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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番外之登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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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一章番外之登基(2)



秦太妃:“……”

蒸騰的怒火,忽然就消融不見了。

一個母親,便是瘋了,依然惦記兒子。

可惜,趙太皇太後再鬧騰,永嘉帝也回不來了。他已被葬進皇陵。

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秦太妃眼眶一紅,淚珠啪嗒掉了下來。

趙太皇太後楞住了,伸手抹了抹秦太妃的眼角,嘟囔著:“哭什麽。你不讓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秦太妃自小喪父喪母,住在趙家。後來又被接到李家內宅住著,說是由趙太皇太後養大也不為過。

趙太皇太後沒生養過女兒,將她當成女兒一般,對她是真的好。這麽多年,她能過安逸無憂的富貴日子,都是因為趙太皇太後的庇護。

便是瘋癲了,趙太皇太後也還認得她。

秦太妃摟著趙太皇太後哭了片刻,很快擦了眼淚,柔聲道:“姨母喜歡聽經書,妾身這就陪姨母回寢室,讀經書給姨母聽。”

趙太皇太後又高興起來:“好。”

扯著秦太妃的衣袖回寢室。

力氣有些大,將秦太妃拉得踉蹌了一下。

秦太妃沒有吭聲,隨之走得快了些,她的手,一直牢牢握著趙太皇太後的手。

番外之新年

新年轉眼即至。

這也是永嘉帝西去後的第一個新年。宮中要為先帝服喪,既未張燈結彩,也未穿紅掛綠。觸目所及,一片素凈。

宮中也未大擺宮宴,只設了簡單的家宴。李景這個天子,既無嬪妃也沒寵愛的美人,後宮只有一個皇後,李珝李瑄李琀這三個兒女,還有喬太後,另有王太妃和小公主,還有年幼的李旻。

用完膳後,也沒有絲竹歌舞,眾人聚在一起說說話便各自散了。

新年元日,京城三品以上的誥命夫人一一進宮覲見。

陸明玉身著素色宮裝,脂粉未施,面容光潔,端坐在鳳椅上,目光淡淡一掃,不怒自威。眾誥命夫人想到皇後娘娘曾有過的豐功偉績,行禮的時候愈發恭敬。

“喬老夫人快請坐。”陸明玉含笑說著,一旁的宮人利索地上前,扶著喬老夫人入座。

椒房殿裏的座位有限,有資格入座的,皆是德高望重的誥命夫人。

譬如喬老夫人,身為當朝首輔喬閣老的正妻,太後娘娘的母親,天子嫡親的外祖母,當朝一品誥命夫人,自然有入座的資格。

陸明玉發了話,喬老夫人也未多忸怩,笑著謝了恩典,在宮人的攙扶下坐了皇後娘娘下首的位置。

緊接著入座的,是濮陽侯夫人和東平郡王夫人。

濮陽侯夫人被濮陽侯反覆叮囑過,今日進宮格外老實安分。謝了皇後恩典,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只微笑不說話。

東平郡王世子李晏屢屢立功,是新帝的心腹之臣。陸明月也嫁到了東平郡王府。陸明玉自要給東平郡王夫人幾分體面,說話時語氣分外溫和:“東平郡王夫人坐下說話吧!”

東平郡王夫人受寵若驚,連連笑道:“多謝娘娘恩典。”

今日陸明月也進了宮,扶著婆婆入座時,擡頭看了鳳椅一眼。

陸明玉沖陸明月眨眨眼。

陸明月抿唇一笑,這等場合不便多話,她老老實實站在婆婆身邊。離陸明玉也只兩步之遙罷了。

然後是各位尚書夫人。

其中,最惹眼的就是沈瀾了。

一眾誥命夫人,多是四十多歲五十餘歲,白發蒼蒼年過六旬的也不少。唯有沈瀾,不過二十餘歲的年紀,柳眉彎彎,黑眸含笑。

不過,誰讓人家命好,嫁進陸家做了兒媳,是皇後娘娘的娘家嫂子呢!皇後娘娘有意擡舉,特意喊沈瀾坐在自己身側,位置比濮陽侯夫人還高。

濮陽侯夫人都能親熱地笑出來,她們還有什麽不滿的?

