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二十四章 《並行的太陽》……

關燈
心情一抽一抽的。

推開門走進畫室,一股濃郁的薄荷味鋪面而來,楚重陽甚至沒心情享受平時最喜歡的味道。

沒精打采。

不知道是震驚來的快,還是沮喪來的急。

畫室裏有人。

“深哥,球打好了啊...”

林嵬說完後看見跟在陳深身後的楚重陽。

“你怎麽也來了?”

“你說你們倆轉去一中幹什麽?”

林嵬打趣。

“到最後還不是回到貴雅。”

嗓子還啞著,楚重陽沒作聲,把帽子拉得更低。

低到遮住眼睛。

畫室裏是那種比較古雅的設計,楚重陽瞥了眼桌上壓著的畫,筆力老道。

風一吹,水墨色隨畫卷翹起的邊角晃悠。

小女道也在畫室裏,手裏捧著幾幅畫正在看,看到楚重陽進來後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懷裏依舊掛著個昏睡的小男孩兒。

楚重陽勉強揚起下巴回了個招呼。

“我怎麽每回見到你,你都戴著個帽子啊?”

林嵬走近楚重陽。

他伸出胳膊想要掀起楚重陽的帽子。

手還沒碰到帽子邊緣,“啪”得一聲被一只手給拍開。

林嵬吃痛差點兒飆出臟話,結果一擡頭和陳深的眼神對上視線。

冰的掉渣子的那種。

“欸...”

林嵬豎起雙手放在半空。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

陳深沒作聲,把手裏的線稿整理好放進牛皮紙袋。

遞到楚重陽跟前。

“這是部分線稿,你可以帶回去看。”

“謝了。”

楚重陽沒擡頭,低頭接過牛皮紙袋。

她現在才反應過來剛剛在陳深面前幹了什麽。

靠。

丟臉丟大發了。

要哭也不能當著陳大惡人的面前哭。

楚重陽已經記不清自己已經多長時間沒哭了。

六年前發生那種事的時候她沒哭,林眉打她的時候她沒哭,楚岡被判罪的時候她沒哭。

偏偏陳深在場的時候哭了。

“我先走了。”

楚重陽的聲音還啞著。

“線稿我看完後還給你。”

說完話楚重陽頭也不回地離開,也不理會身後的林嵬在喊叫著‘這就走了’,腳步越來越快。

如果身前有個坑,楚重陽可能會想直接跳進去。

頭先埋進*坑的那種。

陳深站在窗邊,直到看到楚重陽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才收回視線。

楚重陽的那種心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地上的影子隨光線遷移而變化,直到輪廓被染上線條。

自從陸崟那件事過去後,漫畫裏更疊的事發生了變化,軌道被改變。

絲線雖然翻開血肉留下傷口,卻也出現了可以掙紮的痕跡。

雖然不知道變化的緣故是什麽,但種種跡象告訴陳深。

和楚重陽有關。

陳深被司機送回家,一走進家門又聽見二樓陳港的罵人聲,間或夾雜女人的尖叫聲。

能畫出陳港這樣的角色,這漫畫家也是人才。

陳深走回房間鎖上門,想起小女道在畫室裏跟他說的話。

“貧道掐指幾算,你和那位楚施主的命盤很奇特。”

“我第一次見到如此相似的命盤,相互糾纏,相生相息。”

相互糾纏,相生相息。

房間的光線逐漸暗下,樓上的吵鬧聲沒停。

陳深把耳機裏的聲音調大,單手撐在桌子上做題。

一直到深夜,樓上還時不時傳來陳港的吼叫聲。

陳深轉了轉手中的筆,他聽著都累。

房間裏只開了個落地的夜燈,陳深站起身,拿起書櫃裏夾在書和書間的畫。

上次楚重陽在回廊上畫的線稿。

線條很雜亂,但橫亙在他脖子旁的那個畫筆畫得卻尤其尖銳,血沿著脖子往下流。

陳深莫名想起白天手心裏的濕潤。

紅起的眼眶。

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陳港用力地在門口拍著門,一聽就沒少喝酒。

“陳深,我養你就是放在家裏供的是不是,你給我出來!誰讓你自作主張轉學的!”

陳港見敲門沒用就開始不斷吼叫。

“沒了我你算老幾啊!你他媽膽子夠大啊,誰給你的權力!”

