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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並行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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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緩過來的時候,楚重陽才發現自己把陳深的手抓破了血。

嗓子裏像是含冰。

刺骨得寒冷。

“抱歉...我給你去拿創口貼。”

楚重陽松開陳深的手試圖站起身。

站到一半腿發軟,臉往下砸。

陳深一個伸手,楚重陽的臉正好砸在陳深的胳膊上。

缺氧。

“別動。”

陳深皺起眉。

“我沒事...”

楚重陽率先出口,聲音喑啞。

“那什麽...能不能扶我去窗戶那兒坐著,我沒力氣了。”

陳深看向楚重陽身後的影子,絲線錯亂地織成網。

如同繭一樣把影子包裹得嚴絲合縫。

絲線的尾端不斷晃動,像是游曳在不斷晃動的深水,不斷地牽引著什麽暗處的力量。

陳深架起楚重陽,眼神暗沈。

楚重陽被扶到回廊的窗前,人一坐下,頭無力地埋在胳膊裏。

窗外的草木味稍微讓她清醒過來。

靠。

脖子還疼著,楚重陽擡起眼看向窗外,視線避開竹架上攀爬著的野葡萄藤。

她現在一看見長的東西就感覺脖子疼。

喘不過氣。

被長繩卡住的窒息。*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楚重陽面無表情地看向院子裏還沒有完成的畫。

黃燜雞米飯有毒?

青黴素藥膏有問題?

楚重陽回想疼痛發作的前一秒,沒有任何預兆。

她就拿著個藥膏下樓,招誰惹誰了。

以前林眉在身邊的時候都沒這麽疼。

難道是因為漫畫?

楚重陽想到這個可能性後立馬瞇起眼睛。

這要真是漫畫作者搗的鬼,她就算爬著也要撕開漫畫爬到作者家裏去。

不管是人是鬼還是什麽波旬,也讓那東西感受下生命的美妙。

院子裏的游泳池換水聲沒有間斷,楚重陽摸著自己的脖子,試圖讓冰冷離開。

身後的陳深在給誰打電話。

“別找醫生。”

楚重陽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沒轉過身。

陳深沒回答她,繼續和電話裏的人說話,話裏間或夾雜‘影子’兩個字。

楚重陽沒聽清,註意力完全在院子裏的畫上。

還沒上色。

難得有個模特。

掛完電話後,身後陷入平靜,陳深的腳步走遠了。

過了一會兒,身後又傳來窸窣聲。

楚重陽沒擡頭,感覺自己的後脖子一重。

被一圈溫暖包裹住。

手立馬往後摸,是一條熱毛巾。

陳深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緩過來沒?”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輕。

輕到楚重陽甚至覺得溫柔。

這人...該不會在可憐她吧。

楚重陽把圍在脖子上的毛巾裹緊,側過身擡起頭。

陳深盯著她的眼神果然不對。

“我沒事。”

楚重陽不自在地笑了聲。

“就是個意外。”

她有什麽好可憐的。

要是真要把比慘放在臺面上,她和陳深,指不定誰比誰慘。

“我扶你上樓休息。”

陳深彎下身。

薄荷味靠近。

楚重陽條件反射地躲開陳深的手,那沒用的自尊心又開始發作。

“真沒事。”

楚重陽裝作語氣很輕松。

“不就是...嗆了口氣,我呼吸會兒新鮮空氣馬上就好。”

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不想承認自己的不對勁,又不想把真實原因告訴陳深。

每個人都有說不出口的事兒,更何況他們也沒那麽熟。

因為同病相憐牽連起來的關系,沒必要扒起傷口給彼此看。

楚重陽再一次伏到窗臺旁,盯著暗黑色的窗扣發呆。

窗扣泛著金屬光芒,黑色的表面有鉑金勾勒出的花紋,形成一個往上凸起的撲克牌形狀。

風往身上吹,脖子上的毛巾逐漸融化喉嚨那塊的冰涼。

楚重陽閉目養神了會兒,聽到院子外又響起腳步聲。

陳深真把醫生喊來了?

不是...聽不懂人話嗎,她這問題醫生能解決?

擡起頭後,才發現踏進院子的是那兩個蘿蔔頭。

小女道表情嚴肅地走進院子,雖然是太陽天,卻給身旁的小男孩兒撐著把紙傘。

楚重陽還是第一次見到清醒狀態下的小男孩兒,覺得有些驚奇。

小女道脫下鞋子踏上回廊的木板,站到窗外,朝窗內的楚重陽行了個禮。

“你的事貧道聽說了。”

小女道的肉手拍了拍楚*重陽的肩膀。

“不用怕,貧道會幫你。”

楚重陽差點被逗笑了,本來昏沈的情緒恢覆了些。

“怎麽幫?”

小女道從懷裏掏出一只毛筆,還沒等楚重陽反應過來,濕潤的筆頭就已經點上了楚重陽的額頭。

雖然濕潤,但是並沒有墨水往下流淌。

小女道擡起頭往楚重陽身後看,明明是虛無,卻好像看到了什麽一樣皺起眉。

楚重陽沒想到自己都成這樣兒了還要陪小蘿蔔頭玩過家家。

“你們的命盤...”

