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霖發現, 自從上次賀鎧文和劉政來家裏吃飯之後，崔湛南對他就有點兒冷淡了。

其實這種變化非常不起眼，若不是他將自己所有心思都放在崔湛南身上, 無時無刻不在關註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或許並不能發現。

但其實，他也抓不住什麽確鑿的證據。他只是覺得……這段時間崔湛南給他發信息的頻率降低了，工作好像也忽然忙了起來。

前一段時間兩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就跟連體嬰兒似的。可近幾日崔湛南外出應酬的次數好像增加了, 經常晚上很晚才回來。

傅星霖有好幾次把晚飯都做好了也沒等到他回家。

因為這個，兩人還起了點兒小摩擦。傅星霖只是委婉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滿，勸崔湛南別那麽辛苦那麽累, 想讓他除了工作也把時間多分給自己一點兒。

可崔湛南卻笑著說：“我要是不趁著年輕多吃點兒苦多拼一拼, 這公司早晚得黃。”

像是在故意擡杠。他以前從來都不這樣跟他說話的。

“我也沒讓你閑著什麽事兒都不幹，工作拼一點兒可以，但也要適度。你自己說說你這半個多月總共才回家吃飯過幾次？哪一次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你要想多付出一點兒打拼事業我能理解，可你也要註意自己的身體健康啊。不然等你老了一身的病，有再多的錢又有什麽用？”

對於傅星霖關心的話語崔湛南似乎表現得並不是很在意，甚至從表情能看出來好像還有點兒不太耐煩。傅星霖看著他這副樣子，就覺得心裏頭像是紮了根刺一樣難受。

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但他就是知道, 崔湛南變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崔湛南敷衍地擺了擺手。

傅星霖抿緊嘴唇看著他, 沈默了有一會兒才說道：“南哥, 你不覺得這段時間我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嗎？”

傅星霖其實很不喜歡自己這種婆婆媽媽的行為, 但他控制不住。他就是覺得不安，覺得惶恐, 看著崔湛南這張熟悉的臉, 他覺得他們在漸行漸遠。

那種快要抓不住崔湛南的感覺越來越清晰, 他害怕。

崔湛南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他擡眼看向傅星霖，無奈道：“星霖，我們的生活不全都是情情愛愛啊，還有工作還有家人。最近我工作可能是忙了點兒，但過段時間應該就能好了。而且你的公司最近不是也在起步階段嗎？你也可以放心去忙你的工作。感情以外我們也是彼此獨立的個體。”

傅星霖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

崔湛南背在身後的手緩緩握緊，他挺直脊背神情自然道：“星霖，一段感情能夠長久穩定地維持下去，不是靠天天黏在一起就行的。一段感情總有不同的階段，而每一個階段我們要做的事情都不一樣。其實經營一段感情是一件細水長流的事兒……”

“南哥，你是不是開始對我膩了？”

崔湛南一怔，立刻搖頭：“當然沒有，你想什麽呢？”

傅星霖梗著脖子，整個人很緊繃：“那你為什麽突然對我不好了？”

一時間崔湛南竟不知道要怎樣回答。他以為自己並沒有表現出來，卻不想傅星霖竟如此敏銳，察覺到了他態度上的變化。

其實……崔湛南是故意的。

自從上次賀鎧文不經意說了那樣一番話後，他便不停地去回想跟傅星霖從認識開始到現在發生的事兒。他其實不意外自己會喜歡傅星霖，他只是意外自己對他的喜歡會持續這麽久。而更讓他一時之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是，能讓他一直迷戀傅星霖的並不是什麽源源不斷的新鮮感，而是一種……更為深刻的感覺。

他不喜歡生活中一切失去掌控的變化。

所有會將自己置於被動位置的事情他都會本能地排斥。或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不敢再毫無保留地去釋放自己的感情。因為他總覺得好人沒好報。

從他將決定權交給別人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悲劇就被註定。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倒黴得非常徹底。

所以他想趁一切還不晚的時候盡早收手。只是此刻看著傅星霖似是受傷又像是委屈的神情，他還是會心生不忍，還是想順應自己的心去抱住他、安慰他……

“我沒有對你不好……”崔湛南在心內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走上前輕輕用手摸了下傅星霖的耳朵，“你在瞎想什麽呢？”

傅星霖身體一動不動地站立在那兒，就那麽看著崔湛南。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說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崔湛南一怔：“生氣？生什麽氣？”

“上次，我沒答應你。所以你就一直在跟我置氣是嗎？”

