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歸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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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現在身在何處？
喬月正想問這個問題，不料團娘已經說到這裏：“當時一路逃難，也沒有地方好去，身上也沒有錢，只有討飯，誰知半道又遇上了強盜，要拉我女兒。。。“
團月知道後頭的話已不必說了，便將手蓋在團娘肉呼呼的掌中：“我知道了，你只說後來怎樣。“
團娘拉下頭巾蓋住臉，聲音細到幾不可聞：“我是逃出來了，女兒沒了。”
簡單一句話，包含了多少盡管絕望傷心！
喬月不說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團娘自己冷靜片刻，方才又繼續下去：“後來我化成個男人模樣，跟著一路商隊，替他們做活扛包駕車，這才到了哲州。”
原來如此！
到哲州後方才遇見孟老將軍的？
團娘長籲出一口氣去，仿佛前頭難關已過，後面的事幾乎不值得一提，隨便說說，就可以出口了：
“我被商隊的人發現女子身份，自然也有了些不便，正好離得軍營不遠，孟老將軍帶人四方巡視，看見爭鬧，叫人拿了我去問話。”
後面的事則一目了然。
孟老將軍順手救下團娘，不過他是個心思都在戰場上的人，人是救下了，怎麽活他卻不管，放了團娘，就忙於軍務了。
團娘無處可去，商隊又在哲州虎視眈眈，吃了個虧怎麽會那公容易就放手？孟老將軍事多人忙，總有顧不上的時候，到時再拿你，一介女流，亂世中不正如螻蟻一般？
城裏呆不住，團娘只有上山，彼時山上無果無實，連樹皮都叫饑餓的人剝光了，沒吃沒喝，最後團娘倒在狼群腳下，自以為是死路一條。
喬月溫和地笑了起來：“後面的事不必說了吧？我至今還沒忘記呢！當時團娘你要殺了我的模樣！跟夜叉婆也差不了多少了！”
團娘不好意思地也笑：“你還說我！當時我以為看見那麽大一片狼群裏，竟陡然冒出個人來，真不知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下了地獄，若說你是地獄裏來的羅剎，只怕見者無人不信。”
喬月伸了個懶腰，不理會她這話，轉身就竈下，偷聽了多時的一坨黑灰的滴溜了出來：“聽夠了吧？這故事可還中聽？”
原來不知何時，煤球已躲在那裏了。
搓了搓被揪得生疼的耳朵，煤球咧開大嘴巴：“團娘的傷心事，怎好說中聽？”說著一把將團娘圓滾滾的身體摟進自己懷中：：“團媽媽你放心，你的仇包在我身上！將來見了那陷害你的奸人，必捏在手裏讓你處置！”
團娘心裏一酸，想著自己家人一無所有，反是這不相幹的蠻子對自己親如母子，由不得又是難過，又是欣慰，兩種情緒混合到一起，團娘臉上便又恢覆起慣常的彪悍來：“要你煩神？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才你姐吩咐你做什麽了？你做好了麽就這裏嘰嘰歪歪了？！”
若不知道的人，聽當團娘不識好歹，人家安慰她，她反惡語相向。
但歸莊的人彼此都了解甚深，團娘這樣不過是為掩飾心裏的感激，也是她一向彪悍慣了，要她溫柔，反不知如何表達。
重要的是，這才是她們習慣的相處方式，彼此認定，方為默契。
說來也怪，經她這麽一吼，剛才辛酸往事帶來的悲涼之氣，瞬間消失殆盡，廚房裏又回到往日熱烘烘鬧騰騰的感覺了。
這才是歸莊的味道。
因此無論是喬月還是煤球，都對團娘這番話沒覺出意外，煤球依舊笑嘻嘻地去了，喬月幫著團娘向竈膛裏添了把柴火，方才開了口：
“新來的這位中原特使，就是那位救下你的老將軍之子？”
團娘點了點頭：“正是。當年他也在場，不過半大小子，穿得人模人樣，我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他穿一件月白色實地紗褂子。想想看，在當時那樣又臟又破，幾乎寸草不生的地方，出來那麽個小子，臉色白凈眼兒亮，身上清清爽爽的，好像塵土跟他半點關系也沒有似的，嘖嘖嘖。。。”
