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高明正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放我在這活地獄，竟還說是救我？真不如一刀殺了我還痛快些。”

喬月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頓時閃過一道寒芒：“高大人既然這樣說，我倒也不是不能如你所願。”

說著，便從袖口裏抽出一枘匕首，刀尖鋒利，寒光從外頭直刺進高明正的眼底。

“請大人近些，將脖頸送上。”

高明正退縮了。

說歸說，氣歸氣，到底好死不如賴活著。

喬月揚起利刃，沖著高明正就是一甩，只聽嘣地一聲，匕首從他鼻尖處劃過，瞬間穿進了身後的石壁！

“高大人怎麽怕了？”喬月放聲大笑：“可知我當年是怎麽過來的麽？還沒您這般好日子呢！”說著將一雙精光湛湛的眼眸逼近柵欄邊，眉頭一肅，眼中陡然迸射出凜冽煞氣，她眼神仿佛有實質一般，冰冷無情，登時嚇了高明正一跳。

“當年我入狼群時，不過還是個繈褓中的幼嬰，若不得狼乳撫育，如今哪得機會，站在高大人面前，跟您說長道短呢？”喬月神態淡定，語調漠然，仿佛在說別人的事，可高明正聽著聽著，不由得只覺得有一股徹骨寒意從腳心倏地擴散開來，額角有涔涔冷汗滴落，本就枯焦的臉頰，陡然變得死一般煞白。

“真的是你？”高明正的聲音嘶啞到不像，其實當日喬月割他脖頸之前，曾給過他提示，不過幾個月下來，他還是不敢相信，眼前這位面生疤痕的狼女，竟是當年被自己算計的小公主！

“我是誰？還請高大人明示。“喬月似笑非笑，眼神明澈，眉目嫣然，若不是那一道巨大的狼吻之印貫穿整張粉臉，此刻的她幾乎可稱嫵媚了。

高明正情不自禁受那眼神蠱惑，不想說不能說的話，此刻也喃喃出口了：

“當年，當年我也是逼不得已，說給皇上獻計要送走你，可江山社稷自此便保下十三年的安寧，多少黎民百姓因此而獲益。。。“

你信我吧，信我吧！

高明正在心裏祈禱，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話很有道理，因此愈到後面，愈說得振振有詞。

“放屁的道理！”喬月忽然變臉，輕嗤了一聲，淡漠而殘酷：“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礙著天下百姓何事？若不是當年宮裏有人惡意滋事妄圖不軌，再多的孩子也無礙於社稷無礙於黎民！我不過做了別人的的擋箭牌罷了！”

高明正驟然失語。

這丫頭太聰明太犀利，知道的，又偏太多！

不過且慢！若真如她所說，自幼在狼群中長大沒出過哲州，她又是從哪兒打聽來這許多宮闈內幕的？！

難道，有眼線暗中助她？！

想到這裏，高明正的心忽然緊揪了一下。

是誰？！

要不要，試探她一下？！

到底她還年輕，也許聽不出話外側音？

畢竟是宦海裏浸淫多年的老滑頭，高明正陡然對生出些信心來。

“當時送你出宮，其實是為保你性命，若不然皇上早對你起了殺心，這樣算來，我還算救你一命呢！”高明正心念一轉，忽然開口。

喬月嘴角掛一抹冷笑，將聲音拖得幽沈綿長：“是啊，為此我還得多謝高大人呢？不然又怎麽會識得我一班好兄弟？五年前養育我的狼群首領死去之後，我便做了領頭的狼，戰火紛飛，別人死的死散的散，倒唯有我們，”將手摟在了雪球毛茸茸的脊背上：“竟占了這山頭，活了個逍遙自在！”

高明正暗中吐了口氣，聽上去她沒意識到自己的打算。

於是他決定將這話題深入下去。

“那麽你還記得，當年是誰送你出宮的麽？如今跟他，可還有聯系麽？”他說著愈發將自己的身體佝僂起來，顯得可憐又可悲，又張眉張眼地咳嗽幾聲，試圖引開喬月的註意力，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惜這一套，一點用處也沒有。

喬月看他那付可笑相兒，瞬間覆又放聲大笑起來，邊笑邊搖頭：“高大人哪高大人，您省省吧！真是機關算盡，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還想著要算計人？你以為我聽不出你的心思？你看我什麽都知道，心想宮裏必有我的細作，一步步逼問出來，將來若有機會逃出這牢獄，還可向皇上面前賣乖示好，正如當年一樣，作他老人家的哈巴兒狗，是不是？”

她的聲音陰測測如從地府傳來，高明正不禁打了個寒戰，脖頸處的傷口雖已痊愈，此刻卻忽然又泛起冰水般的涼意，疼卻不疼，唯有那又酸又澀又麻的異常感，讓他覺得腦袋好像又不是自己的了，卻又不給個痛快，直接死掉算了。

“高大人，您如今也算身在個好地方了，還想您那好皇上？”喬月的話卻還沒說完，高明正是不是太快活了些？有吃有住，竟還動起別的心思來？！

那就再給他長個教訓好了。

“此地原叫亂墳坑，後來埋得人多了， 反成個土丘了，再後來日積月累，一層屍首一層土的，慢慢也就成了山。”喬月敲敲身邊石壁：“大人當真這些是石頭？您再好好看看 ，其實都是人的頭骨呢！”說罷揮揮衣袖，將柵欄裏的清油燈滅了。

驟然而至的黑暗讓高明正幾乎崩潰！

他睜大呆滯的眸子，驚惶的望著四周深不見底的黑暗，只覺得那些暗影之處，似乎潛伏著無數魑魅魍魎，正在等待召喚蠢蠢欲動。

“敢問高大人，”喬月幽幽涼涼的聲音，不知在何處響了起來，尾音帶著一絲危險慵懶的沙啞。若來自地底深淵：“這其中有多少冤屈的死魂靈，是滅在您的手下呢？”

高明正抱起雙膝蜷縮在墻角，不敢說話不敢出聲甚至不敢呼吸，連空氣也因為這凝重的沈默而濃重如淤泥，越來越緊，越來越粘稠，令人呼吸生滯，心跳漸緩，重墜，沈落永無天日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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