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安坐在青雲觀主的對面，有道姑送上茶水，透過裊裊的清煙，青雲觀主看起來越發的超然物外一般。

拿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緩緩放下：“太子殿下，真的要把季夫人帶回去？”

“孤的東宮也有小靈堂，若只是供奉，還不如回去供奉，觀主覺得如何？”裴洛安沈思了一下，道，“之前還得謝過觀主的示警。”

“太子殿下客氣了，這原本就是應當的，只是這供奉在東宮和供奉在青雲觀……是有所不同的。”青雲觀主含笑，低緩的道。

“寒月不會怪罪的，況且季悠然不小心摔斷了腿，還得回去好好治治，這時候也不便留在觀裏。”裴洛安微微一笑。

一個夫人的位份，算是他給季悠然最高的位置了，這也是看在季寒月的份上。

“季夫人……傷的厲害嗎？”青雲觀主很是自責，“都是貧道的不是，沒早些發現季夫人，否則也不會讓季夫人傷了這麽久才發現。”

“觀主客氣了，原本是她自己不小心，此事也是她的錯，還是觀主派人去找的她，待她傷好之後，孤再帶她過來向觀放道謝。”裴洛安道，站起身來告辭。

對待這種方外之人，裴洛安向來沒有架子，名聲很好。

況且這位青雲觀主還的確是有些不同的，當初就曾經向他預示過一些先兆，也因此才會對那日青雲觀主傳來的消息這麽動容。

青雲觀主站起身來，把人送到了廊下，看著太子帶人離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

“寧音。”青雲觀主招呼了一聲。

右邊廂房的門打開了，寧音真人走了出來，太子方才來的匆忙，寧音真人原本有事要向青雲觀主說，之後就避到了廊下。

兩個人重新回了屋子。

“觀主，英王妃很喜歡竹林深處的小樓。”寧音真人低眉順首的道。

青雲觀主沈默了一下，緩聲道：“再喜歡又如何，這一處與她沒什麽益處，與我們……卻是大有脾益。”

“觀主的意思是？”寧音真人問道。

“繼續和英王妃拉攏關系，必要時，可以和貧道相背。”青雲觀主緩緩的道。

寧音真人心頭突突一跳，這話裏的意思可不輕，“師傅！”

青雲觀主搖了搖手：“無需擔心，這都是暫時的，那一處竹樓必是要討回來的，橫陽郡主的住地，我們都保不住，更何談其他。”

這話說的寧音真人一陣沈默，頭低了下來，好半響才道：“是，一切憑觀主之意。”

青雲觀主的目光從窗口伸展出去，眺望了遠方：“當年先祖……如果成事，現在的你必不會落得這麽一個地步，你更應當的是步入華堂，出入錦繡之地，是貧道沒用，不能護著你。”

“師傅何出此言，都是我……沒用。”寧音真人眼眶紅了，手緊緊的捏著道袍的一角。

青雲觀主搖了搖頭：“原本以為季悠然會有些用處，沒想到才……就廢掉了，真是一個廢物，浪費了貧道那麽多的心力。”

“觀主為什麽突然之間說季……夫人失蹤了？”寧音真人不解的問道，開頭商議的並不是這個。

“原本的確不是這個的，只是季悠然說她方才被英王妃嚇到了，又說英王妃打了她一耳光，貧道想著索性就順水推舟，沒想到……居然把她自己給繞了進去。”青雲觀主冷哼一聲，“沒那個本事，還想讓太子殿下高看她一眼，不過是借著先太子妃同為季氏女的餘蔭罷了。”

“失蹤”的事情，季悠然也是向她保證的，保證太子聽說她出了事情，必然會焦急的過來尋她，同時也會給英王府壓力，一個不得寵的英王妃，勢弱的很，又不敢去找英王，青雲觀出手幫她解燃眉之急，就可以讓這位英王妃更信服青雲觀主。

沒想到這位英王妃，氣勢這麽盛，膽氣更足，竟然不顧而去，倒是把她們都晾在那裏。

而後太子的不在意更是讓季悠然落到這種地步，也把青雲觀主堵到了一個尷尬的位置，為了季悠然，青雲觀主做了不少。

前期的早早的鋪墊、示好，又後現在的解救，季悠然現的對青雲觀的信任程度，是幾個人中最高的，只要再把季悠然捧上高位，這對青雲觀的好處無疑是最大的。

可沒想到這個謀算還沒有實施，就直接腰斬了。

說好的太子會在意季悠然，其實就是季悠然自己的臆想罷了，青雲觀看似沒什麽損失，卻讓青雲觀主有種培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覺。