正午的宮宴,菜肴溫熱,美味可口。

沈瀾也不是第一年進宮請安了,一吃禦膳,就察覺出微妙的不同來。

她低聲對陸明玉笑道:“每年進宮用膳,這菜肴都有些涼了,再美味吃著也有些不是滋味。今年的禦膳,倒是熱騰騰的。”

陸明玉也是一笑:“可見禦膳房用了心,得厚賞。”

也可見,陸明玉這個皇後做得順暢舒心,執掌後宮,沒人敢疏忽偷懶懈怠。

姑嫂兩個對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宮宴散後,陸明玉留下沈瀾和陸明月說話,其餘誥命夫人一一告辭離去。

沈夫人心情愉悅,腳步都格外輕快。

陸明玉做了皇後,滎陽王領兵在外打仗,陸非領兵鎮守滎陽軍營。陸家富貴已極,女兒沈瀾也格外顯赫風光。

做親娘的,心裏自然歡喜。

至於日後如何,以後再說嘛!反正眼下是沒什麽可憂心的。

……

椒房殿裏,陸明玉笑盈盈地招呼沈瀾陸明月喝甜湯:“二嫂,五妹,這一道桂花酒釀元宵,是綺雲親手做的。你們趁熱都來喝上一碗。”

沈瀾也沒客氣,笑著應了。

陸明月吃了一碗,又要一碗。

陸明玉笑著打趣道:“五妹還是這般能吃。”

陸明月俏皮地眨眨眼:“難得吃到綺雲親手做的甜湯,可不得多吃些。錯過這一回,下一次想吃不知什麽時候呢!”

一旁的綺雲抿唇笑了起來:“五小姐又拿奴婢來打趣了。”

陸明月笑道:“我這可不是打趣你。誰不知道綺雲姑姑是皇後娘娘身邊第一信任得用之人,等閑人想巴結示好都難。更別說綺雲姑姑親手做的羹湯了。”

眾人忍俊不禁,齊齊笑出了聲。

綺雲自少伺候陸明玉,主仆兩個情意深厚。在陸家人眼中,綺雲和家人沒什麽兩樣。

說笑一番後,陸明玉關切地問沈瀾:“我有段日子沒見二哥了。他現在可還好?”

做了皇後,也有諸多不便之處。譬如,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出宮回娘家。陸非是外臣,除非特意宣召,否則不能進後宮。

沈瀾笑著應道:“他能吃能睡,身體健壯,沒什麽不好。”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年前他回過府,和我說新年就不回了。軍營裏總得有人盯著。”

陸臨領兵打仗,鄭重也跟著陸臨走了。滎陽軍營裏還有五萬士兵,日日要練兵,離不得人。

陸明玉略一點頭,輕聲嘆道:“辛苦二哥,也辛苦你了。”

新年時都未能夫妻相聚。

沈瀾輕聲嗔道:“聽聽你說的是什麽話,也太見外了。他是武將,有他的職責。我好胳膊好腿的,在陸府裏掌家,錦衣玉食好吃好睡,進宮請安,還能坐在皇後娘娘身邊。今兒個不知多少人眼熱嫉恨。就我這樣,要是還嫌辛苦,可是要遭雷劈的。”

沈瀾還是這般善解人意。

陸明玉心頭一熱,沒有再多說。

一家人,說得多了,確實見外。

她如今做了中宮皇後,多照拂提攜娘家也是應該的。

陸明月悄聲問道:“四姐,李昊被發配去邊關,沿途護送的是滎陽軍的人。沿途該不會有什麽意外吧!”

要是李昊在發配的路上出了“意外”,這筆賬可就算到陸明玉身上了。

不過,以陸明玉的霸道淩厲和對李昊的憎惡,說不定不會介意這區區“惡名”。

陸明玉眸光一閃,淡淡道:“李昊路上不會有意外,到了邊關後,他慢慢為自己做過的惡事贖罪吧!”

