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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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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莨合上門,隔絕了外面夜風瀟瀟。

嫣玉往燈盞註入絲縷靈力,燈盞驟然覆明,微弱的亮光明滅閃爍著好似只需風一吹就熄滅了。

端著燈盞跟穆莨走到床邊,看見躺在床上的是一個青年男子,雙目緊閉,面色灰白死寂,分明已是油盡燈枯之相。

“你早該知道的!”嫣玉回首與穆莨道,“便是藥王臨世,也不可能從閻王爺手中搶人。”

“真的沒有絲毫辦法嗎?”穆莨眉頭緊皺,怔怔問。

嫣玉俯身搭上脈搏,脈象微弱幾近於無,顯然已是命不久矣。

只是看見穆莨焦慮的神情,嫣玉終究有些不忍心:“我倒有一味仙藥,也許能幫他延命一段時日,就看你想要怎麽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能做的也是盡人事聽天命。”

“好,就勞你費心了。”穆莨的聲音都明顯是顫抖的,只壓低了聲音道。

“待三日後你再來找我,我把藥給你。”嫣玉起身與穆莨說。

穆莨應下,就送嫣玉出去;嫣玉熄滅了油燈跟上穆莨,攏緊了鬥笠遮著面容。

推開門看見穆薏時,穆莨顯然楞了一下,待回頭關上門才上前低語喚了聲:“長姐?”

穆薏似有動容之色,唇角微微抖動著,卻只是凝望著已是多年未見的幼弟,一語不發。

還是姜羲認得穆莨,喚了一聲舅舅。

“信寧殿下,長姐,恕我要先行告退了。”穆莨拱手向她們說,便與嫣玉匆匆離去。

再見到林府的墨以院,才過去了一個時辰,倒未有驚動了旁人。

嫣玉忍不住勸告著他:“天璇星君,你莫要為了感情用事,便悖了天道之理。”

穆莨神色凝傷,但在聽到嫣玉喚他天璇星君時,才清明了幾分:“我何嘗不明!只是愧疚不甘罷了。”

“你是神位星君之尊,卻非司命神君,能掌控了世人的命格,又何有愧疚?”嫣玉目光灼然,望著他很是認真地說。

“若有朝一日,林大人和賈夫人命難至終,你又當如何?”穆莨卻反問。

嫣玉神色無畏,未有猶豫就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都是此生無可避免的苦難。即便是天神夜救不了天下人,六界輪回,莫說是□□凡胎的凡人,就是神仙也有殞滅之日。你該是比我明白此中道理。”

穆莨垂眸默言,許久才嘆息:“司命星君為我們所寫的命格,不也正是這人生八苦之悲。”

聽著穆莨這話,嫣玉倒想起警幻仙姑依托著太虛境隨意玩弄人間女兒命運的惡劣行徑,甚至將她妹子夜卷入其中,也不由有了幾分感觸之念:“待此世過後,你回到天上仍是天璇星君,此世此人也只作煙消雲散,只怕未得圓滿是要令你失望的。”

穆莨這才點頭道:“多謝你點明了我,我明白該如何做的。”

到穆莨要離開,嫣玉仍不忘再叮囑了他:“待三日後記得來取了藥。”

“多謝姑娘,日後定報此恩。”穆莨再次向嫣玉謝過。

看見穆莨離開後,嫣玉撥開繡簾回到屋裏,見到倚雲還在抱廈寐睡;嫣玉解了睡咒,回到裏屋和衣躺下,佯作一夜無事。

屏風外有窸窣的聲音響起,輕慢的腳步聲破開末夜的寂靜,應是倚雲進來換了暖爐。

嫣玉徹夜未寐,卻也輾轉難眠。

如今靜下心思細想起來,她確實是被穆莨再拽入了另一場暗局中;在這暗潮騰湧的京城裏,遠甚於她所知的明槍暗箭之爭。

穆莨既不說,她也不會刻意問起,有些事情不如不知。

早在揚州時就曾聽說過京城之中種種恩怨,卻未想會在這般情形下遇見早已匿世不出的信寧公主和昭明太子妃母子,而史瑾顯然還與他們往來。

都說趙王與晉王相鬥,無異於鷸蚌相爭,而那背後虎視眈眈的漁翁好似已是浮出水面。

嫣玉不敢再細思;穆莨突然回京,當真是到了他認為的合適時機?還是迫不得已?