小女道收回手中的毛筆。

“打了個死結。”

“說人話。”

楚重陽撐起下巴,散漫地笑了聲。

編得有模有樣。

陳深走過來,小女道便也朝他行了禮。

她背後的小男孩兒不吭聲地站著,像是個啞巴。

“貧道曾經說過兩位施主的命盤十分相近,今日一看,竟然被牽連到一處。”

小女道用肉手指向陳深。

“楚施主影子上的絲線,全部源自於你。”

這就是05後嗎?

楚重陽試圖理解小女道的話,沒能成功。

天馬行空得有些過分啊。

不過剛剛毛筆點上她額頭的那一刻,楚重陽確實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股充盈的力量給包裹住。

脖子上的怪異感隨之消失。

難不成這小蘿蔔頭真有些道行?

楚重陽看著小女道頭上的小丸子,怎麽看怎麽不靠譜。

頭頂小丸子的小女道正盯著她,眼中有憐憫。

陳深也盯著她,神情一如既往得看不懂。

楚重陽感覺自己被人當成易碎品了。

特脆弱的那種。

“你們這什麽神情...”

楚重陽咧嘴。

“我又沒死。”

“我身上的絲線為什麽會牽扯到她?”

一直沈默著的陳深開口。

“怎麽斷?”

楚重陽一驚,沒想到陳深竟然和05後是一個頻道的。

怪不得一直掙紮在幼兒園水平。

“斷不開。”

小女道搖頭。

“是楚施主的命盤主動吸附了你影子周圍的線條。”

編。

繼續編。

楚重陽似笑非笑。

“你師父呢,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小女道答非所問。

“雖然我不知為何你的命盤會主動拉扯陳施主影子上的絲線,但這大抵和你的心境有關。”

“什麽心境?”

“楚施主莫不是心悅陳施主?”

小女道一頓。

“你...心中有他。”

有個屁。

楚重陽一楞,臟話差點兒罵出口。

她身後的陳深顯然也跟著一楞。

但畢竟是祖國未來的花朵,話到嘴邊楚重陽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你最近動畫片兒是不是看多了?可不能看到倆活人就覺得他們是喜羊羊和美羊羊的關系啊。”

這回輪到小女道沒聽懂,但她還是憑著涵養再次用肉手敲了敲楚重陽的肩膀。

像個長輩。

“哪怕不是男女之情,也足夠證明楚施主心底十分善良,能共情,能分攤他人苦難,是為賢者之心。”

楚重陽從沒聽說過受苦受難還能AA制的。

聽了這麽久故事,楚重陽也累了。

“欸...你們繼續聊,我上去休息會兒。*”

她站起身,腿還有些麻。

小女道還要什麽,被陳深無言地看了一眼後,心領神會得不再言語。

楚重陽上樓前瞥了一眼臺階,本來摔在地上的青黴素消炎膏不見了。

她摘下自己脖子上的毛巾,頭也不回地說了聲。

“用完記得給我放櫃臺上,我就這麽一個藥膏。”

說完後她垂下眼,知道陳深在看她。

要是小女道說的那番話是真的,那她剛剛發作的疼痛,難道是為了分擔陳深受傷的痛苦?

如果真是這樣。

那麽陳大惡人的惡,真就成了與她惡緣不淺的惡。

真可惜,楚重陽自嘲地笑了聲。

畫還沒畫完。

高考結束後,馮老太資助的福利院有一半的小孩兒都覺得考得不錯,其中有個特別爭氣,對題發現沒錯幾條。

這是要出個狀元啊!

馮老太一高興就要請客。

白天請小孩兒,晚上又把林嵬和陳深叫來慶祝。

林嵬走進宅子,發現陳深已經到了。

漠然坐著沙發上,臉色差到周圍的小孩兒都不敢靠近。

“怎麽了...”

林嵬坐到陳深身旁。

“又誰惹深哥生氣了?”

馮老太正湊在小方桌上打橋牌,聽到這話擡起頭。

“別提了,本來前幾天我才覺得他稍微有個人樣,結果今天一來就這棺材臉,也不知道有什麽煩心事。”

陳深顏色暗沈,壓根不作聲。

林嵬在一邊嘮叨了半天陳深也沒搭理他。

直到他問了句。

“深哥,你藍牙耳機怎麽就只剩一只了,還有一只丟了?”

千年的啞巴終於開了口。

“沒丟,在楚重陽那兒。”

又是楚重陽。

林嵬眼觀鼻、鼻觀心,立馬明白過來。

“深哥,你是不是因為楚重陽心情不好?”

千年的啞巴又不開口了。

馮老太和老道士打了三個小時的橋牌,陳深就三小時沒開口。

直到人都散去,陳深才站起身道別。

“走。”

“別啊。”

馮老太挽留。

“你說你們倆成天都往我這兒跑,都這麽晚了,幹脆住我這兒,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林嵬正準備答應,但陳深徑直開口。

“不了。”

“怎麽我每次讓你留下來住你都拒絕?”