番外之李昊(一)

一個月後。

“總算到了。”一路隨行的幾十個滎陽軍士兵,齊齊松了口氣。

他們奉令“護送”三皇子李昊至邊關。這一路,耗時約兩個月。越往西北方向走,越是寒冷。

途中,下了兩場大雪。馬也不能騎了,只能牽著馬步行。路上折損了十幾匹戰馬。人遭了多少罪,也就不必提了。

好在總算熬到頭了。

這幾十個士兵,以一個四旬的校尉為首。校尉姓王,身手驍勇,在滎陽軍的武將裏也是數得著的。

王校尉粗中有細,行事周全,一直將李昊送到邊關駐軍將領的手中:“末將奉軍令,護送罪臣李昊來邊關。這是軍令,請沈統領查驗。”

沈統領是個五十多歲的軍漢。長久駐守邊關,臉孔粗糙不堪,一臉亂蓬蓬的大胡子,目光倒是銳利。

沈統領接了軍令,仔細看了一遍,點點頭道:“軍令無誤,這一路奔波,辛苦了。不如安置歇息幾日,再回京城。”

王校尉拱手道:“我等要立刻回去覆命,就不耽擱了,就此道別。”

幾十個滎陽軍士兵,一同上了戰馬,在嘚嘚的馬蹄聲中遠去,很快沒了蹤影。

沈統領這才看向李昊。

滎陽軍並未折辱李昊,還為他準備了孝服。這一路上,吃喝簡單,也沒讓李昊餓過肚子。

也因此,李昊除了多日沒能沐浴顯得邋遢些,倒沒怎麽憔悴消瘦。

李昊被奪了爵位,貶為庶民。不過,到底還是天子的胞弟,沈統領也不敢折辱他,客客氣氣地說道:“我送公子去住處。”

公子?

李昊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沈統領客氣了,我已不是什麽皇子,叫我李昊就行了。”

堂堂天家皇子,淪落到這地步,竟然還沒崩潰,也沒發瘋般怒吼嘶罵,可見心志堅韌。

不過,邊關之苦,絕非常人能想象。這位生長在富貴窩中的三皇子,到底能撐多久,就不好說了。

沈統領不再多想,領著李昊去安頓。

既是發配來充軍,就得住在邊軍軍營裏。邊關苦寒,邊軍的軍漢們生活也分外艱苦。粗布搭出來的軍帳,不時被寒風刺透,那股寒意,滲進人的骨頭裏。

一個軍帳,一般住十個人。這十個人中,有一個伍長。

邊軍打仗,是常有的事。今日傷一個,明日死一個,也不稀奇。有新兵進來,才能將人補齊。

沈統領將李昊安排進了一處軍帳。這個軍帳共有七個人,高矮胖瘦不等,伍長個頭高壯,臉上有一道刀疤,一臉兇相。

李昊一進軍帳,七雙眼睛齊刷刷地盯了過來。那目光裏,有好奇,有省視,甚至有些不懷好意。

軍漢們一個個粗糙慣了,平日根本見不到女人,稍微有個平頭正臉的,都能惹來麻煩。李昊穿著白衣,容貌英俊,那份自小養出來的矜傲貴氣,令他如鶴立雞群。

軍漢們貪婪熾熱的目光,在李昊的臉上飄來飄去。黏膩得如肥豬油一般。

李昊一時沒明白這是什麽目光,不過,心裏也夠惱怒了。

他冷冷地掃視一眼,在眾軍漢的虎視眈眈下,去了角落處。

沈統領咳嗽一聲,將伍長叫了過來:“張二郎,這是李公子,是被皇上下旨奪了爵位,貶到邊關來的。從今日起,李公子就在你們這一隊裏。你多照顧一二。”

伍長是粗人,壓根沒聽懂沈統領的暗示,用力一拍胸脯:“沈統領放心,我張二一定好好照顧他。”

眾軍漢各自嘿嘿笑了起來。

沈統領抽了抽嘴角,轉身離去。

然後,一眾軍漢一同看向李昊。那目光,就像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看著一塊肥嫩的紅燒肉。伍長尤其亢奮,搓了搓手,笑著露出黃板牙:“你叫什麽?原來是做什麽的?”

