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大門，林涵真“啪”的一聲把燈打開，室內的一切都沐浴在了米黃色的燈光下。

雖然這個坐落在城中村中二層小樓房從外面看很不起眼，但真的踏入其中，撲面而來的卻是一種溫馨感。

林涵真把這個房屋打理得很好，幹幹凈凈，四處擺放的花卉綠植和裝飾物都能看出是用過心的，沙發上擺了幾個鵝黃色的麻布抱枕，有一種軟綿綿的舒適，讓人恨不得立刻癱在沙發上翹著腳玩手機。

秋夕朝裏走了幾步，發現墻角的長排置物架上擺放了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幾本俄國小說，幾本演員必看的專業書，還有許多經典戲劇的劇本。

在書籍旁邊，擺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毛絨玩意兒，胳膊腿看著像個生物，但臉乍一看有點像蒙克的《吶喊》。

這是什麽現代主義作品？

她把它拿起來，審慎地觀察了片刻，問：“這是什麽？”

林涵真不太好意思地說：“我用羊毛戳的草莓熊。”

秋夕：“……”

是草莓熊啊。

大意了。

見秋夕遲遲未放下，林涵真非常好客地說：“你要是喜歡的話，這個送你了？”

秋夕拒絕了，她要這玩意兒幹什麽，去醜東西保護協會競選會長？

被拒絕的林涵真看起來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你先在這裏參觀，我去給你準備喝的。”

說完他就跑到廚房去了，秋夕一個人留在客廳繼續參觀置物架上的東西。

沒過多久，她發現了三個相框。

一張是林涵真少年時期的全家福，照片裏不管男女老少都笑得非常開心，林涵真站在一位老年女性的背後，大笑著在她頭上比劃剪刀手。一張是林涵真大學門前的照片，一家三口站在校門外，每個人都有一只手指向學校的門匾，表情是一模一樣的神氣。

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裏沒有人，只有一片湛藍的大海和一條向上的海邊公路，浪花滾動，像是純白的蕾絲裙擺，路邊的闊葉樹茂密成排，一片落葉剛好在照片的中央。

這裏……

秋夕把它拿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

她身側，林涵真端著兩個杯子過來了，他已經把隱形眼鏡去掉，換成了框架眼鏡，看起來家居氣息非常濃郁：“沒有別的飲料，只有我早上燉的銀耳紅棗湯，冰鎮過了，現在天氣熱，喝著應該不錯。”

秋夕拿著那個相框問林涵真：“這張照片裏沒人，你怎麽把它擺在這裏。”

林涵真看了一眼，說：“那是我上初中的時候拍的照片，覺得好看就洗出來了。”

秋夕回頭問他：“拍照片那天，有發生什麽嗎？”

林涵真露出思索的表情，過了很久才不確信地說：“好像，救了一個小孩。記不清了。”

秋夕：“……這樣啊。”

她緩緩地把那個相框放下，坐到了沙發上。

林涵真把兩個杯子放到茶幾上，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充電器遞給她，示意她插在哪裏，而後他便跑走，端了一盤切好的水果過來，下一秒他又哐哐哐地踩著樓梯上樓去了。

秋夕把手機插上充電，看著亮起充電標志的手機屏幕，一時有些無聊，她端起銀耳紅棗羹，一邊喝一邊打量林涵真放在茶幾上的那盆姬玉露。

銀耳紅棗羹味道很好，清甜軟糯，秋夕靠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不知不覺就放松了許多，甚至有些想打瞌睡。

幸好沒多久，林涵真回來了，她擡頭看他，他已經換上了家居服，滿臉燦爛的笑。

秋夕看著他的笑容，下意識地覺得不妙。

果然，林涵真下一秒拿出一個iPad，恭敬地雙手捧到她面前，動作仿佛獻上花冠：“請。”

秋夕：“……”

果然。

噩夢回來了。

在劇組的時候，她和林涵真一開始不熟，雖然靠著演員的信念感也能演好戲，但免不了尷尬。為了拉近他們兩人的關系，秋夕思索了幾日，決定邀請林涵真一起峽谷旅游。

王者榮耀之於當代人，就像是麻將之於上一代人，社交意義非常強大。

按照計劃，如果林涵真打得很好，他們一起玩游戲，多一個開黑夥伴，這是一件好事。如果他打得不好，她教一教他，再鼓勵一番，等感情到位了禮貌勸退，這也不錯。

她沒想到林涵真是又菜又愛玩，總是因為各種詭異離奇的操作血條蒸發，可憐無助地躺著峽谷的地面上。

許多人死了就算了，偷偷摸摸地覆活，大家忙著打架，很少有人會盯著別人看。偏偏，林涵真是一個非常具有羞恥心的人，每死一次都要跟秋夕道歉，以至於秋夕不得不絞盡腦汁地安慰他。

