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東盛特使手下那幫人善用的鑄鐵雙鉤，還能是什麽？

“真篸死人了！”喬月搖頭向回走：“我還是快走吧！看多了只怕要做惡夢！”

從後門回到歸莊，喬月到廚房裏將食盒放下，團娘早等她許久，見人到來不及就丟下鍋時煎到一半的黃韭乳餅，拉住喬月上下打量，直到確定她無事無恙，方才長出一口氣去，繼續料理那些乳餅。

喬月微笑著走到桌邊坐下，也不說話，在歸莊裏，是不用事事說明的。

煤球無精打采地從外頭進來，一眼看見喬月坐著擇菜，立刻眉飛色舞起來：“喲，姐什麽時候回來了？才我還問齊叔呢！怎麽姐去了半日也不見人影？是不是該去驛站看看？齊叔非說我性子急，其實。。。”

團娘將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黃韭乳餅鏟進盤子裏，口中狠狠地道：“只會說嘴不會幹活的東西，老板你說，該怎麽治這毛病？！”

煤球氣得直翻白上眼：“我關心我姐又怎麽惹著團姑奶奶了？”

團娘一鏟子火熏肉就向煤球毛茸茸的腦袋飛了過去：“你姐要你關心？歸莊早關門了！”

煤球用白森森的牙，準確地接住那肉，看不見嚼就吞進肚裏：“嗯很不壞，這也罷了，我就原諒你團娘。。。”話沒說完，抱頭鼠竄，因後者的鍋鏟這就打上面門來，不過這回，上頭可沒肉了。

待煤球出去，團娘繼續手下活計，半晌突然笑出聲來。

喬月明知她在笑什麽，也不開口，片刻後，也笑了。

“這老爺人是聰明的，不過麽，聰明的有限。”團娘邊炒菜邊笑道：“也就騙騙那些個潑皮罷了。銀子上刻字？說笑呢！銀子是用來流通的，軍士領了不要花？能說清到手的是買賣得來的還是偷的？再一個，就算賊偷了，不會去溶？溶成銀水換成小錠，還能看出什麽字來？

團娘手下翻炒得起勁，口中亦越說越得意。

喬月此時卻不笑了，眸光清冷，口中淡淡地道：“這話倒是團娘你說岔了。銀子是有的，也確實是官造的。”

團娘手下頓了一頓，不敢置信地回頭看著喬月：“當真？”

喬月看似若無其事的擇著芹菜：“十年前，先帝在時，大梁朝出了間奇案，朝廷發出的軍餉，總被人劫道盜了去，朝廷派人去查，總了查不出究竟。後先帝懷疑，是朝中有人暗通當時的東盛王，偷取銀子助東盛勢力壯大，總查不出來的原因，自然也因有鬼，有內鬼。”

團娘手裏的鍋鏟慢慢挪動起來，臉上的表情卻愈發凝重。

“後來孟老將軍於朝中出了個主意，新發出的軍餉銀子上，便都被刻上了字樣。”喬月手下不慌不忙，口中亦是有條不紊：“不過當時人人皆知，孟老將軍善武不善文，這主意，其實就是他的兒子，如今的中原特使，孟老爺出的。不過當時他尚未金殿提名，因此沒資格到皇帝面前說話。”

芹菜都擇好了，好的嫩的一堆，爛的老的丟進了垃圾桶。

喬月拍拍手上的泥，將手洗凈，從梁上取下風幹的臘雞，操刀於手，劈理起來。

“這主意開始自然受到眾臣子嘲笑，理由麽，跟團娘你剛才的一樣，”喬月手下幾道白光閃過，雞肉去筋分理，整整齊齊鋪陳於瓷碟裏：“可是孟老將軍後來的話，卻叫眾人啞口無言了。”

銀子上有字，自然賊人要去溶，不過軍餉數目非同一般，要溶這許多銀水，一般銀鋪沒有這個本事，絕吃不下這麽大的生意。縱觀全國，能做成這筆生意的，絕超不過三家金鋪。

本來偷運銀子去東盛王封地，便需金鋪周轉支援，若沒有幫手，此事絕辦不成。

因此只要看守住這三家老字號金鋪，順藤摸瓜，從上可查出朝中奸細，從下可查清東盛王資金鏈節，人人皆知，若斷了銀錢來源，東盛王再有本事，也不能成事。

團娘手裏的鍋鏟早停下不能動了，很難說是喬月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還是引發了什麽別的情緒，總之，團娘整個人如被凍住，無法動彈。

臘雞劈完，喬月手下的刀又轉向了火肉，這回是小心謹慎，細細地切著，條條片片，柔曼殷紅，晶瑩凝玉。

“計劃很好，當時也得到了先帝激讚，不過銀子是造出來了，孟老將軍卻被派隨大軍遠鎮哲州，一去就沒再回來。”終於都切完了，喬月放下刀，嘆了口氣，仿佛是倦了，又仿佛是無可奈何。

“後來那些銀子呢？”團娘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喬月的聲音，急切著想知道結果，忍不住轉身詢問。

身後早已是人去影空。桌上整整齊齊排著十幾盤臘雞火肉，喬月早不見蹤跡，只有一枘清亮亮的利刃，明晃晃地刺進團娘眼底。

自孟老將軍死後，坊間便不斷有各種傳言，說他死時傷口不在正面，反在腹背之處，因此可心想見，兇手非來自敵營，反是自家人所為。

甚至傳言中還有往深處探究的，說正因為軍餉銀子的事，老將軍著了自己人的道。

也就是說，中原軍隊裏，有內奸！

這些話團娘自然也是聽過的。

不過傳言畢竟是傳言，朝廷裏沒人寫折子上奏折這事，中原皇帝，自然也就不曾理會，更不曾著人來調查這事了。

“這小子，難不成特為到這裏來，是要替父伸冤？找出當年那個奸細？”團娘細細想去，禁不住口中喃喃自語。

提起奸細兩字，陡然間團娘身上打了個冷戰！

當年自己夫家，不也是。。。

“團娘，外頭催菜呢！”

齊叔風輕雲淡的聲音，將沈浸在往事中的團娘，拉回現實中來。

“知道了，”團娘將臉偏向鍋竈上，有意不讓齊叔看出自己面如死灰，口中難得溫順：“這就來。”

齊叔亦同樣溫和的點頭：“不必著急，慢慢來就好。”

一無所知似的。

其實他早到廚房了，喬月說的陳年舊事，一字沒漏他全聽見了。

不過宮裏當差多年，齊叔知道什麽時候該裝傻，什麽時候，該充個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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