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麽的，他的話讓喬月撲嗤一聲笑了，仿佛想到東盛帝無人顧及被雨淋風吹的可憐相，她越發笑得開心，銀鈴般的笑聲散了一地，觸目所及，都是她的笑顏似的。

文玄不笑，也不知怎麽的，他現在越來越覺得這個父皇與自己極極相負，同性相斥，若不是事實明而顯之，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懦弱的男人，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世間事總是難料，”喬月仿佛看出他的心思：“龍生龍鳳生鳳，看來也並不確實。”

文玄終於也笑了。

芬芳的氣息拂在耳側，紅蓮般清麗的香氣裏似微微有些薄荷的沁涼，文玄心中一動，側首正眼看著喬月。‘

秀麗修長，挺拔如松，婷婷玉立，似一株雪中孤梅，冷而傲，清而艷！

記得少時偷偷躲在宮廷裏的戲臺子後面，雖看不清戲子們張牙舞爪的動作和擦得雪白通紅的臉，可一句戲詞卻深深刻進他的腦海裏。

眼兒媚臉兒嬌，翠盡紅妝似蓮好。

多少年下來，他總記得這句詞，因說得太美太好，仿佛是用來形容女旦的。

惜在當年他不曾見過，因此總覺得是一句泛泛空話，又或是字詞太美，凡間女子無一可匹配。

因此總是失望，宮女美女不少，沒一個當得起這句蓮好。

不過眼下，文玄覺出了滿心滿眼的滿足。

多年的等待沒有白等，總算尋到個能配得起這句詞的人了。

只是那道疤痕。

難道真是白玉必有微瑕？

“你知道嗎？”

猶豫再猶豫，掂量再掂量，文玄咀嚅著開了口：“其實天下名醫眾多，總能尋得良方。。。”

喬月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是道淺疤，有什麽了不得？我不靠臉吃飯，為什麽要放在心上？”

她有意將它說得不值得一提，其實當年之險，幾乎 就是生死之間。

再有一說，看中她的人，就別看中她的臉。

講情講心者，又何必在乎顏面。

聰明如文玄，不需再說，立刻轉換話題。

“我已將西平王和糖六的事，據報父皇知曉，想必很快就有回音。父皇想滅潘家也不是一天二天了，再經了今晚的事，想必可痛下決心。”

“好！”喬月笑了笑，眼神明澈，眉目嫣然：“恭喜八皇子得償夙願！”

文玄一楞。

“拿下潘家，此事只能由八皇子您牽頭，如今東盛宮裏，除了皇後一派，便只剩下下不中用的酸叟腐愚，東盛帝靠不上別人，只有依靠八皇子您。再者，此事乃您牽頭，不由您有導，還能憑別人胡來麽？”

喬月眨了眨眼睛，纖長濃密的睫羽霎時如蝴蝶展翅，隱去了眸中那一道厲色，頓了頓後方才繼續說道：“皇後一倒，別的皇子們可就沒了靠山，您的太子之位，可就能拿之確實了。”

文玄初時熱血沸騰，可聽到太之兩字，忽又怔了一下，轉而大笑起來。

“姑娘你也太不了解我父皇了！他這樣的人，皇後一倒，只怕立刻就要傾向中原，哪裏還有太子一說？”

喬月想是早料到他有此一說，凝視著他，無聲地輕笑：“走一步見一步，直到那時，殿下逼退了東盛帝，自行理事，又有何不可呢？”

她的聲音輕輕渺渺，軟軟糯糯，可唇齒間吐出的，卻是殺戮嗜血的宮廷內變，讓文玄瞬間心裏一緊。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先得對付了西平才是。不拿下西平，一切都是空談。”喬月再次轉換話題，不給文玄靜心思索的時間：“不知殿下，可有下一步具體規劃了？”

文玄情不自禁就順從了她的思路。

“我打算先從糖六那兒下手，扮作他手下， 去西平一趟，待接上西平王那邊的人之後，內外夾擊，他從內部著手，我方兵力從外攻擊，內應外合，西平帝想不輸也很難了。”

喬月撫掌大笑：“這主意好，”拍拍一直靜悄悄坐在身側的雪球的腦袋：“你覺得怎麽樣？”

雪球謹慎地看了文玄一眼，不吭聲。

文玄笑了：“看起來是不放心我呢！” 微微一頓，眼角飛過來喬月，漂亮的黑眼珠如浸在水晶池中的黑瑪瑙，烏亮沁人：“那麽喬老板有沒有興趣，跟我西游一趟呢？”

喬月回視對方。

多好看的眼瞳！

黑白分明，不混沌不模糊，仿佛一點塵世不染似的。

任何人與那般通透如水玉的目光觸上，只怕都會覺得渾身上下，透心涼了一涼。

可惜喬月不是任何人。

她是不受任何蠱惑的。

“我店裏事多，只怕不行。”

文玄意料之中的失望了。

“既然這樣。。。”他低了頭，聲音忽然悶了下去：“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多謝喬老板下午救駕之恩，為我父皇，也為我自己。 ”

月光灑在他優雅修長的脖頸上，照出一片寂寞。

原來他不說話時，也會這麽的清冷孤獨。

“當然，”喬月悠然開腔，不知何故，聲音溫柔到連如水的月華都自嘆不如：“不用謝。另外，將來的事，還難說的很，二三個月內，也許受夏日炎熱影響，可能店裏，不會那麽很忙。。。”

文玄大喜，立刻擡頭：“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連一向謹慎守在兩人身邊的雪球都被他嚇了一跳，搖搖尾巴，咧咧嘴。

喬月被他孩子氣的樣子打動了，忍不住嘴角上揚：“這有什麽真不真假不假？店裏不忙就是真，店裏忙起來，我也無法。”

文玄知道這就是真了。

頓時他樂得從地上一躍而起，興奮得好像又回到了三歲，宮裏放煙花，他偷偷約了戚青爬上城墻，那一瞬間的燦爛，足以抵回後來被發現 ，在屁股上挨上的許多個板子。

現在的心情，正與那時相同。

不管前路如何，不管在西平境內等著自己的是什麽，他只想到，終於等到與她攜手同行的機會了！

“你不必怕的，我會保護你的！”

所以說人不能興奮過頭，不然一開口必說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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