陳深放下手中的畫,走到門旁,擡起腳——

“砰”得一聲,他面無表情地踹向門。

墻都震動了幾下。

門外終於安靜下來。

陳港罵了幾句臟話後悻悻離開。

陳深坐到床上,看著墻上被絲線牽連的影子。

影子不斷搖曳,垂在身後的絲線隨時都有可能立起來,噴張成傀儡身後嚴密合縫的網。

背後的傷口還疼著,卻連去醫院的心情都沒有。

疼著疼著就麻木了。

如果連疼痛都沒有,這世間是不是就只剩下虛假。

陳深想起陸崟出事那天楚重陽在現場上作的油畫。

從那天起,他的視野開始離不開楚重陽。

畫中血色蔓延,逐漸染紅古堡下的玫瑰花田。

那天後陳深不止一次夢見過這幅畫,夢裏影子把畫包裹得密不透風。

人從高處砸落,血和生命一起逝去。

眼睛裏流著血,畫也流著血。

畫裏的人看向畫外,那張流著血的臉一會兒變成楚重陽、一會兒變成陸崟,一會兒變成趙玫。

變成林嵬,變成那個無名的十九歲的少年。

但最後,都會變成陳深自己。

顏料紅得像是年初的火,燎原不止。

楚重陽看完最後一張線稿已經是淩晨兩*點。

她連著兩天晚上沒睡,大腦卻清醒到可怕。

線稿散亂在油畫樣式的地毯上,藍牙耳機發燙到沒電。

楚重陽躺在雜亂的線稿上,看著頭頂上玫瑰形狀的吊燈。

每一頁,都是一張人生。

陳深的人生。

眼睛發疼,心口某個地方被刺到發疼、發脹。

楚重陽捂住自己的眼睛,胸口還是那種哭到喘不過氣的酸。

她看著畫上的陳深,就像是看著曾經的自己。

虛假的家庭,不曾停止的爭吵。

虛偽、觥籌交錯,砸在身上的瓶子,發燒到不省人事的夜晚。

看不見的窒息感包裹在身上,難以喘息,卻不得不喘息。

所有人都在說他們是幸運的,但是轉眼又要把傷口掩埋在口罩下、繃帶下。

脾氣變壞,性格變扭曲。

線稿越往後,漫畫上的那個少年眼神也越來越陰鷙,變得沈默寡言,把所有的事都埋在脊椎骨裏。

有一套線稿裏,幼年的陳深被送去打網球,因為沒有在眾多世家裏獲得第一名,陳港事後大怒。

不到十歲的少年被鎖在幽黑的體育場裏,眼神越來越暗。

越是往後,就越是覺得好笑。

那種不得不自嘲的好笑。

楚重陽難以想象陳深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只是畫筆下的人物,知道的那一刻又是怎樣的心情。

肯定不會比最近的她好過。

起碼她從沒有見過自己的線稿。

也沒有因為線稿受過陳深那麽重的傷。

“太像了。”

楚重陽拿起手中的畫。

燈光透著薄薄的畫紙往下照,形成一個暈開的圈輪。

她和陳深的人生經歷太像了。

正是因為太過於相似,看到這些畫面的時候,血肉才會跟著一起疼。

疼的不僅僅是畫裏的少年,還有畫外的她。

為什麽這樣的漫畫會被成為《太陽》?

明明他媽的就像是黑夜一樣暗沈,伸手摸瞎,無論怎麽走都走不出迷局。

陳深沒事兒吧。

在閉上眼睛之前,楚重陽的腦海裏閃過陳深後背的血。

他之後去醫院了嗎。

肯定很疼。

隔了兩天的睡眠就像霧霭一樣沈郁,楚重陽感覺自己做了很多夢,雜七雜八,但是醒來後又什麽不記得。

睜開眼睛後有種這世界都是假的錯覺。

坐直身後,線稿從身上掉落。

院子裏吹來一股帶著草木味的風,楚重陽把地毯上散亂的線稿整理起來。

人的生活,為什麽能被畫筆一筆帶過。

他們未來的生活,又會被怎麽牽引。

是會繼續被畫筆拉扯,還是像魏佳雯那樣找回自己的意識。

楚重陽想到頭疼,就算是洗完臉後還是頭疼欲裂。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想起《楚門的世界》。