林涵真並沒有被她安慰到，繼續愧疚地跟其他隊友道歉，以至於離開這局游戲之後，有人主動拉林涵真，說很久沒見過這麽乖的妹妹了。

秋夕跟著進房間，一擡眼就看見這句話，還沒來得及震撼就被毫不留情地一腳踢了出去。

看著“你已被踢出房間”這幾個大字，秋夕靚女無語。

這個世道真是變了。

女明星居然能受這種委屈。

幸好很快林涵真也被踢出去了，還被罵了一頓。

秋夕問他說什麽了。

林涵真：“我問他多大，他說十七，我說我比他大。他應該叫我哥，字沒打完他就罵我，把我踢出去了。”

當時林涵真很疑惑地問她：“現在小孩子怎麽脾氣這麽大？”

秋夕：“……”

別問她，她不懂。

女明星不應該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這樣的事情發生多了之後，秋夕還給自己改了個ID“我來帶妹了”用以埋汰林涵真，然而他好像從來沒有察覺過這個名字跟自己有些關系，樂呵呵地說你怎麽買了改名卡。

後來殺青了，他們在一起又玩了一段時間的游戲，而後就不再聯系。時隔一年，不知道林涵真現在的水平怎麽樣，或許現在已經是個高手？

秋夕想著，那邊的林涵真已經抱著一個抱枕坐到了她身邊，兩條長腿自然而然地搭在前方的矮凳上。

坐好之後，林涵真偏著頭，眼睛亮晶晶地說：“開始吧？為了準備考試，我很多天沒玩了。”

被這樣的眼神註視，她總覺得自己旁邊蹲了一只小狗，讓人很想摸一摸頭。

但他畢竟不是她的小狗。

秋夕楞了一秒才咳嗽一聲：“開始吧。”

“我來帶妹了”這個賬號已經許久沒有登錄過，剛登錄上去的時候，信箱亮著紅點，她點開，好長一排提醒，好友“快樂而轉瞬”送給您兩個金幣。

“快樂而轉瞬”就是林涵真隨機到的ID。

她從上翻到下面，好長一排，在他們沒有聯系的時候，她原來每天都能領到他的兩個金幣。

她偏頭瞥了林涵真一眼，他正在看新英雄。

這個人，過去的每一天都會想起來她嗎？

她收回視線，又翻了一遍那麽長的一串郵件，下意識地想截圖，手指還沒動，忽然想起了這不是她的手機。

放棄了截圖的想法，秋夕一邊點郵件一邊問：“你怎麽送了這麽多金幣給我？”

林涵真還在看英雄，沒有擡頭：“你之前不是說缺錢買英雄，我沒事送你兩個，說不定就夠了？”

秋夕沒說話，眼睛卻帶上一點笑意。

她的安靜被林涵真誤解了，他語氣認真地解釋道：“你別看不起這兩個金幣，加起來很多的。我跟左旗每天都要送對方金幣，那個摳唆怪，你忘了幾天他還要發微信提醒。”

左旗是林涵真的圈內好友，和他一個公司。

這時，秋夕已經把所有金幣都領完了，她偏頭看過去，林涵真一邊說話，一邊熟練地點開朋友列表，挨個送了過去。

她看著林涵真從上送到下，一個不漏。

很奇怪，秋夕聽見自己輕微地嘆息了一聲，很短。

林涵真果然和去年一樣，沒有變。

林涵真雖然這些年沒能混出什麽名氣，卻紮紮實實地交了不少圈內好友，只要合作過的關系都不會差，有些名聲不太好據說眼高於頂的演員居然都能跟他玩的很好。

他是一個天生能夠帶給別人溫暖的人，適合做朋友，或許，也只適合做朋友。

她打開三排界面：“來吧。”

“來。”

秋夕正準備開，忽然看見一個入隊邀請，她把ID念出來：“冷漠的殺魚刀是誰？他要進隊。你認識嗎？”

林涵真：“是左旗的號，你拉他進來吧。”

秋夕就同意了入隊申請。

左旗人進來的一瞬間，聲音就直接響起來了：“林涵真，你那個‘賣身契’準備怎麽辦，那個鱉孫真尼瑪不當人，拿著破合同——”

他話說到這裏就突然停下了，好像這才發現房間裏還有其他人。

“這是誰，介紹一下？”

林涵真打開語音，簡單地回答了他：“一個圈內朋友。”

大概顧忌到有外人在，左旗沒再細說：“開吧開吧，好久沒玩了。如果打得很拉別噴我，哥們盡力了。”

游戲開局，秋夕操控著手裏的角色走出泉水，但她卻沒有忘記剛才左旗說到一半的那句話。

賣身契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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