李昊閉著眼,理都沒理。

伍長眉頭一豎。雖然這個新來的小白臉十分俊俏,很合他胃口。不過,新來的不懂規矩,得先“調教”一番才能乖乖聽話。

伍長收了笑容,大步走過去,伸手揪起李昊的衣襟。

手剛碰到衣服,膝蓋處就一陣劇痛。

伍長猝不及防,慘叫一聲,被踹倒在地。

其餘幾個軍漢,俱是一驚,一個個獰笑著撲上前來。這個小白臉再厲害,雙拳難敵四手,他們今日就合力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軍帳裏很快傳出拳腳聲和慘呼聲。

這動靜,很快吸引了其餘軍漢們的主意。一個個探頭張望。

“張二郎這一隊又來新人了。”

“上一次那個,連半年也沒撐。不知這一個,能撐多久。”

“聽聽這動靜,新來的這個好像身手不弱。”

“呵,身手再好,也打不過七個。再說了,一塊肥肉被七個人日夜惦記,難道還能整日整夜地不睡?總有被得手的時候。”

“噓,都別出聲。我們先瞧瞧熱鬧。等新人被整治服帖了,說不定我們也能得個親香。”

不知哪一處軍帳裏,響起了滲人的笑聲。

這樣的情形,在邊軍裏並不少見。

京城裏的禦林軍也好,滎陽軍趙家軍也罷,軍餉足實。每月休沐一天,還能出去尋個花娘。各地駐軍的士兵,日子也沒那麽苦。

唯有邊軍,既窮又苦。這見鬼的寒冷天氣,時不時地就下一場大雪,凍得人打顫。周圍百裏都沒人煙,更別說女子了。

所以,軍營中身材弱一些相貌俊一些的,就遭了殃。

嘭!

一聲悶響,一個壯實的軍漢被踹出了軍帳,噗一口吐出鮮血。

很快,幾個軍漢接二連三地被扔了出來。最後一個,是伍長張二郎。他被揍得最慘,滿臉的鮮血,牙都掉了兩顆。隨著鮮血一並吐了出來,誒喲痛呼個不停。

這動靜,令周圍看熱鬧的軍漢都驚住了,下流的調笑聲戛然而止。

李昊揍翻了一軍帳的軍漢,心情並沒有變好,反而更陰沈。

淪落到這地步,從雲端跌落進泥水裏。那種暗無天日的絕望和前途末路的晦暗,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籠罩。

……

番外之李昊(二)

李昊出手狠辣,一舉震懾住了所有探頭瞧熱鬧的軍漢。一個個頭縮得飛快。

七個軍漢受傷程度有輕有重,最輕的也鼻青臉腫。最重的,腿都踹斷了,捧著斷腿慘呼個不停。

很快,便有軍醫聞訊而來,替斷腿的軍漢接骨敷藥。

軍帳外天寒地凍,還得擡進軍帳裏。幾個受傷的軍漢都被揍怕了,硬著頭皮將斷腿的那個擡了進來。掉了兩顆牙滿臉鮮血的張二郎,咬咬牙也進了軍帳。

李昊坐在角落裏,面孔陰冷,吐出幾個字:“以後都離我遠一些。否則,下一次我要他的狗命!”

