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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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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遠處吹來,吹落一地殘花,幾點春雨隨著風聲淅淅瀝瀝地落下,激起一陣微微帶澀的土腥味兒。康王妃午睡起來,坐在堂前輕輕啜了一口香茶,香茶極好,閩粵送來的貢品,食之齒頰生香,一股幽意自心腹間油然而生。“好茶。”她舒適地瞇了眼,看向臺階旁那株嫩芽被雨水沖刷得油亮油亮的石榴樹,低聲問道:“現下如何了?”

曲嬤嬤坐在她下手的杌子上低著頭做針線活兒,聞言擡頭笑道:“之前聽說的是一個在睡覺,一個在場子裏跑馬。有王爺和王妃的嚴命,這雨下起來,三爺大抵也是回去了多。”

想起之前聽到的稟告,康王妃輕輕放下手裏的茶碗,道:“性子還是一樣的倔。”

她沒點明是誰,曲嬤嬤卻知道是誰,乃溫言道:“所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至少是比從前好了很多,皇後娘娘和王妃擔心的事情一直沒出現,慢慢兒的就好了。”

康王妃沒說話,許久才道:“也怪不得她委屈,小三兒委實是不像話。她要是一點不在乎,任由小三兒去胡鬧,我才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在乎了,那便說明她還是想過好日子,有所期盼的。女人麽,嫁了人還能怎樣?”

曲嬤嬤微怔,試探道:“那秋蓉……”

康王妃嘆了口氣:“我之所以出手,是不想給她添堵,也是警告那些小妮子們,順帶讓小三兒懂點事兒的意思。但既然秋蓉並未做什麽,只是小三兒混賬,那便不能怪秋蓉。若她樂意來為秋蓉說兩句話,我也是極高興的,她不肯來,我也不能不為她著想。秋蓉總是留在我這邊,只怕府裏有人會說閑話,她聽了也悶氣,反倒怨我生事,這樣,你讓秋蓉先回去。”這話雖說得頭頭是道,到底帶了幾分無奈。

曲嬤嬤笑起來:“王妃總是最慈愛周到體恤人的,不是老奴誇口,這整個大華可沒見過幾個您這樣慈愛的婆婆。就是才鬧過一場,恐怕新人不想再看到秋蓉呢。畢竟……忠信侯府是沒有這些事的。”

許家家風,非是正室無出不得納妾,沒有通房姨娘,這是整個上京都很有名的事情,家風如此,女兒們肯定眼裏也不能揉沙子。想那許杏哥,嫁入武府這麽多年,樣樣得體樣樣如意,就是在這件事上和小熊氏暗裏別勁,小熊氏和自己也曾抱怨過很多次,但因為兒子樂意,做婆婆的也沒什麽好說的。可康王府怎能與尋常人家相比?子嗣不豐,怎麽傳承天下?康王妃皺了皺眉:“新婚期間倒也罷了,日後可由不得她!她是什麽身份,這兩個又是什麽身份?天和地的差別!她要是連這個都容不得,日後這一輩子她怎麽熬?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曲嬤嬤頻頻點頭:“王妃說得是,老奴這便去交代秋蓉。”

康王妃轉過頭看著階下那株生機勃勃的石榴樹,心裏生出幾分期盼來,只願這對冤家早日生出兒女來,那她便可以放下一多半的心了。

許櫻哥歪靠在美人榻上,聽著窗外的風雨之聲,隱隱然又有發困的感覺,正想丟了手裏的書,放開手腳睡他個昏天黑地,就聽簾子輕輕響了一聲,青玉立在簾下探出一張臉來,神情頗是猶豫。

許櫻哥微微皺眉:“怎麽了?”

青玉低聲道:“秋蓉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廊下請罪,奶奶見不見?若是不相見,婢子就去打發了,讓她這些日子都不要往前頭來。”

康王妃把人帶去又不聲不響地送了回來,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許櫻哥沈默片刻,道:“讓她進來。”

青玉嘆了一聲,出去將立在廊下低眉垂眼,一臉平靜的秋蓉帶了進來,秋蓉也沒多話說,幹脆利落地跪下請安。

左右自己的臉面在晨間已被張儀正削得幹凈,許櫻哥也懶得起來維持當家主母的端嚴模樣,懶洋洋地半歪在榻上朝秋蓉擡了擡手:“起來吧,日後時時都要見面,動不動就跪,挺麻煩的。”

秋蓉微微有些詫異於她的和氣,但還是順從地站了起來,也不敢去偷覷她的神情,只垂著眸子低聲道:“聽說奶奶有話要說,婢子早前有差事在身,恰好錯過了。現下來奶奶跟前聽訓。”聲音溫柔和軟,並不提康王妃那邊發生過的事情,面上也沒有委屈之色。

她倒安靜。許櫻哥忖了一回,道:“我早上是想知道你們誰是誰,再賞一賞你們。既是王妃尋你辦差,自是王妃那裏最緊要,怪不得你。只是我初來乍到,許多事兒都還不熟悉,你同雪耳二人管著三爺的日常起居事務,若是要出去,還當先交代一聲,讓人頂上,以免誤事。家有家規,這點你沒做好,讓許多人等了你很久,眾目睽睽,我便不賞你了,和你說在明處。”

秋蓉擡頭看著許櫻哥,面上微有急色。許櫻哥只是微笑著看向她,輕聲道:“還有事麽?”