那個病重的青年男子,很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五皇子,穆皇後的幼子,信寧公主的胞弟。

越是想到這些事情,嫣玉更覺細思極恐。

時近天明,嫣玉才睡了一會兒,就想起答應了穆莨的事。

事實上所謂的仙藥也是她胡謅的。不過是選一棵尚未長成的幼苗註入靈力,待長大後充沛靈力縈繞,竟是比千年靈芝的藥效還要好上七分;待將靈草制藥服下後,靈力能進入身體裏重新洗髓,有延壽續命之效。

她本是花仙,所用靈力為木靈系。

思索了一番,嫣玉就過去花房挑了一盆蘭草帶回去養著。

打發了逾白她們在屋外候著,就一點一點地往蘭草裏面灌入靈力。蘭草被靈力沖擊得搖搖晃晃著,同時瘋狂地生長起來;即便是嚴冬之季,在靈力的滋養下蘭草也能開出淡白色的花。

萬物皆有靈,只是可惜了這麽好的一盆蘭草。

嫣玉心不在焉地撫著蘭草,思量著待明日再灌註一次靈力,便是大功告成了。

午後黛玉過來同嫣玉下棋,就被擺在案上的蘭草吸引了目光:“姐,你何時也愛養這些花草了?”那蘭草生機勃勃,顯然是被養得極好的。

“不過是閑來無事,尋來打發時間而已。”嫣玉扯起幾絲笑容。

“這話可莫讓母親聽到了,不然又拉你去看賬本。”黛玉狡黠一笑,就在棋茶桌邊坐下,嫣玉如故在她對面坐下:“黑子還是白子?”

黛玉選了白子,嫣玉就先下一子,聽見黛玉說:“姐,不知為何,這段時日我總覺得不安。”

嫣玉只道:“你別想太多了!都沒事的。”

黛玉自顧自地說起:“我夢見明姐姐了,我突然很想念明姐姐。”

嫣玉明了她的心事。

揚州那邊來信,聽說徐大太太已正準備為郁明相看著親事了;只是如今徐家的這般情形,竟是比先前徐諫的親事還要艱難。

郁明被耽擱至今,未嘗不有其中緣故。

但嫣玉覺得郁明定然有秘密,興許正是和徐家的未來有關系。

論起容貌性情學識,郁明同她的四個姐姐相比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若非後來徐家敗落了,郁明的親事只會比她的姐姐們更好,而不是落得現在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境地。

“姐,你又走神了!”在嫣玉又一次下錯了棋子後,黛玉忍不住伸手到她面前揮了揮,撅起嘴道。

嫣玉才收回思緒,略覺惋惜地看了一眼那枚已經落下的棋子,卻還嘴硬說:“落子無悔,遵從本心。”

黛玉被她逗樂了:“你若說一時不甚手滑了,我還更願意相信。”

嫣玉笑著,卻自覺這笑意不知何時也染上了幾分苦澀:“就算是吧。”

“姐,你最近都沒什麽精神了。”黛玉撚起一枚棋子把玩著,冰涼的棋子都染上了溫熱,她很是憂心地望著嫣玉問。

“快到年關了。”嫣玉就顧左右而言他。

到了第三天,靈草長成,嫣玉就將它連根□□封在匣子裏。

然而穆莨卻並沒有出現,直到天明。

嫣玉懷疑恐怕是發生什麽事了,只是她在內院看見丫鬟婆子一如常態,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倒是賈敏看見嫣玉近來神色不好,生怕如今天時漸寒,她是著涼病了,要去請大夫來給她看看。

“母親,女兒沒事,只是興許最近沒睡好。”嫣玉猶豫了一下,才說。

“那你就回去好好歇著。”賈敏擔憂地給嫣玉攏好了厚軟的鬥篷,一邊嘆說著,“如今天時冷了,你們姊妹就好好在自己院裏看書畫畫,也別過來我這邊了。京城又不似揚州,若吹了這北風,凍壞了可怎麽辦!”

嫣玉萬分愧疚,覺得是自己多管閑事,卻要讓母親和妹妹擔心了。

賈敏又讓柳嬤嬤去庫房取了棉料出來,要給她們姊妹再做一床被褥,送到院裏的炭火也比往年在揚州時多了足足一倍。

屋外風雪呼嘯,嫣玉抱著暖爐坐在窗前看著大雪紛飛發呆,院裏落木蕭瑟,只餘一片荒草萋萋。

“姑娘,要不去躺一會?”逾白進來問。

嫣玉搖頭,到琴案後坐下撫碰琴弦,彈的是仙樂之曲。

心漸靜落,似乎聽見倚月和院裏的幾個小丫鬟在說著什麽,嫣玉才起身走到繡簾後:“逾白姐姐,她們在說什麽?好像很有趣。”

“晉青的哥哥是外院的小廝,晉青說聽她哥哥說了外面有趣的事情,正說給大夥聽呢。”逾白說道,就帶著倚月和幾個二等小丫鬟進來。

嫣玉含笑招了晉青過來,溫和地與她道:“聽說你很會講故事,不如進來給我講講外面都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情。若說得好了,我便賞你。”

晉青聞言驚喜不已,逾白在後面推了她一把:“還不快謝過姑娘。”晉青才連忙磕頭:“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嫣玉便讓她們都散了,只留晉青在屋裏,又讓她在旁邊的繡杌上坐下。

晉青原是在院裏伺候的二等小丫鬟,未曾想竟能突然得了姑娘青睞招入屋裏說話,已很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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