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曲莫影仿佛化身為季寒月。

在這樣的一個地方，滿目的紅色，仿佛那日大紅的寢宮，紅的艷目，紅的如血。

喜氣是沒有，在曲莫影看來，只是一片血色。

都是她的，爹爹的，妹妹的……

紅色渲染了她的眼眸，原本盈盈的水眸，也映出了一片紅色。

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帕子，尖利的指甲壓下心頭的震顫，很疼，但沒有心底的疼。

對著裴洛安深深的恨意，此刻讓她幾乎失了理智，終於掌心的痛楚讓她清醒過來，但此刻卻再沒心理會什麽。

對著裴洛安深深一禮，站起來走過呆證在那裏的裴洛安的身邊，拎起裙角轉身就往外走。

忽然衣袖被扯住，曲莫影回頭。

裴洛安往日溫和的眸色，變得陰沈，目光嗜血一般的落在曲莫影嬌媚絕色的容貌上，細細的看著她，但卻不是在看著她的臉，仿佛透過她的臉看誰似的，那股子狠勁仿佛要把曲莫影撕碎一般。

曲莫影已經平靜下來，眼眸若水的看著裴洛安，卻沒有驚懼。

擡了擡手：“殿下，你勾到我的衣袖了。”

裴洛安似乎要說什麽，衣袖處緊緊的繃著，但終究在最後放了下來，臉色陰沈若水：“曲四小姐並不是太子妃，又豈知太子妃的心意，至於其他的事情，孤也沒有必要向曲四小姐解釋吧？”

“太子殿下自然不必象我解釋，我只是在說表姐，若表姐泉下有知，入了太子殿下的夢境的時候，太子殿下自己解釋就行，若表姐覺得這一切都是對的，那就是對的，太子您說是嗎？”

曲莫影冰寒的眼裏俱是裴洛安有些蒼惶的影子。

這麽一句話，打亂了裴洛安的陰沈，他眉頭緊緊的皺著，目光陰冷的瞪著曲莫影。

曲莫影從容不迫的向著裴洛安又行了一禮，然後轉身果斷離開。

院子裏兩個丫環看到曲莫影出來，急忙上前。

兩邊的侍衛原本是盯著她們兩的，這時候看了看臉色陰沈的站在正屋處的裴洛安，見他稍稍點頭，沒有上前再去攔住她們。

曲莫影帶著兩個丫環，就在太子府的眾多侍衛中坦然的出去。

這一段路，兩這站著的全是侍衛，個個手握劍柄，曲莫影卻依然走的坦然自若，仿佛走的這條路，是鮮花簇擁的坦途，而不是背後灼灼的冷芒，身邊劍芒閃動。

半出鞘的劍，映的人眼睛都花了。

雨春有些慌，但是看了看前面的小姐，和一邊的雨冬，驚慌的心也定了下來，跟在曲莫影的身後，走出了院子。

待到了院子外，雨春才長出了一口氣，就在方才，她怕太子殿下一聲令下，小姐就被抓了起來。

方才屋子裏的聲音不大，但她們還是依稀聽到自家小姐頂撞太子的話語，聽得兩個丫環膽戰心驚。

自家小姐向來都是冷靜的，今天怎麽這麽沖動，居然當著太子說那樣的話，這可是大逆不道的。

幸好，幸好，最後還能安全的走出院子。

雨春和雨冬對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欣喜。

看了看前面走著的小姐，終覺得果然不愧是小姐，居然敢這麽對太子殿下說話，可這話真是解氣啊！

原本就是這麽一個理，可偏偏太子仿佛不知道似的……

裴洛安眼睜睜的看著曲莫影離開。

那麽柔弱的樣子，原本是應當讓人憐惜的嬌媚模樣，如同一朵可人的嬌花一樣，傾城絕色，容色絕艷，可偏偏最後卻讓人感到一股子英氣，那股子冰寒的怒意，生生的催得這樣的嬌娃多了一份從來沒有過的厲色。

世家的女子很多，對著裴洛安這個太子的時候，不管是嬌艷的、柔媚的，或者是端莊的，無一不是笑意盈盈的，恭敬不已，甚至還有討好的，從來沒有人對著自己有如此厲色，唯有季寒月。

是的，唯有季寒月，有時候會厲色以對，若是在自己不合禮數的時候，都會如此。

不看曲莫影的容色，生生的就是季寒月了。

兩表姐妹這麽象嗎？

曲莫影的身世，註定了她不可能這麽硬氣的跟自己說話，甚至在激怒自己的情況下，說這樣的話，她就真的不怕自己要了她的性命嗎？

就算是有王叔護著，頂撞了自己這個太子，裴洛安也有理由，治曲莫影的罪，她還沒有嫁入英王府，就不能頂著英王妃的名頭，況且王叔那裏又不會在意她。

可就是方才，他的心亂了，他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季寒月，那一刻，他全身冰涼，眼眸中冒出紅色，只聽到她的聲音，連那聲音都似乎是季寒月的。