馮老太把陳深送到門口。

林嵬還偶爾住她這兒,但陳深從來沒有一次留下。

“你是不是對我的房子有意見?”

“沒有。”

陳深言簡意賅,沒多做解釋。

司機打開門,陳深微微彎下腰坐進後排。

腦海裏閃過一幅在殘缺的線稿,畫面裏是一個密閉的房間。

在那個房間裏,馮老太的身體被長刀穿透、釘在床上。

足足兩次。

車緩緩啟動往前行。

在車開進橋洞的時候,光線完全被隔絕,陳深陷入完全的黑暗。

但他的眼神比夜色還要沈郁。

楚重陽已經記不清自己已經幾天沒出門了,她好像失去了吃東西這種功能。

在家裏她只做了兩件事。

畫畫和看電影。

把陳深那幅肖像畫改了五次還是覺得不對。

又重新看了好幾遍《楚門的世界》。

楚重陽最喜歡*電影最後的那句話。

楚門對著虛空中的鏡頭彎下腰,像是個謝幕的演員。

儒雅而決絕。

“如果再也見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這句謝幕,是對著那些窺探而操控他人生幾十年的畫外人們。

他們從未相遇,也不必相遇。

白幕上出現結尾的演員表,楚重陽發了會兒楞,用手在墊子裏摸索。

沒摸到遙控器,卻摸到了一個很小的東西。

硬的。

楚重陽拿出來,才發現是陳深的藍牙耳機。

在房子裏待太久,楚重陽總覺得這樣不行。

太長時間不吃飯,胃又沒有感覺,要是哪天突然橫死了她都可能反應不過來。

楚重陽拿起外套往外走。

自從上次的事後她對吃外賣又產生了一種懷疑。

還是出去吃吧。

就當散步了。

司機問她要去哪兒得時候,楚重陽隨口說了個手機上好評比較高的飯店。

下車後,楚重陽才發現不對。

這不就是一中嗎?

她舉著手機走到所謂‘好評比較高的飯店’,其實就是一中旁邊的一個小攤。

露天的那種。

一中的大屏幕上滾動著大字。

‘高考結束,人生才剛剛開始!’

楚重陽瞥了眼,又覺得沒胃口了。

人生是什麽?

她的人生什麽時候能開始?

也許永遠沒有機會開始。

楚重陽戴上衛衣帽子,太久沒進食身體會發冷。

風一吹,一道人影從她身邊劃過,走進小攤。

楚重陽眼皮一跳。

第一反應覺得這是幻覺。

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走進小攤,坐在那道人影的身後。

“喲,小姑娘,一看就是一中的學生吧!”

小攤的老板很熱情。

“要吃點什麽,各種蓋飯都有...給你打五折。”

老板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巴掌,嗓門兒大到那道人影轉過身。

楚重陽立馬低下頭把帽子往下拉,還裝作若無其事地把口袋裏的藍牙耳機塞到右耳。

她的手指在按鈕上停頓了三秒,藍牙耳機白光一閃,耳機裏傳來機械的女聲。

‘藍牙耳機開機。’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連上藍牙,一直低著頭,臉快要貼在手機屏幕上。

楚重陽掃了眼桌上貼在玻璃下的菜單,隨手指了個蓋澆飯。

“好嘞!”

大嗓門兒的老板終於走了。

楚重陽松了口氣,這才擡起頭。

那道人影站起來,走向櫃臺,慢慢經過楚重陽的桌子。

楚重陽飛快地擡眼,終於看清了女人的樣子。

一模一樣。

就是那個女人。

後背嗖嗖地網上冒涼氣,楚重陽以為自己在做夢。

就是六年前的那個女人。

就連旗袍上做出玫瑰形狀的扣子都沒變。

可...

楚重陽藏在帽子下的臉僵住。

她不是死了嗎?

車開進車庫,陳深第一眼就看見了陳港今早開出的那輛車。

最近這人回來的頻率過於高。

看著心煩。

陳深離開車庫出去透氣。

要不是為了看住陳港,他也不想回到這地方。

夜色有點兒涼,陳深擡起頭,看向二樓亮起的燈。

如果有一天影子*能掙脫開絲線...

陳深的眼神比夜色還暗。

但一片寂靜的黑暗卻被打斷。

左耳待機的藍牙耳機從藍光轉成白光。

‘已為你連接到設備。’

音樂猝不及防地響在耳邊,陳深當下轉過頭——

夜色裏果然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怎麽是你?”

楚重陽看著眼前陳深,眼神緊張。

陳深還沒開口,她立馬問出口。

“這是你家?”

“嗯。”

“真是你家?”

楚重陽咽了咽口水,放在口袋裏的手指顫抖了幾下,觸碰到尖銳的筆桿。

“怎麽了?”

陳深察覺到楚重陽神情的不對勁。

“我剛剛看到有個人...”

楚重陽指向陳深身後的房子。

“走進你家了。”

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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