那份陰狠冰冷,令人脊椎骨直冒涼氣。

張二郎想呸一聲,一對上李昊滿是煞氣的眼,所有勇氣都沒了,從鼻子裏擠出一聲哼。

李昊轉過身,閉上眼。

此時,他腦海中閃過死去的胞弟李昌的臉,很快,換做了永嘉帝青白的臉孔和大皇子的臉。

最後,是一雙並肩而立的身影。

一個身著龍袍,一個穿著鳳服。兩人攜手而立,相視而笑。

這一幕,明明是他臆想出來的畫面,卻格外清晰真實。

奪妻之仇,不共戴天。他的仇人已經登基為新帝,手握皇權,是九五之尊。他淪落至此,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李景明明可以將他賜死,卻沒這麽做。留他一命,將他流放至邊軍,根本沒存好心。這是要讓他活得生不如死,讓他日日活在錐心刺骨地悔恨中。

陸明玉,這也是你樂見的嗎?

你為李景出生入死掏心掏肺,對我何其冷漠無情!

那個熟悉又遙遠的名字,在李昊的唇齒間無聲湧動。猶如一柄利劍,深深刺進李昊的胸膛。仿佛有鮮血汩汩流了出來。

痛徹心扉。

當天夜裏,一個受傷輕些的軍漢悄悄摸過來,想報一報白日的仇。

看似熟睡的李昊,忽然睜了眼,手如疾風,猛地勒住軍漢的脖子。用力之大,短短片刻,那個軍漢已臉孔漲紫快沒進氣了。

除了斷腿不能動彈的那一個,其餘幾個都被驚醒,紛紛怒嚷:“快放手!”

“這是在軍營裏,你膽敢殺人不成!這可是觸怒軍法,要砍頭的!”

李昊眼睛赤紅,在暗夜裏如噬人的野狼。手下繼續用力,生生將人勒斷了氣。

李昊松了手,手下的軍漢咚地一聲倒了地,氣息全無。李昊赤紅的眼掃過眾軍漢駭然的臉:“誰不想活了,可以再來試試。”

連張二郎也被嚇得全身直哆嗦。

他們都是上過陣打過仗殺過人見過血的。這般對同袍下死手的,還是第一次見。

那張俊臉,就如索命的修羅,誰還敢再多看一眼。

能跑能動的,都跑了出去。

只剩下那個斷腿的軍漢動彈不得,正對著被掐死的青白臉孔,嚇得失了禁,軍帳裏一股臭烘烘的騷味。

熟睡中的沈統領很快被驚動,心裏暗道不好,匆匆趕了過來。

李昊面無表情地坐在軍帳裏。面前是沒了氣的屍首,還有一個鬼哭狼嚎的斷腿軍漢。

沈統領眉頭擰成了結,張口道:“在軍營裏,偶爾動手切磋無妨,失手殺了人,非同小可,是要被重處的。李公子,何必給自己尋這份不痛快。”

李昊動也沒動,冷冷道:“想怎麽處置由你,讓他們滾。”

沈統領:“……”

按著軍規處置,是要砍頭的。

可這位李公子,就算是落魄了,也是天家血脈。他一個邊軍統領,哪敢對李昊動手。要是傳到京城中的天子耳中,他還要不要命了?

不處置也不行。這等事一傳開,人人都不守軍規,軍中就徹底亂套了。

沈統領深呼吸口氣,沈聲道:“來人,將李公子帶走。”

……

第二日,李昊被送到了一百裏開外的邊城。

這裏是一座邊關小城,城墻坑坑窪窪,既不高也不厚。關外韃靼族一年中至少要光顧兩三回。

年輕能動的,都不肯留下,小城裏就只剩下老弱婦孺。守城的邊軍,一共一百多個。其中有一半是傷兵。

還有一半,就如李昊這樣,是犯了軍規被送過來的。說不定哪一天韃靼人騎馬沖過來,一條命就交代了。

現在剛出了正月,天氣漸漸回暖。如果是在京城,正是騎馬踏春的時節。在這裏,依舊冰天雪地。站在城樓上,舉目望去,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冰雪。

沒人喜歡守城樓,那裏四處透風,冷得刺骨。

李昊來了之後,主動接下了守城樓的差事。

邊城太冷了,他不得不穿上軍中發的棉衣。

每日站在城樓上眺望,很快,英俊的臉孔就被吹得滄桑落魄。手上腳上都有了凍瘡,天氣稍稍好的時候,疼癢難耐。

其餘軍漢,時常湊到一起閑話。

“這個新來的李三,身手十分厲害,脾氣也大。聽說很有些來頭,是被發配充的軍。到了邊軍才一天,就殺了人。這才被送到這兒來。”