毛骨悚然之後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心口處突突的跳，用力的閉了閉眼睛，才感應到自己所在的地方。

擡腳準備上裏屋，卻在進裏屋門的檻處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離開。

半路上又迎上了匆匆過來的季永安。

“太子殿下不多看看嗎？這是要走了？”季永安巴結的道，他是過了一會才來的，生怕打擾到太子。

沒想到太子只是稍稍看一看，就離開了，看這樣子，也就是在屋外看看，並不如往常一樣，在裏面呆個半個時辰，念懷許久。

“太子妃的屋子原本是什麽擺放的就還是怎麽擺放。”裴洛安冷聲道。

“殿下，這……這原就是當日的布置，為臣不敢亂動。”季永安楞了一下，沒明白裴洛安話裏的意思。

當時季寒月嫁時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沒變啊？

“當日寒月在的時候，以往常的日子布置，不需要大婚那日，大婚那日是太子妃受傷的時候，孤看了心生不忍。”裴洛安冷冷的給了一句解釋就離開了。

如果沒有曲莫影說的話，他坐在一片大紅中，只會念起曾經的季寒月，想起當日他們大婚時的情形，想起她掀開季寒月蓋頭時的那一刻嬌艷若水。

曾經是心心念念的女子，又豈會真的舍棄，那一刻，他也是心痛若絞。

他其實並不想要季寒月的性命，是季寒月自己想不開，一定要跳那臨淵閣，如果不是她這麽跳了，事情說不定還有轉回的餘地。

曲莫影的話讓他不敢在一片大紅色中懷念季寒月，這讓他想起那

夜的不堪，他的無奈和傷痛。

世人只道季寒月是為他擋了劍死的，又有誰知道他有多麽的不舍和不甘。

季寒月的屋子要恢覆她當日生活的平常狀態，才讓他不會回想起大婚時的事情，那一夜，他不願意想，更不願意回憶。

說完這句，裴洛安又多加了一句：“把太子妃的屋子懷覆舊貌，不要和往日有半點差別，否則……”

話沒有說完，大袖一甩，轉身離去。

季永安楞楞的站在那裏，半天也沒反應過來，抖著手看向一邊的小廝：“太子殿下是什麽意思？”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讓府裏把太子妃往日生活的尋常場景留下，把大紅的披帛都去掉，只放些平常的家用的東西就行。”

一個小廝極伶俐的接了話。

“不要大紅的披帛，把大紅的東西都撤掉？”季永安一機靈，明白過來了，自言自語了一句後，返身就往內院跑，他要把這事跟太夫人說，讓太夫人趕緊把寒月那邊的大紅披帛、和一些紅字都處得了，恢覆成寒月往日居住時的場景就行。

季永安跑的快，差點摔倒，一個小廝扶了他一把之後，被他不耐煩的推開，跑的更快了，太子的意思，就是天大的意思……

曲莫影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後續，坐上馬車之後，臉色一直是微寒的，兩個丫環對望了一眼之後，都靜默的不說話，生怕打擾了自家小姐。

一路過去，車廂裏都很安靜。

曲莫影靜靜的靠在車壁上，卷翹的長睫微微落下，如同倦怠的蝶翼似的，凝白的小臉上落下眼眸參差的陰影，一雙水眸隱在睫後，櫻唇緊抿，看著象是閉目養神，唯有她知道，憶起方才之前說的話。

她沖動了！

可就算是沖動，但她沒有後悔。

重後之後的種種，她一一看在眼中，也記在心中，以為自己不會沖動，可方才那一刻，她終究沒有忍下來。

她忍不住！

但她不後悔，這原本就是她的意思。

裴洛安自以為是的做戲，讓她覺得惡心，那股子惡氣現在出了，心情放松了許多，她清楚的知道，裴洛安不會真的治自己的罪。

他不敢……

他可以治自己的罪，但他不敢在這個時候發難，特別是對裴元浚發難，哪怕自己在外人眼中看起來只是一個擋災的。

可那又如何？裴洛安若是敢，他現在又豈會被一個景王壓制的毫無做為，一個太子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的皇子。

所以她才說了那麽過份的話，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咬咬唇，心裏悲慟，既便她對裴洛安沒有太多的深情，但必竟做了那麽多年的準太子妃，一心一意的想著自己會嫁入東宮，和裴洛安溫和相處的。

她會是一個得體的太子妃，會幫著太子納側妃、庶妃，不會嫉妒，原本這是她嫁之前就想到的，而之前她的確也做到了，也因此一直把自己定位在太子妃，定位在以後母儀天下。

她以為她做的很好，裴洛安會明白的，可終究是錯付了，最後落得這麽一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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