傅星霖這麽一說，崔湛南好像也忽然想起了什麽，緊接著就鬧了個大紅臉。

“沒有，我沒那麽小心眼兒。”

傅星霖不信，他覺得一定就是因為這個。於是他抿緊了嘴唇，伸出雙手輕輕環住崔湛南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崔湛南的肩窩裏，悶聲道：“大不了我今天什麽都答應你就是了，你不許再對我冷淡不搭理我。”

崔湛南哭笑不得。他覺得傅星霖可真是可愛，可愛到……他根本就狠不下心故意疏遠他。崔湛南到現在還跟第一次與他見面時一樣，只要一見到他就想要靠近他，甚至就連陰郁的心情也會因為看見傅星霖對他笑著的臉而瞬間好起來。

“南哥，我不是不喜歡跟你……我只是還有些不太習慣，”傅星霖的聲音很小，並且說話時也因為羞赧而磕磕絆絆的，“你給我點兒時間，多給我點兒耐心好不好？”

崔湛南輕嘆一聲也抱緊了懷中的男孩兒。這麽好的一個男孩子，他怎麽舍得真的給推出去呢？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崔湛南從來都不是個慫包，沒什麽可害怕的，並且他也不覺得以他現在的道行還能再栽一次跟頭。他只想跟著自己的心意走。

崔湛南笑著用大手摩挲著男孩兒柔軟的頭發：“這可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傅星霖沒說話，倒是更緊地抱住了崔湛南的腰。

其實關於崔湛南對他忽然冷淡下來的原因……這一點也只是傅星霖的一個猜測。

自從那天在游泳館的事情之後，他們的生活中便多了一項傅星霖不太擅長的活動。對於這件事，傅星霖其實很矛盾也很痛苦。他一方面非常渴望與崔湛南的親密接觸，可另一方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心理上的排斥。他承認，崔湛南確實很會，在生理上傅星霖沒辦法騙自己，崔湛南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都做到了，也讓傅星霖擁有了不一樣的體驗。可他卻是始終過不了自己心理上那一關。

他總是會排斥，甚至會厭棄自己。這種感覺每時每刻折磨著他，讓他非常不好受。他是個意志力非常頑強且忍耐力也超群的人，如果是別人或許早就被自己折磨崩潰了，但他還能挺到現在好好地站在這裏，足以證明他的內心有多強大。可他的內心強大，並不能代表他不會難受。

他以前的二十年人生實在是太平凡、太單調了。他人生中遇見的第一個輕狂的、灑脫不羈的、散發著光芒的人就是崔湛南。

在他還沒有完全跟上崔湛南的步調的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在他還沒有習慣新的戀愛生活的時候他們就突破了最後一層界限。所有一切的發展速度都要遠遠高於他的預估，所以即使他表面上都接受了，但心裏卻並不是這樣。

他第一次談戀愛，並且還是顛覆自己二十年的認知與三觀跟一個男人談戀愛，在戀愛關系確定一個多月之後就直接進展到成人階段。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來自鄉下的小農民見識了高速發展的大都市一樣，他除了歡喜，更多的其實是迷茫、無措和惶恐。

這或許是動物自保的本能，他總會下意識去抗拒和崔湛南的親熱。他覺得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短暫性地掌握對自己情緒和理智的掌控權。

所以即使兩人已經做了，可因為傅星霖的刻意逃避，但其實次數並不多。而崔湛南又似乎特別熱衷於此……

時間長了，好像有些東西就變了。熱情這個東西，是會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慢慢消減的。他不是木頭，所以能感受到崔湛南情緒的變化。

而現在，傅星霖對於自己妥協犧牲來拴住崔湛南的行為覺得很羞恥。他像個女人一樣想要靠這種事情綁住一個男人……

他對自己很厭惡，可他又不知道該做什麽。崔湛南這個人太難以捉摸了。

他就像一陣風，將人的心吹亂之後但又了無痕跡，瀟灑得似乎對什麽都沒有留戀。可傅星霖不允許，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哪怕崔湛南是一陣抓不住的風，他也要用盡所有手段困住他，讓他安安心心留在自己身邊。

喜歡上崔湛南並決定跟他在一起，對於傅星霖來說就像是踏上了一條沒有退路的旅途。盡頭是什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對這個人，他永遠沒辦法放手。

所以哪怕會讓自己不舒服，哪怕會犧牲一些東西，他都不在乎。

這天之後，兩人的感情好像又有所回暖，彼此之間的狀態也仿似回到了原本的狀態。但傅星霖知道，有些懷疑和猜忌一旦產生了就無法再消除。

他知道，他們的以後一定不會一帆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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