“管他什麽來頭,到了這裏,就別想再出去了。就是死,屍首也埋在這兒。到了地下繼續吹冷風。”

“呸!烏鴉嘴,說什麽喪氣話。年前韃靼人才來過一回,怎麽也得再等個三五個月才會再來。我們還能再多活些日子。”

這些閑言碎語,斷斷續續地傳進李昊耳中。

李昊一律沈默。

他幾乎從不張口說話。久而久之,得了個“李三啞巴”的綽號。有人當著他的面亂喊,被他一頓痛揍丟了半條命,再之後,就沒人敢當面喊了。

四個月後,兩百多個韃靼騎兵沖擊城門。

城裏的百姓聽到喊殺聲,一個個面色煞白,躲進了自家的地窖裏。這些韃靼騎兵,沖進來亂搶亂殺一通,也就走了。倒不會斬盡殺絕。

守城的邊軍們,不能躲也不能退,每一次都死傷慘重。每次在援軍趕來的時候,都是一地的死屍。

這一回,小城燃起狼煙,邊軍立刻點兵來援。沈統領親自領兵來了。

然後,沈統領就見到了一地的韃靼騎兵屍首,還有滿身鮮血半步未退的李三公子。

番外之李昊(三)

這一戰,邊軍戰死五十餘人,韃靼騎兵死傷近百。

城門沒有被攻破,城中百姓毫發無傷。

李昊滿身鮮血,受了五六處傷,好在沒有致命的重傷。軍醫開些傷藥,他胡亂敷了些,過了十幾日,也就好了。

他立了戰功,卻沒有任何獎賞。

被發配充軍的人,不能升官,也沒有被獎賞的資格。

不過,在這之後,城裏的邊軍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敬佩和畏懼。再沒人敢亂嚼舌頭,一個個見了他,都下意識地躲遠幾步。

他依舊沈默著,不和任何人交流說話,每日默默立在城樓上,目光落在遙遠的遠方。

韃靼騎兵戰敗而歸,心有不甘。在秋日時,韃靼人卷土重來,這一回,來的是一千多騎兵。

馬蹄聲踏踏,呼喊聲震天,塵土滾滾。

李昊站在城樓上,看著彪悍的韃靼騎兵,用力握緊了手中長刀。

這幾個月裏,這座邊城陸續來了些士兵,加起來也就三百左右。來攻城的士兵是己方的五倍之多,且個個悍勇。想守住這座邊城,談何容易。

不過,敵軍來襲,身為大魏士兵,半步不能退。

李昊先點燃狼煙,然後握著長刀沖下城樓,將快爬到墻頭的韃靼騎兵砍下去。

李昊奮不顧身的拼力廝殺,大大振奮了士氣。其餘邊軍也紛紛怒喊出聲,揮刀砍人。

廝殺了兩個時辰,城門終於失守,韃靼騎兵沖了進來。

李昊身上濺滿了鮮血,不過,大半都是別人的血。他自己只受了些輕傷,此時握著長刀擋在最前面,猶如一尊殺神。

韃靼騎兵裏,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就是他!

上一次殺了我們首領的人,就是這個人!

幾十個韃靼人獰笑著圍了過來。他們招數不算精妙,卻個個力大無比,拼著自己受傷,也要砍李昊一刀。

李昊連殺五六個,到底對方人多,一個疏忽,後背被砍了一刀。

這一刀深可見骨,鮮血噴湧。

李昊沒有停手,更未逃跑,繼續揮刀廝殺。

很快,他後背的鮮血越流越多,滿身都是血。眼前開始漸漸模糊,手下也沒了力氣。這是失血過多即將力竭的征兆。

這樣下去,他今日就要死在這裏了吧!