秋蓉抿抿唇,輕輕搖頭:“沒有了。婢子謹遵奶奶教誨,下一次再不會犯糊塗了。”

許櫻哥道:“那就好,下去吧。”

秋蓉屈膝福了福,屏聲靜氣地退了出去,一舉一動,皆有章法。

紫霭抱著個琉璃小魚缸進來,見狀忍不住湊到許櫻哥耳邊低聲道:“奶奶,何不把雪耳幹的好事告訴她?讓她們狗咬狗去。”

許櫻哥不屑:“不值得我提。早上的事情瞞得過幾個人去?不說這個,誰給你的魚缸?”

紫霭笑著把那魚缸抱到許櫻哥面前:“是世子妃那邊使人送過來的,瞧裏頭這對金魚多好瞧!世子妃說了,您愛畫畫兒,多瞧瞧這個眼睛好!”

許櫻哥湊過去瞧,原來是一黑一紅兩只水泡眼,未必有多名貴,但魚缸價值卻不菲,魚兒活潑新鮮,心中忍不住就有幾分歡喜,當下來了精神,張羅著讓把魚缸擺在窗前逗著玩。青玉幾個見她歡喜,少不得跟著逗趣,歡聲笑語傳了老遠。

秋蓉束著手,平穩安靜地走在長長的廊上,一路對眾人投過來的各色目光毫無所動,待走到後罩房自己的房前方輕輕嘆了口氣,才將手推門,就見雪耳從一旁閃了過來低聲道:“秋蓉,你可回來了!嚇死我了。”

“有勞姐姐掛心。”秋蓉的目光從她額頭上的青紫處掃過,自推門入內。雪耳見她冷淡,趕緊跟著擠將進去,急急地道:“你怕是怪我了!”

秋蓉垂著眼只顧收拾著房間,清清淡淡地道:“我何故要怪姐姐呀。”

雪耳將窗子推開一條縫,眼望著窗外低聲道:“你果然是誤會我了,我只說一句話,咱們給人做奴婢的,還不是看人眼色行事,他要這樣捉弄你,你沒有辦法,他要我做什麽,我也沒有辦法。可我真沒想過要害你。”

秋蓉細長的眉毛挑了一挑,眼裏微微露出幾分訝異來,卻也沒說什麽,自往床上躺了,道:“我倦了。”

雪耳嘆了口氣,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秋蓉側臥在床上,聽到雨點打在窗紙上的聲音一陣大似一陣,暗自下了決定。

雨越下越大,風也來湊熱鬧,把冰寒的雨水盡數往張儀正的臉上、身上灌,張儀正奮力從泥土地裏爬起來,僵硬著手指翻身上馬,接過小廝遞來的長槍,猛擦一把臉上的雨水,咬著牙朝遠處擁馬橫槍而立,面色冷峻的康王沖了過去。康王冷靜地一擋一挑一拍,再次將他打落馬下。張儀正死狗一樣地趴在地上,再不肯起來,康王催動馬兒走到他身旁,將長槍戳了戳他身上的甲胄,喝道:“起來!沒死就給老子爬起來!”

張儀正趴在泥漿裏一動不動。

康王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冷笑著看向周圍的家將,諷刺道:“看看,這便是我養了二十年的好兒子,從未沖過鋒陷過陣,只知道吃喝玩樂折騰女人,老子五十幾了還能沖鋒陷陣殺敵,他卻下點雨便像死狗般的躺在爛泥裏不動了!”

眾家將不敢吭聲,有人勸道:“王爺,雨越下越大,三爺重傷初愈,這著實不是比練的好時機。”

“廢物!將來上了戰場也是被人刺死的多,能指望你什麽!”康王失望地啐了張儀正一口,大聲道:“走!”

張儀正卻猛地擡起頭來,狠戾地瞪著康王,從地上撿起長槍,嗷叫著朝康王撲了過去。康王撥轉馬頭,瞇縫了眼睛看著他,估算好距離將長槍倒過來,把那不鋒利處對著他的胸前狠狠一戳,張儀正嗷叫一聲,不退不讓,拼了命也要將自己的槍戳上康王的馬屁股。可那槍將要戳到馬屁股之時,他卻又縮回了手,扔了槍垂著手呆呆地站在雨裏。

“婦人之仁!”康王曉得他是怕驚了馬傷著自己,面上雖不屑,心裏卻由不得軟了幾分,眉頭一皺,招手叫他過去低聲道:“撒不完的氣就來這裏練一練槍術,也省得被人弄死。和女人鬧什麽?那是最沒出息的男人!”

張儀正不是滋味地應了一聲,兩條被雨水澆濕的濃眉在略顯蒼白的臉上顯得觸目驚心。

康王想想,他這些日子受的打擊頗多,還得給他點自信心才是,便又低聲道:“你姑母那邊傳來的消息,你說得不錯,那事兒果然和趙璀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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