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了一陣大雨，猶落著蕭蕭索索的一陣細雨，雷聲轟轟，只是不住，煤球和強子坐在郭錢屋前的廊下，數院裏水點子的聲音清晰可聞，輕輕傳進喬月耳中。

“五，十，十五，二十。。。”

斷斷續續的檐溜發出嘀嗒聲，好像在應和他們：“嘀，五，嗒，十，嘀，十五，嗒，二十。。。”

聽著這些，喬月覺得一切都好像都沒有變化，雨停了很快就會天睛，放睛後就有太陽，曬幹了地，又可以坐在院裏吃晚飯了。

廚房裏還有什麽餘下的食料不成？

餛飩皮好像還有些，菜呢？芹菜倒是新鮮，臘肉也有，路菜還剩得不少，也許盛一盒子出來烙餅吃？

嘀嗒，嘀嗒，十五，二十。

喬月也很奇怪，此時自己竟還有心思想這些無聊的小事，吃什麽喝什麽，院裏打下多少水滴？

做餅麽？該下多少面呢？

所有人都在，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郭錢已經睡去，鼾聲微起，煤球強子隔窗嬉戲，齊叔還是老樣子不吭聲，藥姑麽。。。

遞過來那只攥得緊緊的藍玉鳳凰。

“是娘娘的東西，貼身的愛物。主子說了，將來怕你認不得我，信不得我，有了這個，見之可認，見之可信，猶如見她本人。”

隨之而來的，還有她清冷幹脆，卻莫名溫柔可人的聲音。

齊叔閉上雙目，二行清淚潸然而下。

主子娘娘！

多少年沒聽人這樣叫過她了！

她在時有多麽好！可惜沒能讓小丫頭知道！

喬月仿佛聽不懂藥姑的話，怔怔地望著她，又望著那只晶瑩剔透的鳳凰，不說接，也不說不接。

怎麽可能呢？

她一定是假的冒充的西平東盛中原派來蠱惑自己利誘自己試圖讓自己退縮以逃避仇恨舊怨不讓自己收回人命債的！

“喬老板，公主殿下，”齊叔的聲音頭回打了顫：“她，她真是伺候過主子娘娘的人，她，她是娘娘派來，保護你的人哪！”

喬月仿佛驟然從夢中驚醒，所有腦海中的吃食雨點瞬間都化了做惡鬼，向她襲來，她咬緊牙關，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頓時閃過一道寒芒！

藥姑來不及反應，眼前驟然白光一閃，快如奔雷，一道冷風咻倏地卷過來，直直撞到她空著的那只手上，意料之外的襲擊讓她情不自禁哎喲一聲，那白光半空裏騰地一個翻躍，隨即便惡狠狠蹬向藥姑的腰際。

“別以為騙過了齊叔就能騙過我，你是我挖出來的尋路人我會不認得你？什麽主子娘娘派來的人！別以為套幾句現成的戲文就能打動我！”

藥姑並不反抗，甚至憑喬月的腳尖如利刃般，從自己柔軟的腰腹部踹過，喬月是用了全力的，藥姑受此一擊，頓時整個人蜷成一團倒在地上，臉色慘白，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別以為裝可憐我就會放過你！既然你敢用我娘作幌子來騙我，就別想著能活出去！”

罵到痛處，喬月唇邊噙著刀鋒般的冷然，忽然手掌一翻，冷光一道，直逼藥姑捏得緊緊的，右手。

人是假的，那藍玉鳳凰也一定是假的，既然如此，必將滅之！

喬月生平最憾，便是沒能親眼看見母親，而最恨，則是母親為救自己而喪命。如今有人竟敢用母親的信物來行騙自己，她心裏的忿恨可想而知，因此這一擊乃用盡了全力，絕不存一絲姑息！

眼見那藍玉鳳凰要碎在喬月犀利的掌風之下，藥姑急了，將身子一弓，竟將藍玉鳳凰蜷在體內，而柔軟的腹背，則毫無抵擋地暴露在喬月攻擊之下！

原本喬月只要斷其掌碎其玉，沒想打死藥姑，卻沒想到，藥姑對這只藍玉鳳凰如此珍惜，竟寧可自己送命，也要護其不毀！

“主子娘娘的東西，奴才拼死，也不能讓其毀在奴才手裏！”

喬月心神一恍，手下由不得微微一縮，齊叔趁這個縫隙之機，立馬撲過去跪在喬月和藥姑之間，死死抱住喬月的手，空出的胸膛上，間接替藥姑受了一掌！

喬月大驚收手，她知道自己這一掌用了多少力氣，饒是臨時縮力，亦有餘威，而齊叔再強，如此近處硬承生接，只怕身份裏受傷不輕！

眼見齊叔生生軟下去一大截，喬月忙低身反抱住他：“齊叔！你這是幹什麽呀！”

語氣裏的疼惜，連藥姑也由不得擡起頭來。

齊叔的嘴角滴出血來，咳嗽幾聲，混著血泡開口了：“喬老板，她，”一只手指向身後：“她真是伺候過主子娘娘的，你相信我，我認得她。”

喬月閉了下上，再睜開時，沖齊叔點了點頭：“我信得過你，齊叔。”然後不看藥姑，只沖她伸出手去：“拿來吧。”

那只藍玉鳳凰如此珍貴，值得藥姑和齊叔以命相保。喬月覺得，想必它也值得自己，給它一個辨清說明的機會。

藥姑終於也流下淚來，將藍玉鳳凰小心翼翼遞上去，直到確認穩穩收進喬月掌心，方才輕輕抽回自己的手。

然後，便緊緊地摟住了齊叔。

“你這老妖怪，還是這麽橫行霸道，說受就替我受了，平白無故，我為什麽要欠你這麽大筆的人情債？”

齊叔要笑，嘴裏湧出的血讓他咧不開嘴角了。

喬月直起身來，微微側著螓首，半垂眼眸，如扇長睫在眼下投了一排密密的陰影，她沒去看手裏的東西，只用指尖輕輕從上撚過。

熟悉的觸覺，熟悉的紋路，熟悉的每一處溝渠凸起，低回騰躍。

胸前的那只鳳凰，她自小到大不知摸過親過觸碰過多少回了，因此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麽樣的。

每一處精致的細節，都讓喬月感嘆匠人的用心和巧工，她總以為這樣美妙的東西世上不會再有第二件了。

沒想到，今天卻真真實實地，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錯判。

不用比對，不用看，喬月心裏已十分肯定，手裏一只，胸前一只，這兩只鳳凰，乃一胞雙胎，同宗同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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