團娘咂起了嘴巴。
喬月也由不得想起，剛才樓上見面時的情形，雖是布衣，卻也整齊潔凈，腳下一雙皂靴是半舊的，但底邊好似打了粉涮洗得雪白，跟主人一樣，到哪兒都不沾灰似的。
“別說長得什麽樣，”喬月故意打岔，不讓團娘更不讓自己有機會去想那張清秀儒雅的臉龐：“只說他行事如何？性格又是怎樣？”
此人將來少不的得在自己眼皮子底子晃蕩，摸清上面兩點對喬月來說很重要。
可惜這一回，團娘讓她失望了。
“這倒不清楚了。當時他只跟在他爹後頭，一言不曾發的。不過大約也看得出來，是個心細又有決斷的人。”
喬月心裏一動：“如何看得出？”
“他爹在前說話，他在身後眼光如電似的掃了一眼，只一眼就全看明白了似的。他爹怎麽說，他便用筆怎麽記下來，也虧他，記得那樣快，他爹只說一遍，他竟不必多問。”團娘眼裏閃出驚羨的神色：“我當年夫家也有個姑小子，自小學文斷字的，年紀差不多，卻沒他那麽伶俐。”
喬月追問：“還有呢？又如何看出他有決斷？”
團娘用鍋鏟翻翻鍋裏的魚餅：“最後他爹要棒責那領頭侮辱我的商人，是他從後頭拉了一把，孟老將軍才算了。”
喬月情不自禁點了下頭。
打了人領頭的，當面人不敢說什麽，放回去，必起大亂。團娘為此吃虧不算，更有可能誤了軍務，誰知那幾個商人會不會偷偷摸摸給中原大軍找麻煩？
需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團娘你也算會看人了，就那麽片刻工夫，嘴上說不知道，倒也摸了個門清。”喬月玩笑起來：“要不下回，咱不做吃食生意了，門口擺個攤觀相如何？”
團娘向地下啐了一口：“小丫頭說著說著又開起老婆子玩笑來！去！沒事出去歇息著，別在我眼前搗亂！”
喬月笑嘻嘻地果然出去了。
團娘望著她窈窕娉婷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忽然重重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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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月正想問這個問題，不料團娘已經說到這裏：“當時一路逃難，也沒有地方好去，身上也沒有錢，只有討飯，誰知半道又遇上了強盜，要拉我女兒。。。“
團月知道後頭的話已不必說了，便將手蓋在團娘肉呼呼的掌中：“我知道了，你只說後來怎樣。“
團娘拉下頭巾蓋住臉，聲音細到幾不可聞：“我是逃出來了，女兒沒了。”
簡單一句話，包含了多少盡管絕望傷心！
喬月不說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團娘自己冷靜片刻，方才又繼續下去：“後來我化成個男人模樣，跟著一路商隊，替他們做活扛包駕車，這才到了哲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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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哲州後方才遇見孟老將軍的？
團娘長籲出一口氣去，仿佛前頭難關已過，後面的事幾乎不值得一提，隨便說說，就可以出口了：
“我被商隊的人發現女子身份，自然也有了些不便，正好離得軍營不遠，孟老將軍帶人四方巡視，看見爭鬧，叫人拿了我去問話。”
後面的事則一目了然。
孟老將軍順手救下團娘，不過他是個心思都在戰場上的人，人是救下了，怎麽活他卻不管，放了團娘，就忙於軍務了。
團娘無處可去，商隊又在哲州虎視眈眈，吃了個虧怎麽會那公容易就放手？孟老將軍事多人忙，總有顧不上的時候，到時再拿你，一介女流，亂世中不正如螻蟻一般？
城裏呆不住，團娘只有上山，彼時山上無果無實，連樹皮都叫饑餓的人剝光了，沒吃沒喝，最後團娘倒在狼群腳下，自以為是死路一條。
喬月溫和地笑了起來：“後面的事不必說了吧？我至今還沒忘記呢！當時團娘你要殺了我的模樣！跟夜叉婆也差不了多少了！”