楚門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活在了攝像機下,不知情地活在真人秀裏。

當他發現自己只是楚門秀的傀儡時,電影裏有一個楚門凝視鏡子的鏡頭。

鏡子的對面是攝影棚之外的觀眾,是導播。

鏡子裏,水順著楚重陽的側臉往下流淌,緩緩經由下頜流進衣服裏。

這*面鏡子的對面,是不是也有人在看著他們。

小女道口中的波旬又到底是畫外的誰。

當思緒多到理不清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再想。

楚重陽縮進自己的殼子,拿起畫筆,坐到畫板前。

楚門最後走出了那個藍天白雲都是擺設的攝影棚。

她也可以。

就算是畫,也必須是她楚重陽自己畫自己的人生。

像是體會不到疲憊和饑餓,接下來的時間裏楚重陽一直沒停過手中的畫筆。

畫的都是線稿裏的場景。

但卻是截然相反的畫面。

楚重陽用畫筆解開了小時候鎖住陳深的那道門,光透進來,小男孩兒的眼裏終於不是完全的暗淡。

陳港砸下的玻璃瓶子被楚重陽抹去,結痂的傷口被抹去。

少年發燒到沒辦法走下床的那個晚上,楚重陽在他的額頭上畫上了毛巾,櫃子上畫上了藥。

畫到胳膊發麻,但楚重陽就像是發瘋一樣沒辦法停止手中的炭筆。

像是在證明著什麽。

不斷往後畫,楚重陽發現陳深一直在不斷受傷。

血怎麽抹都還有,傷口怎麽包紮也會再次出現。

眼裏的光也慢慢暗下去。

楚重陽畫陳深,也是在畫自己。

無能為力。

生活中的場景不可能全部被塞進漫畫裏,那些畫面裏帶來的傷痛,會在日常生活中不斷蔓延,成為無法愈合的傷口。

埋在眼裏,埋在心裏。

埋在楚重陽冰涼的脖子上。

炭筆斷了後,楚重陽楞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看著桌上堆成一堆的畫稿發呆。

心口那個發脹的地方好像不能愈合了。

就算畫裏的傷口她可以抹去,現實中什麽都不會變。

就算能夠改變,也好像已經晚了好多。

楚重陽拿起桌子上的手機,卻發現沒電了。

也不知道現在是幾點,胃好像失去感覺。

陳深現在怎麽樣,背上的傷口好了嗎?

楚重陽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她重新擺開畫板,把炭筆換成油畫筆。

上次見過陳深的後背,脊梁的線條和那些傷口還歷歷在目。

畫筆在潔白的畫板上勾勒出流暢的線條,手被染上薄荷味。

楚重陽覺得自己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

漫畫裏的那些陳深壓根不是真正的陳深,波旬用那樣線條來描繪他,楚重陽覺得潦草。

從藝術的角度來講,算是浪費。

楚重陽回憶那天脫去衣服的陳深,細致地勾勒、重現細節。

後脖子,肩胛骨,線條沿著脊椎骨往下,後背的傷口雖然細小,但是深切。

畫板上出現一個露著上背的少年,只露出一半的側臉很冷淡。

楚重陽畫完後,才覺得自己的筆觸有些過分裸露。

在無人的家裏畫出這樣的畫,畫得還是房主,怎麽想怎麽像個變態。

是不是侵犯了那什麽肖像權。

楚重陽再次看了眼畫,越看越覺得線條像是長在了她的心上。

不得不說,陳深真會長。

美中不足得是她的畫工還不夠,還能更好。

楚重陽挑起畫筆,色彩還需要調整。

還沒*落下顏料,背後傳來腳步聲。

楚重陽沒反應過來。

“怎麽不接電話?”

陳深走進來。

“一下午...”

楚重陽的手僵住,在心裏罵了句臟話。

不是說好了來之前會通知?

她拿著畫筆直接從椅子上蹦起來,和從門外走來的陳深碰上視線,試圖用身體擋住畫,扶著桌子的手慌亂中把顏料給碰到地上。

陳深疑惑地一挑眉,視線越過楚重陽看向她身後的畫。

畫面很大,赫然就是他裸露的上身。

每個線條,巨細無比。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