死了也罷。

親娘和胞弟都死了,親爹也死了。此生報仇無望,活著就如行屍走肉,多受煎熬罷了。能堂堂正正地死在戰場上,也算死得其所,沒那麽窩囊。

一陣劇痛從右肩傳來。右肩被砍了一刀,傷口深,血流如註。

這一擊,倒激出了李昊所有的血氣。

他嘶喊一聲,以左手握刀,用盡全身力氣劈砍,連殺了兩人。周圍的韃靼騎兵,也被激出了血性,一個個紅著眼叫嚷著揮舞手中兵器。

當力氣用盡,他也被一刀刺透胸膛,倒在了血泊裏。

臨死前的那一刻,李昊在想什麽,沒人知道。

他永遠閉上了眼。

這一世,所有的愛恨情仇,都歸於虛無。

他的一生,結束了。

……

半個月後,李昊的死訊傳進京城。

李景正批閱奏折,聽到邊關送來急信,動作一頓。

小圓公公將信送到了李景面前。李景打開信,目光一凝,許久都沒說話。

小圓公公伺候李景多年,見李景神色不對勁,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是不是邊關出事了?”

李景嗯了一聲,面沈如水。

小圓公公窺著李景的臉色,沒敢再多嘴。李景深深呼出一口氣,放下奏折,起身去了椒房殿。

帝後感情深厚,後宮裏只有陸皇後一人。李景白日在福寧殿裏批奏折處理政務,再晚也回椒房殿安置。有時候白日得了空閑,也回去和陸明玉一同用午膳。

此時午後將過,李景忽然回來,陸明玉有些驚訝:“你怎麽忽然回來了?莫非朝中出了什麽大事?”

李景沒有出聲,將手中的信塞入陸明玉手中。

陸明玉看著李景沈凝的面色,心裏咯噔一沈。

燕地戰事平順,三個月就平定了燕地叛亂。之後,陸臨領兵去了楚地。沒曾想,楚地戰事出人意料的激烈。陸臨領兵在楚地打了大半年,一直占著上風,也死傷了不少,到現在還沒歸京。

陸明玉心裏一直惦記著親爹的安慰,此時不免胡思亂想起來。

該不是滎陽軍打敗仗了吧!

還是李顯出了什麽差錯?

陸明玉迅速拆開信,目光一掃,看到了李昊的死訊。

陸明玉也沈默了許久。目光定定地落在信紙上。透過黑色的字跡,仿佛看到了被亂刀砍死不得全屍的李昊。

耳邊響起一聲輕嘆。旋即,熟悉的手臂擁住了她,李景在她耳邊低語:“小玉,李昊死了。”

李昊終於死了。

陸明玉慢慢吐出一口氣,仿佛將心底堆積多年的憤怒怨懟都吐了口:“是啊,死在戰場上,總算死得堂堂正正。能幹幹凈凈地去投胎做人。你我也算對得住他了。”

以李昊做過的那些事,一杯毒酒了結他的性命,誰也不會替李昊抱屈。

只是,李景不願這樣殺了李昊。她也不願李景背負弒殺胞弟的惡名。所以,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將李昊發配充去邊軍。

養尊處優的李昊,哪能禁得住邊關的苦寒和冷風?

就是沒有韃靼騎兵這一出,李昊也撐不了幾年。

這樣死了,倒落了個痛快。

前塵舊怨,至此全部了結。

李景松開手,註視著陸明玉:“李昊的死訊,要不要告訴孟雲蘿母子三人?”

陸明玉淡淡道:“李昊做過的惡事,和一雙兒女無關。還是暫時將消息瞞下吧!”

就讓孟雲蘿以為,李昊還活著。哪怕是在邊關受苦受難,也比突如其來的死訊強多了。否則,孟雲蘿一個撐不住,只怕會尋死覓活。落下李珍李瑋姐弟兩個,就太可憐了。

李景點點頭:“也好。”

沒人關註被發配充軍的李昊的死活。

事實上,從李景登基李昊被送去邊關的那一天,李昊的結局就已註定了。一個必死之人,誰會關心?

