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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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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次輔這個年紀, 這個地位, 自然不是會被美色所動之人。

事實上, 他雖出身晉地世家, 但平日衣食住行卻都簡樸非常,家中也只一個結發妻子, 膝下一兒二女皆發妻所出。於他這樣的人而言無論是稀世珍寶還是絕世美人皆是過眼雲煙, 只有到手的權勢才是真實的。

所以, 此時此地見到許貴妃, 於次輔久經考驗的警惕心立時便跳了起來。所以,抱著“總有刁民想害本官”的念頭, 他立時自省眼下處境,心下暗道:許貴妃畢竟是陛下妃妾,此時出現在自己的別院, 若是讓旁人看見了, 豈不是再說不清?

可別是什麽人暗中給他和許貴妃設套?

然而,許貴妃姿態從容,開口便是“新亭俯朱檻, 嘉木開芙蓉’——聽說大人府上芙蓉花開, 顏色極美,不知本宮今日有幸一觀否?”,於次輔也隨即冷靜下來:也對,如今皇帝病重,行宮上下多是許貴妃的人,以許貴妃的心機手段, 她若是想要微服來此,自是隱秘非常。

當然,能夠叫一國貴妃紆尊降貴,親自出面,她要看的恐怕就不僅僅是芙蓉花了。

於次輔聰明絕頂,思緒急轉之間,只一瞬便立刻便已想通了許貴妃的來意:只怕,許貴妃是知道了內閣上疏請皇帝立儲之事,這才急得從行宮趕過來與自己說話?看樣子,此回皇帝病重,許貴妃倒還真沒閑著,必是借機在禦前埋了眼線。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行宮防範松散不及內宮嚴苛的緣故.......

於次輔心中思緒紛起,面上卻仍如古井無波,十分恭謹的上前見了禮,語聲沈靜的道:“娘娘駕到,實是蓬蓽生輝,只是府中芙蓉只是初開倒是禁不得貴人賞看,不若入內品茗,略作歇息?”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於次輔成精的年頭還比許貴妃長,現下自然不想裝模作樣的陪人玩聊齋,所以便直接請人入內說話了。

許貴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才道:“就依大人之言。”

兩人一前一後的入了內堂,許貴妃帶來的幾個侍衛和宮人皆是訓練有素,規規矩矩的守好門窗,以防外人偷聽。

待入了內堂,許貴妃儀態萬千的在上首的位置坐下,然後擡眼看向於次輔。她是個很聰明的人,於次輔直接邀她入內談話,她自然也不會繞彎子浪費時間,故而此時便直截了當的開口問了一句:“聽說,幾位大人已上了折子請陛下立儲?”

“是。”於次輔在下首落座,慢悠悠的伸手給自己倒了一盞熱茶,語聲沈靜的應著。

許貴妃眼睫輕揚,美艷的面容仿佛是被冰凍住了,帶著一種令人不敢直視的冶艷。她盯著於次輔,沈聲問道:“既如此,幾位大人心中對儲君人選已有計較?”

在許貴妃的註視下,於次輔神色不變,甚至連端著青玉茶盞的手掌也依舊穩當的出奇。他只是輕輕頷首,不鹹不淡的提醒許貴妃道:“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祖訓如此,我等如何又能有旁的想法。便是陛下,心裏只怕也早有計較。”

說到底,還是二皇子這嫡子的身份實在占優。哪怕單單是從祖訓與禮法上來說,大部分的朝臣都是站在二皇子這頭的。至於皇帝,他當初能當著滿朝大臣應下嫡庶之別,可見心裏也是有數的——時人多重嫡庶,多愛嫡子,皇帝哪怕想要一視同仁可終究也是知道嫡庶之別的——若不是從當初嫡庶之辨的結果上看出了皇帝的心思,他們這些人也未必會上趕著上折子請立太子。

許貴妃抿了抿唇,神色冷沈,一時沒有言語。

其實,許貴妃久侍帝側,體察入微,如何又會看不出皇帝心中的偏向?

