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轉眸向團娘看去，眸中浮現森冷寒霜。

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為承大統，將來兩邊難說不會交戰，與其到時兵戎相見彼此難見，不過現在就斷個清爽幹凈，再無瓜葛！

男女私情這種玩意，是安穩歲月中的花錦點綴，亂世兒女，實在不配，也無福消受！

團娘低了頭，忽然眼熱頹喪。

齊叔編編湊湊，總算將文玄哄過去了，這時除了煤球，基本都已吃完，喬月起身，吩咐齊叔：“後頭我院裏，送些山泉水來，我請八皇子品茶。”

齊叔點頭，團娘忽然又活過來似的：“他不中用，我來送！”

喬月輕舒玉臂，放在團娘手上：“不必了，你還是收拾這裏吧。”

團娘明顯感覺出手上的力量，身不由已似的，就點了點頭。

文玄倒一點兒沒看出來 ，聽說喬月要請自己品茶，他正高興呢！

喬月也不多話， 引著文玄向後頭去，後者於夜色中什麽也看不清，只覺得所見皆與白日不同，更皆喬月也不掌燈也不舉燈籠，更是眼前一片模糊。

經了左手轉彎，高高低低，曲曲折折，腳下又走上青石羊腸小徑，有些古藤礙首，香草鉤衣，再定睛一看，已是到了一個水磨磚擺的花月亮門前了。

“喬老板好眼力！” 文玄不禁激讚：“我是一頭霧水的，你進進出出，走在頭裏，也不用點燈籠麽？”

喬月心裏好笑，本姑娘一雙狼眼夜行山路且不曾踢下片石細塵，走家裏還算個事？

“不過是走熟了而已，殿下請！”

嘴上略虛辭幾句，喬月請文玄進了院子。

“就這裏坐吧，月色正好，天也不涼。”喬月指花障子下兩只石墩一張石桌：“我去取茶，很快回來。”

齊叔這時也到了，左手裏舉著一盞小油燈，又顫顫巍巍地在臂彎裏吊著只紅泥小爐，右手則抱在胸前，緊緊箍住一壇泉水。

黑暗中見這麽幹瘦卻輕盈地一個人到，倒真有些詭異，好比團娘剛才罵他的話：

一個老鬼！

文玄將爐子接了放到桌上，嘴裏笑道：“不是說走熟了？難道你比掌櫃走得還少？“

齊叔一楞，不明白這話從何而來，喬月卻已經下來了：“行了齊叔，你下去吧。”

齊叔忙躬身點頭，卻又道：“才在路上碰見戚爺了，他說也要來，不然不放心他主子。”

文玄怕喬月為難，正要說不必，不想喬月卻若無其事地應了：“他來也好，多個人多條思路。”

文玄一聽便有些喪氣，知道喬月請自己來並不只為品茶，原來還是商量正事。

如今花前月下，清茶在手佳人當前，還說什麽正事呢？

就不能，啊，談談那什麽，聊聊那什麽？！

齊叔去了，頃刻回來，戚青跟在他身後，一路走一路笑：“果然好地方，你們喬老板正會享福！”

文玄忍不住笑罵：“黑燈瞎話地你白話什麽呢？看見什麽了就好成這樣？”

戚青愈發笑得厚顏無恥：“哎呀喬老板這裏還會有什麽不好？說好總是沒錯的。”

喬月不理會這種玩笑，卻改變主意留下了齊叔：“正好大家都在，我就有話直說了。”

接著簡單幾句，就將西平帝當年如何哄騙西平王，又謀害了燕妃的事說了。

不待她的話說完，原來空氣裏的暧昧溫暖感仿佛瞬間被什麽凍結起來，隨後徹底消散，一股子極陰寒的氣息立刻蒸騰起來。

往事如煙，這煙不是那煙，卻是閻羅王嘴裏吐出的水汽。

文玄再沒料到，喬月沈默了一席飯時，開口卻是這樣驚人的故事。

“你怎麽知道？”瞠目結舌之餘，文玄忽然想到什麽：“難道西平王在你手裏？”

她有多熟悉山路，只有他知道。

“怎麽可能？”喬月斷然否認：“不過我在中原有自己的關系，”說著瞟了齊叔一眼：“宮裏，也不是都插不進手的。”

齊叔擺出漠然臉，亦是默認了她的謊言。

文玄本來不信，可才在飯桌上聽過齊叔的笑話，由不得他不信。

“那現在西平王人在哪裏？” 戚青心裏盤算著什麽，也問了一句。

喬月風輕雲淡地回：“據我揣測，該在中原孟大人手裏，不過也難說，許是傷了個半死，自己回去死在山隙裏，也未可知。”

這話等於白說，不過就當下情形來說，卻有著奇妙的說服力。

戚青看了文玄一眼，後者原本輕松自在的神色變了，清淺的眸子裏此刻閃過陰郁而詭譎的光芒，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

喬月卻很明白，於是推波助瀾：“我也是無意間得知此事，想來想去，這事唯對八皇子您最有利。東盛想通過糖六的關節打入西平，原本不易，不過若有西平王這個原本的刑部把頭相助，那必是容易許多了！”

文玄眼尾微微一挑：“可西平王如今人在何處，尚未得知，如何利用這個現成的優勢呢？”

戚青立刻盯住喬月。

主子這個問題可算拿住七寸了！

不料喬月還是悠然鎮定，自若自處的模樣：“西平王身在何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沒人知道他身在何處。既然如此，您東盛八皇子就兜了這個魚頭，又能如何？！”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中原既然拿住了也不吭聲，也不承認，那說明人自有難言之處，自己認了對方必也不敢聲張，既然如此，那何不撿個現成的好處呢？！

文玄沒說話，卻擡起右手，戚青也不吭聲，面對面也揚起右手擊了上去，啪地一聲，尤如金石脆響！

喬月臉上，這才漸有微笑，轉而從懷裏掏出一張細紙：“這上頭都是當年與西平帝， 也就是瑏王爺有關聯之人， 如今有散在中原的，也有在貴國皇帝面前承歡的，”都是下午從西平王和高明正嘴裏逼出來的名字：“如今俱交給殿下，看見這個，人家不信西平王在你手裏，。也只有信了。”

這可是天下掉下的餡餅！

糖六人脈再廣，能敵得上西平王？

若得他手下相助，再加自身國力，還怕贏不得西平帝麽？！

“殿下只要說服西平王原有部下造反忤逆，顛覆西平這事，就差不多能成功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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