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過來， 文玄心情很好。

山裏的春天已經過去，夏天的繁盛開始有所顯露，羊齒草穿透了地面的許多苔蘚，又高又大的覆蓋著原本裸露的山體，落葉松的頂端也開始大片的竄綠，野薔薇將夜風都熏香了，鳥兒躲在花陰裏歌唱，一付逍遙自得。

按照喬月給他的地圖，文玄來到空地，不過困惑於洞穴地位置。因初來此地之人，眼裏只有成片的密林古樹，和圍攏在其中的靜地，至於洞穴，早已隱入大自然的保護之中。

轉了一圈沒找到地方，文玄正撓頭時，喬月及時出現。

不誇張地說，她出現時還真讓文玄心跳加速了。

別誤會，是真的心跳加速了。

“別亂闖了，跟我來！”

文玄做沒頭蒼蠅的瞬間，背後忽然吐氣如蘭，傳來一聲低語，說實在的文玄也是見過些世面， 經過些大場面的，可喬月突如其來的出現，再加上暮色中安靜到詭異的深山老林，瞬間將文玄心跳數，成功拔高到一百八以上。

不過一旦轉身，看見身後那一雙柔軟輕媚，秀氣溫婉的雙眸，文玄立馬又笑了。

什麽時候她的眼神，變得這樣有女人味了？！

“快走吧！”喬月被他看得有些臉紅，就連暮色也遮蓋不住：“慕容師傅早來了！”說罷急速向洞穴方向掠去。

文玄從後頭追上來，悄悄地拉住了她的手，卻沒說話。

喬月不看他，默不作聲地，將手握緊。

初入洞穴，文玄自然也有好生陣子不能適應，正與齊叔剛才一樣，詫異啦驚訝啦，最後則全歸入艷羨。

“好地方真是個好地方！若前頭陰駝峰打起來，此地能收進多少精兵又不讓對方發現啊！”

“嘿！小子！”

正陷入重重的驚喜中時，一聲低喚，令文玄陡然一楞， 本來放松的身體隨之一僵，目光剎那間向洞穴深處投去。

在那裏，一雙深邃微發碧光的眼睛，正緩慢、嚴肅地打量著他。

文玄本來對那句小子，十分不滿。

自己雖在宮中受些冷遇，卻從來沒人這樣輕慢地叫過自己！

文玄一向為人傲氣，高才之人多傲性自尊，這話用在他身上一點沒錯。東盛帝後多年不待見他，卻一點兒沒磨滅他桀驁的性子，由此可見一斑。

而且最近的事實也證明，東盛帝後真正是有眼無珠。

因此轉身過來那一瞬間，文玄是滿腹怒氣，欲看是誰敢這麽大膽無理。

卻沒想到，看見了那樣一雙眼睛。

初看到那雙眼的人，會覺得那背後似乎有著十分深邃的幽境，承載了不知多謝秘密的回憶，卻十分堅定的隱而不發。

但是紋絲不動的表面之下，卻有著洶湧的暗潮，和不為人知的波瀾，隱隱約約之中，從碧色眼核中，穿越飄渺出來。

“玄哥哥， 這位就是我師傅，慕容端。”

喬月的聲音輕輕渺渺，軟軟儂儂，帶著濃濃的江南味，讓文玄瞬間神思有些恍惚，好像來到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中原。

在慕容端面前，喬月總用這種語調，團娘教她的，是鄉音，亦是渴望。

也是知道師傅喜歡聽，他從前的愛人，說話也是這樣輕柔。

慕容端眸光幽幽地看著文玄，半晌，眉梢地微微揚起，輕笑了起來：“原來這就是八皇子殿下？嗯，看起來有些本事的樣子，不過沒遇到個好師傅，怕不精深。”

文玄最恨就是有人提到這個。

他天資過人，卻不得良師調教，多年來只在皇廟中對書自修，偶得平居大師提點些不通之處，也是極難得的。

不過雖只靠自己，到如今他的武藝也習得十分出眾了，因廟中武術古典頗多，他又一向無事，閑來只有習武一樁。

再加上戚青也過來陪他，那更是個好武棄文之人，因此常加切磋， 更進一層。

自以為靠自己也可以獨占鰲頭，卻沒想到，慕容端上來就撿他最痛最弱處敲打。

不過人家是月兒的師傅，今日來又為求他指點，文玄強忍下心頭怒火，淡淡地道：

“一向渴慕慕容世家盛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話鋒一轉：“當年您肯舍得從家裏背叛出來，想必本事更在家族之上了？”

果然本性難移！

慕容端飽經風霜的瘦臉，陡然向下一沈！

好大的膽子敢提老子當年的醜事！

喬月和齊叔笑瞇瞇地對視一眼，一點兒化解和勸慰的意思都沒有。

老子兒子果然一模一樣，誰也別抱怨誰，一條血脈通到底！

互相瞪視良久，最後還是慕容端，清了清嗓子，臉上極難看地擠出一絲笑來：“八皇子怎麽什麽都知道？我當自己是陳年舊物，早爛在往事裏了呢，卻原來醜事行千裏，總有人記得。”

文玄不知怎麽的，也松了口氣：“也是您名氣大，若換了旁人，誰理會呢？您忠直敢為，雖說魯莽了些，可。。。”

雖說魯莽了些！

什麽時候輪到你小子給老子蓋棺定論了？！

眼見慕容端眼裏火氣又起，喬月忍住笑，重重捅了齊叔一把，後者立刻配合地叫了一聲：“呀這洞裏有螞蟻！只愛咬臉！看慕容師傅臉都僵了，不是被咬過了吧？”

慕容端死氣沈沈地舉起右手，掌間犀利寒風，讓身邊的齊叔立刻向喬月求饒：“喬老板您看。 。。”

“我看是時候談談屍毒丸了。”

喬月清清冷冷一句話，將形勢拉回現實。

慕容端聽見屍毒丸三個字，只覺得有一股徹骨寒意從腳心倏地擴散開來，額角開始涔涔沁出冷汗：“好丫頭，跟屍毒丸攪上了？”

給他的信裏，喬月只說文玄有困難，她幫不了，請師傅無論如何親自指點，慕容端來了，卻沒想到等著自己會是這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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