原本,許貴妃想的是:皇帝春秋鼎盛,這立儲之事拖上幾年也不出奇,這幾年裏只要大皇子在朝事上做出成績,將二皇子比下去,皇帝多少也會有些動搖——大皇子畢竟是皇帝長子,優秀出眾,毫無差錯,皇帝怎能忍心就為嫡庶二字舍他而選二皇子?她甚至還想過:若是在這幾年裏,她能打動皇帝,能登上後位,那麽大皇子出身上最大的瑕疵也就不存在了........

然而,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所以她才會對朝臣催立太子之事而覺焦急——眼下大皇子與二皇子才剛入朝,然而又恰逢方太後過世,兩人於政事上皆無出彩之處。若是此時讓皇帝去選,只怕皇帝真就會選二皇子這位嫡子。

就在許貴妃沈默冷怒之時,坐下下首位置的於次輔卻仍舊神色平靜,反到是垂首抿了口茶,不疾不徐的開口道:“娘娘素來聰慧無雙,機謀深遠,此回怎的反倒沒有想明白?依臣看,您這是當局者迷,入了魔障,失了平常心了啊.......”

許貴妃聞言神色微變,心上的焦慮和怒意如同被拂去的塵埃,無聲無息間散開了去,整顆心重歸清明。

她終於又鎮定下來,擡眼去看於次輔,耐心的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於次輔仍舊是捧著自己的茶盞,頭也不擡的往下說著話:“陛下春秋鼎盛,便是立了太子又如何?總不至於立時便要登基。再者,古往今來,能夠平安登位的太子沒有幾個,倒是那被廢的太子,多不勝數。”

許貴妃烏眸中有眼波一蕩,似是若有所得,精致的唇角也微微揚起:“那,大人的意思是......?”她沒把話說下去,但是那未盡之意兩人卻都是十分明白的。

於次輔微微頷首,擡起手將手中的茶盞舉到高處,然後便松了手。

茶盞從半空中跌落下去,摔在地上,“啪”的一聲摔碎了,溫熱的茶湯隨之迸濺而出,淌了一地,那一片片碎開的青玉瓷片薄如蟬翼,似是泛著盈盈水色。

於次輔眼神冷淡的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不帶一絲情緒:“汝不聞,登高必跌重?”

許貴妃一怔,隨即便也微微頷首:“是了,將欲取之,必先與之。本宮明白大人的意思了。”她也沒有寒暄的意思,立時從位置上起身,淡聲道,“陛下左右離不得人,本宮也不好在外久留,便先回去了。”

頓了頓,許貴妃下頷微擡,輕聲補充道:“大人今日之言,本宮銘記在心,此回陛下若是說起此事,本宮亦是會舉薦二皇子。”

此時此刻,大皇子確實是占不得優,便是勉強要爭都是爭不過二皇子的,倒不如主動退一步。如此,既能在皇帝面前得了賢惠的名頭,皇帝愧疚之下也會給些實在的好處。再者,等二皇子成了太子,一舉一動皆受矚目,到時候要挑他的錯處還不容易嗎?

太子既然能立,如何就不能廢了?

**********

就在許貴妃與於次輔在別院說話之時,姬月白正陪著皇帝用藥。

因著姬月白當初照顧過方太後,故而她在哄人喝藥上面還是很有些經驗的,此時便甜言蜜語的哄了皇帝一氣喝了大半碗的熱湯藥。

皇帝喝過藥,故作惱色的瞪了眼跟前的女兒,嘴上冷哼道:“你這丫頭嘴上抹了蜜,偏手上端來的藥倒是越發的苦了。”

姬月白不覺一笑,隨即又連忙捧著一小碟的蜜餞上去,撒嬌道:“那,父皇你嘗嘗,我給您端的蜜餞是不是越發甜了?”

皇帝最是喜愛女兒依在身邊軟聲撒嬌的模樣,於是便順手捏了一塊蜜餞丟入口中,嘴裏含著蜜餞,一絲絲的甜,果是沖淡了口中的苦澀。

隨即,皇帝像是想起了什麽,忽而垂眼去看榻邊的小女兒,狀若無事的開口問道:“皎皎,你覺得你大哥與二哥,哪個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比較晚,大家可以明天看。

另外,蟹蟹明韞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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