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極伶俐，看出苗頭來，立刻順桿向上爬：“我家爺極行為豪爽，舉止大方一個人，初在此地，萬事不知，剛才見喬老板謀慮不凡，極渴慕敬仰，因此才命小的來，定要請老板樓上一敘。且喬老板放心，我家爺絕不是那等孟浪唐突之流，絕不會汙了喬老板眼睛，至於別的，以喬老板為人身手，也絕不敢做他想。”

意思老板你功夫了得，我家爺想怎麽著也打不過您，您就放心吧。

喬月眼底裏已漸有笑意，這話倒是實在，小女子有得就是硬功夫真本事！

當年仇人們將自己丟進山澗，若不得狼群首領相救，自己早沒命了，狼群中長大的丫頭，你說她還有什麽忌諱害怕的？！

不過幾句好話就能說動人心，那也太小看喬月了，再者若每個新來的都要咱們喬老板指路上道，那這歸莊也不必開了，直接開個算命攤得了。

見喬月依舊不動聲色，小童無奈之下，只得使出殺手鐧：“其實才下來時，爺說過喬老板想必不肯屈尊，不過小的倒覺著，若喬老板是那等嫌三棄四，看人下菜碟的膚淺人物，那也不必請了，想必世間不少，多見一個不多，少見一個，也不為少。”

團娘一聽什麽？！你這小廝說得什麽？！不會說話偏要說你閉上嘴沒人賣你做啞巴！

不料她這幾句話替老板打抱不平的話，還來得及沒出口，一直穩然不動的喬月，卻冷不丁地從面紗下，發出些輕笑來。

娘有些疑惑地看著喬月。

對方用的是激將法，老板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喬月自管自笑了幾聲，清了清嗓子眼，然後正色對小童道：“你的話雖有些粗魯，倒也有幾分道理，既然如此，我不去豈不白背個罵名？也罷，你帶路吧！”

團娘呆住，從背後拉住喬月，壓低了聲音道：“那小東西唬人呢！老板可別上了他的當！”

喬月面紗上彎出一雙清月：“知道是唬人，不過怕什麽？不過是個男人罷了，還能吃了我？”

對方如此用盡心計，最後幾乎耍賴皮了，若不是真有事急於求見，只為看美女，倒不須如此大費章折。

再一個，看這小童舉止行為，頗有些大家之風，既是中原來的，又是大家子弟，那麽說不定，還是當年故人呢？

既然如此，就給他個臺階下，去看看對方是何人物，一來滿足自己好奇心，二來麽，也不必為難下人。

見小童張大嘴巴傻呼呼只管看著自己，喬月便伸出玉指，輕點了他腦門一下：“發什麽呆？怎麽還不走？”

小童如夢初醒，本以為自己計謀被人看穿一定要鎩羽而歸了，沒想到走了狗屎運！還真讓自己成了！頓時點頭哈腰：“走著走著！哎喬老板當心腳下！”

雅間裏，男子倚窗而立，等得有些焦心，正預備再於屋內踱上幾圈，突聽得門外小童欣喜通報的聲音：“回爺的話，歸莊喬老板到了！”

男子立刻說請，隨即一雙劍眉向上微微挑起，人也向後退去，直退到桌旁，坐了下去。

喬月推門入內，擡眼就看見一位年輕的布衣公子，長眉鳳眼，白面豐頤，英爽之氣，奕奕逼人，正獨坐窗下，含笑向自己看來。

喬月心想怪不得小童那樣清秀幹凈，原來主人是這樣儀表亭亭之士。

盈盈冉冉走上前去，喬月略做個行禮之態，口中便問：“客官叫我上來，不知有何吩咐？”語氣是平淡如水，既無特別的熱情，也不顯得格外怠慢，是慣常對客人的態度。

男子起身相迎，亦端正回了個禮，顯得十分恭謙：“見過喬老板，在下孟宇，初到貴地，萬事俱生，煩勞喬老板了。”

喬月清清楚楚聽見對方名號，心頭由不得怔了一下。門外，齊叔身影閃過，眼風也是有意看進屋來的。

“客官，您的酒菜都齊了，這碗甜湯乃小店敬菜，給爺醒酒。”齊叔站在門外，有意提高了聲調。

其實他托盤裏的梅桂白糖蓮子羹不是這房裏的，不過此時，他說是也就是了。

小童殷勤欲接，也是趕人的意思：“勞煩勞煩，您老忙去，這裏我來。”

不料他試了幾回，那托盤就如在齊叔手裏生了根，別說接，就拉只怕也拉它不動。

喬月背對門站著，並不回頭，卻風輕雲淡地將聲音傳遞出來：“齊叔，孟爺酒還沒用完呢，哪裏就上甜湯了？倒是廚房裏還有上好的酥魚，撿些大的上來過酒是正經。”

齊叔口中嗯嗯做聲，小童尚未反應過來，他早舉著托盤下樓去了，小童空擡著一雙手，半晌合不攏嘴。

孟宇什麽也沒放過，將屋裏外動靜全收進眼裏，此時便微笑著道：“難不成喬老板認識在下？”

面紗上，春水似的眼眸垂了下去，隱去一絲冷厲：“沒有這樣的福氣呢！再說孟爺才不是說過？既然是初回到得哲州，我又怎麽可能見過？”

孟宇心裏存了疑，不過他知道，此時不便多問，遂笑請喬月：“喬老板請這裏坐。”

喬月不動：“孟爺有吩咐，我這裏領就是。”

孟宇看著她笑了：“不敢不敢，實是在下有事相求，喬老板說領，在下不知如何開口了。”

喬月不搭腔，面紗上的睫羽纖長濃密，仿佛蝴蝶的翅膀，撲閃間露出兩只幽黑明亮的眼睛，如那深山裏的潭水一般清冽幽深。

不認得的人，嘴裏說得再好聽，外頭面子工夫做得再足，喬月也不會跟他平起平坐地傾談。

有什麽話，站著說好了，站著方便，方便動手，也方便回避。

孟宇咳嗽幾聲，清俊眉目間有些尷尬之色。他知道客套話再說不下去了，心想這小喬老板著實厲害，一絲縫隙不漏，當下只得道：“哲州這裏好山好水的，如今戰事平定，想必日子更該好上加好，做生意的也更容易發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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