“觀主，現在怎麽辦？”寧音真人不安的動了動，問道。

“以不變應萬變，這麽多年都已經等下來了，又豈只會在意多等一段時間。”青雲觀主的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到寧音真人的身上，長相出色清雅柔婉的寧音真人，看著更象是一朵高雅的蘭花，不同於一般溫室中的鮮花，更讓人有種想摘取。

身形纖瘦，弱質纖纖，原本應當入的就是綺羅帳，而今卻在這世外布衣前，這反差太大，也更讓人驚艷。

“英王或者沒那麽不在意英王妃，但必竟是那樣的一個美人，又豈會不愛，雖然還是過於的媚俗了一些。英王更欣賞的應當是那種清雅柔弱的美人，只是這樣的女子也不能自己上前投懷送抱，男人……很容易得到必不會珍惜。”

青雲觀主嗤笑道，說這話的時候，她的樣子不象是一個世外高人，更象是看盡了人世間繁華的紅塵客。

和她現在的形象完全不同。

寧音真人的臉色微紅，頭微微低了下來，含羞不說話，看著越發的勾人心魄。

青雲觀主點了點頭：“你要接近的是英王妃，要討好的也是英王妃，這件事情既然不成，以後還會有機會，記住，你……原本是一心一意要對英王妃的，如果英王對你有什麽想法，害得你和英王妃做不成極親熱的姐妹，你也該是痛苦的。”

青雲觀主指點道。

“觀主，我明白。”寧音真人一張小臉透出了粉色，這樣的話題對於她這樣的雲英未嫁之女來說，還是很羞恥的。

就算心裏已經有了這個打算，這麽當面說出來，一時間也承受不住。

青雲觀主對她的反應很滿意，點了點頭：“你下去吧，這裏暫時不用你，有空就讀讀書，談談琴，世家大族的小姐無一不是這麽生活的，就算原本不是這麽生活的，也努力把自己放這麽一個方向靠過來。”

“是，觀主！”寧音真人柔順的道。

東宮的季庶妃被貶為了庶人，而後居然在青雲觀摔斷了腿，聽聞出宮是為了為先太子妃娘娘供奉一番，沒想到居然惹出這樣的事情。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立時又讓之前的傳言多了新一波的談資。

這位季庶妃據說現在成了夫人，所謂夫人，在東宮的妾室中位置是相當低的，但好在還有一外“夫人”的名號，也算是給了淩安伯府幾分薄面。

又有人說這位季夫人，現在又不是季氏女，是被逐出族的，無所謂給不給淩安伯府薄面，必竟她現在跟淩安伯府可沒有關系，她們那一房一起被趕出了季氏一族。

有人因為她落得如此下場，還想牽扯淩安伯府的，被眾人一頓嘲諷，都不是季氏一脈的人了，淩安伯府還憑什麽護著她，她現在成為庶妃也好，或者成為夫人也罷，都跟淩安伯府沒有關系。

哪怕她現在身死，淩安伯府除了季太夫人，也管不到她頭上。

之前的傳言，只是猜測多了這位季夫人遭遇了報應的事情，都說她當時不清不楚進的東宮太子府，之後一路順風，幾乎把新的太子妃壓了一頭，而今終於得了報應，看看現在是什麽下場……

雖然也有些人還在據理力爭，但最終淹沒在對季悠然的懷疑中，到最後大家幾乎可以肯定，這位曾經名聲極好的夫人，其實就是一個不守閨訓的輕浮卑下的女子，而且還有讓太子妃病上加病的可疑。

這樣的人的確不足以為妃，太子能快速的把這件事情平息下去，把季悠然處理了，代表的是太子之前也是被她們蒙敝。

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但另外一件事情呢？元後娘娘和現在的何貴妃，是不是代表的就是成功？

這個話題雖然沒人敢說，但許多人知道，裴玉晟甚至看到幾位官員在偷偷摸摸的看自己，並且輕聲議論，等自己上去的時候，立時又顧左右而言其他。

至於父皇那裏，找了個理由，把母妃也斥責了一頓，明明是極小的事情，怎麽就會斥責母妃，無非就是因為這些傳言。

裴玉晟越發的不痛快了，下朝之後，也沒跟往日走的近的朝臣們說話，只帶了一個內侍，去了一個地方，那裏的私房菜不錯，環境也很好，但並沒有開在熱鬧的街市，反而只是在一幽深的巷子裏。

進了包間，後窗臨著護城河，裴玉晟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幾口悶酒。

“殿下，屬下來晚了！”在他喝第三杯酒的時候，曲明誠敲了敲門，看了看左右，謹慎的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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