懂得那草葉是用來消毒解腐的。

開始她以為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神仙下凡來救自己，後來慕容端出現尋到她時，她便想當然認為是他好心相助，因此並沒有細問，便認為這就是肯定的答案。

卻原來真正的恩人，十幾年後的今天才出現在自己眼前。

想到下午自己還想殺了藥姑，喬月由不得心生愧疚，心念一轉，立刻便要行禮道謝。

不料藥姑比她動作還快，見喬月眼中神情由驚訝轉為感激，立刻搶先一步上來扶住了她的身體，不讓她有進一步的動作。

“喬老板不必謝我。這是我當年答應過老太後，更答應過主子娘娘的事，我理應辦到，其實還該辦得更好些。”

喬月將藥姑的手握在掌心，體會出對方的溫度和真心。

“後來慕容端出現，你就更可以隱進暗處了是不是？”齊叔淡淡地將剛才的話題繼續了下去。

藥姑點頭。

“我自認還是藏起來安全得多，無論是對喬老板， 還是對我身懷的那個任務。本來我想等喬老板大些，以紙書形式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不過後來有了慕容端，他比我可厲害多了，想來這個任務由他完成更好。”

“你說你身懷的那個任務，到底是什麽任務？”喬月好奇地問。

藥姑的臉色瞬間變得嚴峻起來，眼中柔和之氣盡失，殺氣寒光畢現：“公主金枝玉葉，怎可一直流浪在外？玉壁歸宗，方是正道！”

喬月一驚，過後眸光幽幽地看著藥姑，眉梢地微微揚起，輕笑了起來：“看來，咱們倒有些不謀而和了？”

藥姑點了點頭，兩邊牙槽咬得鐵緊：“奴才願替公主，盡終生之力！”

齊叔的聲音忽然響起，沈悶地好像從地下傳來一般：“可你剛才不是說，主子娘娘說過，公主要想活得長遠，必得遠離險惡塵世麽？”

藥姑不看他，看向窗外。

甍甍深宮，重帷翠幕，瓦衣苔痕上，繡幔雲屏下，鉤心鬥角的檐牙尖端中央，主子娘娘眼含淚花。

“無論如何，要保護公主安全長大！”

“奴婢明白，奴婢必拼死護佑公主！”

“公主大了，想必有自己的主張，到時你萬不可阻擋，她是我的女兒，我相信她。”話到這裏，皇後的聲音漸漸淡去，仿佛氣息不穩，又好像喉嚨被堵住，不過最後終於，她還是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如何選擇在她，她成年後，你便只許尊從，不可逾越！”

藥姑自打知道喬月要離開哲州進中原那一刻起，她心裏就明白喬月真實目的了。公主大了，到她有自己主張的時候了。

主子娘娘雖希望公主遠離塵囂安然一生，可公主真要選擇覆仇，主子娘娘的意思也很明白，不可阻攔，只許輔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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