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茶葉中還混有極少量的玉梅花瓣，皆是開到盛時由喬月親手拈下，觸手時便以掌力催去水分，瞬間風幹後即投入瓶中，香猶自存，形卻不覆再見。

只為茶味中，添加一絲若有似無，縈繞舌尖的冷香。

會品者自然試得出，蠢頓之物，則一骨碌便下肚了，當只有茶味而無梅香。

喝過這茶的除了歸莊內人，便只有文玄了。

卻只有他一個，與喬月成雙，能品出梅之冷峻。

齊叔不出聲地笑。

所謂緣分，由不得人不信，月老牽定，豈由人力硬掰強拉就能分開？！

戚青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說什麽呢？我怎麽一點兒不明白？”

這茶對他來說就是一杯清水汁子，比團娘的綠豆土燒差太遠了！就更別提什麽梅花清絕了！

文玄看戚青一仰脖將茶水吸了個幹凈，由不得又是搖頭又是嘆息：“如牛解渴，可惜，可惜！”

戚青擡手以袖擦嘴，笑了：“您別這麽文鄒鄒的好不好？奴才我聽著不適意，身上雞皮疙瘩直起！”

喬月忍不住噴笑：“別難為戚侍衛了，齊叔呢？上好的土燒預備下沒有？”

齊叔咧開嘴一笑，從袖子裏掏出個小錫壺來：“趁那胖媽媽不註意，我撈了一壺來！”

哈哈！

這下皆大歡喜。

次日，文玄剛剛起身就接到驛站快報：東盛帝離皇廟還有五十裏，今日午時聖駕將臨。

於是這一日好忙，文玄事必躬親，將一切都打點得毫無破綻，午間連點心也來不及墊，便先到此地的官員和皇廟主持，下山出驛道邊，恭迎聖駕。

遠遠瞅著，看見黃傘羽蓋飄飄搖搖而來，文玄知道到了，忙吩咐下去：“鳴炮奏樂，跪接皇上！”

一時間，禮炮轟鳴，黃鐘大呂之聲震天響起，幾十名四品以上文官武將一齊跪地叩頭山呼：“我皇萬歲，萬萬歲！”

文玄則一身朝服，戴了薰貂朝冠，穿了四團五爪金龍石青朝褂，外披金黃緞裏兒的紫貂瑞罩，腰間束一條銜貓睛石金玉方版帶，佩絳微露，綴著四顆東珠——穿戴齊整，跪前一步報名進見：

“兒臣率文武眾臣恭迎萬歲！給萬歲請安！”

東盛帝由內官扶著下了車，掃了地上一眼，似笑非笑：“ 朕好得很！眾卿請起。朕這是給高僧進香祭奠嘛，爾等何必擺那麽多的禮數。。。”

話沒說完，後頭花枝招展，熱熱鬧鬧地來了一群宮娥內侍，俱是濃妝艷服、珠翠盈頭，中間簇擁一位，戴著雙鳳翔龍冠、金繡龍鳳錦披，穿著大袖龍鳳真紅繡袍、金龍霞帔，髻上龍鳳飾，金玉珠寶釧鐲，翡翠大珮，紅羅長裙，望上去真是威儀堂皇。

不用說，皇後到了。

“皇上，”皇後嬌氣得很，下鳳輦不過才走兩步，已是嬌喘連連：“這天熱得很，何必下來？求聖意，與臣妾同坐那輦車，上車去可好？”

文武官員在地上跪著，面面相覷。

原來此地乃追隨東盛帝入藩，並自此不再離開的一位高僧養老之地，三年前高僧圓化後，東帝禦賜其為真寶大師，內務府撥銀三千兩，替其建塔，並把他的遺蛻安葬在塔的下層，頒諭重建禪寺，並號為世廟。

自打建了這座皇家寺廟，雖時間不長，可卻被東盛帝視若長久以來的宗祠，因此真寶大師圓寂那日便立下規矩：

凡到此地進香者，由帝位開始，皆落馬下轎，步行入寺，以表誠心。

世廟處於半山腰中，石階上去，大約幾百級，腳步快些，也就半個時辰而已，不想皇後初到，便提出要求坐車進山。

等於當了文武官員的面，大大扇了東盛帝一記耳光！

東盛帝面色不太好看，可皇後掛在他臂彎裏的手，重重向下拉了一拉：“臣妾隨駕出京裏，大哥特意囑咐臣妾，要多多照看皇上龍體，如今外頭驛道上熱得厲害，一進山裏又猛地涼下去，皇上身嬌體貴，如何經受得住？”

說到這裏，擡眼斜瞥東盛帝一眼，乖僻地道：“還請聖意，與臣妾一起坐車吧！”

東盛帝聽見她提起自家大哥，步軍統領大將軍潘綜元的名號來，由不得臉色一白，想要說什麽，但是看著對方冰涼含笑的眸子的光，旦覺得喉頭一梗，就什麽都說不出來。

皇後心滿意足。

什麽狗屁高僧得道仙人！呸！若不是因與那賤人交情好，曾在她難產時晝夜守在宮外念血盆經，又在她身後替她描像超度，哪兒來的皇廟裝身？！

這也是為什麽皇後不待見這座世廟的緣故，也是東盛帝前些年有意要讓文玄來守靈的緣故。

他母親雪娘，雖迫於皇後壓力不得入皇陵，可到底一付麗骨交於這清山麗水，再有她悶時善於開解疏導她的真寶大師相伴，當也是無憂無慮了吧？！

所以才有那麽苛刻的規矩，所以這地方才令東盛帝念念不忘，說到底，還是睹物思人哪！

不過皇後就連這一點身後的念想也不肯放過，你要借祭奠高僧之名，行私情懷念之實？我就偏要跟了來，不讓你趁心！

從開頭就跟你操蛋！

想讓本宮步行替她進孝，門兒都沒有！

眼見東盛帝隱有答應之勢，地上官員由不得同時松了口氣。

帝後之爭是向來東盛建國就存在的問題，總是後壓帝，大家習慣了，也少些麻煩，說實話潘家在朝中勢力太大，真得罪他們於任何人都不是省心事。

卻不料，今兒這事沒這麽順當就能過去。

“殿下，金口一開規矩難改，若都說變就變，那還要立規矩做什麽？再者，您是金口玉言，若朝令夕改，在世人面前還有何權威可言？”

文玄貌似平靜地拜服在東盛帝和皇後腳下，卻揚首向上，飛眉微挑，那雙漂亮的獸瞳閃過暗沈寒光。

這雙眼睛，多像當年的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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