團娘不好意思地也笑：“你還說我！當時我以為看見那麽大一片狼群裏，竟陡然冒出個人來，真不知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下了地獄，若說你是地獄裏來的羅剎，只怕見者無人不信。”
喬月伸了個懶腰，不理會她這話，轉身就竈下，偷聽了多時的一坨黑灰的滴溜了出來：“聽夠了吧？這故事可還中聽？”
原來不知何時，煤球已躲在那裏了。
搓了搓被揪得生疼的耳朵，煤球咧開大嘴巴：“團娘的傷心事，怎好說中聽？”說著一把將團娘圓滾滾的身體摟進自己懷中：：“團媽媽你放心，你的仇包在我身上！將來見了那陷害你的奸人，必捏在手裏讓你處置！”
團娘心裏一酸，想著自己家人一無所有，反是這不相幹的蠻子對自己親如母子，由不得又是難過，又是欣慰，兩種情緒混合到一起，團娘臉上便又恢覆起慣常的彪悍來：“要你煩神？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才你姐吩咐你做什麽了？你做好了麽就這裏嘰嘰歪歪了？！”
若不知道的人，聽當團娘不識好歹，人家安慰她，她反惡語相向。
但歸莊的人彼此都了解甚深，團娘這樣不過是為掩飾心裏的感激，也是她一向彪悍慣了，要她溫柔，反不知如何表達。
重要的是，這才是她們習慣的相處方式，彼此認定，方為默契。
說來也怪，經她這麽一吼，剛才辛酸往事帶來的悲涼之氣，瞬間消失殆盡，廚房裏又回到往日熱烘烘鬧騰騰的感覺了。
這才是歸莊的味道。
因此無論是喬月還是煤球，都對團娘這番話沒覺出意外，煤球依舊笑嘻嘻地去了，喬月幫著團娘向竈膛裏添了把柴火，方才開了口：
“新來的這位中原特使，就是那位救下你的老將軍之子？”
團娘點了點頭：“正是。當年他也在場，不過半大小子，穿得人模人樣，我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他穿一件月白色實地紗褂子。想想看，在當時那樣又臟又破，幾乎寸草不生的地方，出來那麽個小子，臉色白凈眼兒亮，身上清清爽爽的，好像塵土跟他半點關系也沒有似的，嘖嘖嘖。。。”
團娘咂起了嘴巴。
喬月也由不得想起，剛才樓上見面時的情形，雖是布衣，卻也整齊潔凈，腳下一雙皂靴是半舊的，但底邊好似打了粉涮洗得雪白，跟主人一樣，到哪兒都不沾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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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不清楚了。當時他只跟在他爹後頭，一言不曾發的。不過大約也看得出來，是個心細又有決斷的人。”
喬月心裏一動：“如何看得出？”
“他爹在前說話，他在身後眼光如電似的掃了一眼，只一眼就全看明白了似的。他爹怎麽說，他便用筆怎麽記下來，也虧他，記得那樣快，他爹只說一遍，他竟不必多問。”團娘眼裏閃出驚羨的神色：“我當年夫家也有個姑小子，自小學文斷字的，年紀差不多，卻沒他那麽伶俐。”
喬月追問：“還有呢？又如何看出他有決斷？”
團娘用鍋鏟翻翻鍋裏的魚餅：“最後他爹要棒責那領頭侮辱我的商人，是他從後頭拉了一把，孟老將軍才算了。”
喬月情不自禁點了下頭。
打了人領頭的，當面人不敢說什麽，放回去，必起大亂。團娘為此吃虧不算，更有可能誤了軍務，誰知那幾個商人會不會偷偷摸摸給中原大軍找麻煩？
需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團娘你也算會看人了，就那麽片刻工夫，嘴上說不知道，倒也摸了個門清。”喬月玩笑起來：“要不下回，咱不做吃食生意了，門口擺個攤觀相如何？”
團娘向地下啐了一口：“小丫頭說著說著又開起老婆子玩笑來！去！沒事出去歇息著，別在我眼前搗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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