番外之立儲(一)

李昊的死訊,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陸明玉去了詠梅宮,將此事告訴喬太後。

喬太後聽了之後,沈默了片刻,低聲對陸明玉說道:“此事別讓孟氏知道了。讓她心裏有個念想牽掛,免得她輕生。”

否則,孟氏一死,李珍李瑋該怎麽辦?

李昊千刀萬剮都是活該,一雙兒女總是無辜的。

陸明玉低聲道:“我和母後想到一處了。這樁消息,現在只我和皇上還有母後知曉。也請母後守口如瓶。”

喬太後點點頭。

之後,果然再沒提起過李昊。

李景一共兄弟六個,已死了三個。剩下李顯和小六了。

李顯隨滎陽王一同在楚地打仗,表現可圈可點,屢屢立功。

年幼的小六李旻養在喬太後身邊,如今快兩周歲了,活潑好動又淘氣,倒是給喬太後解了寂寞。

一個月後,楚地傳來捷報。

楚地大勝。

李景喜笑顏開,眾臣也是滿面喜悅。大魏休養生息幾年,一打仗,積攢起來的家底又耗了個精光。不過,燕楚餘孽被徹底清除,以後燕楚之地也就徹底安穩了。

濮陽侯趁著此時上了一道奏折,奏請天子下旨,將趙家軍的士兵留在楚地做駐軍,以免楚地日後再生亂。

這一道奏折,徹底坐實了濮陽侯的忠臣之名。

瞧瞧,濮陽侯肯舍出三分之一的兵力來,果然是一等一的忠心了!

一時間,眾臣稱讚如雲,幾乎將滎陽王大勝的風頭都蓋了過去。

李景對陸明玉笑嘆:“濮陽侯此人,果然是個滑不留手的老狐貍。”

陸明玉淡淡笑道:“他這般知情識趣,主動割肉放血,你也別客氣,只管笑納便是。”

在“借兵”的時候,李景就已打定主意,“借”出來的趙家軍是不會再還回去了。有廣平侯起兵謀反的先例在前,對武將的提防和節制是必要之舉。

李景在朝會上,準了濮陽侯奏請,大大褒獎了濮陽侯一番。然後下旨,令人傳旨去楚地。

一來一回,加上安頓趙家軍也需要時間,滎陽王領兵回京,也得是年後的事了。

借著此次大勝,李景又在朝中提起了立儲一事:“朕意欲立儲,眾卿以為如何?”

眾臣都是一驚。

當年,永嘉帝遲遲沒有立儲。直至兒子們都成年娶妻了,才立了嫡出的李景為太子。現在,李景登基才一年,自己風華鼎盛,怎麽就要立太子了?

“國有儲君,人心安定。”坐在龍椅上的天子李景,神色溫和,不疾不徐地說道:“再者,立了東宮之後,也能早日設東宮詹事府,請太傅精心教導太子。於國於宮中都是一樁好事。”

得,皇上想立太子,做臣子的沒有攔著的道理。

而且,這和永嘉帝立太子的時候不同。那個時候,有得寵的庶長皇子,有出眾的三皇子,李景這個嫡出的皇子著實費了不少力氣,才順利被立為儲君。

現在後宮只陸皇後一人,李景膝下兩子一女,都是嫡出。要立東宮,嫡長子李珝是當仁不讓的人選。

喬閣老定定心神,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既有立儲之心,老臣厚顏啟奏。老臣以為,嫡長皇子李珝,聰慧過人,性情沈穩,至孝至善,當立為儲君!”

羅尚書緊接著接了話茬:“喬閣老所言,也是臣心中所想。長皇子李珝,是儲君的最佳人選。”

餘尚書拱手道:“臣附議!”

接下來,是一長串的臣附議。

李珝今年八歲,早慧之名,眾人皆知。去歲永嘉帝下葬時,年少的李珝一同扶棺,在雨中長跪不起,說一聲至孝至善,半點不為過。

也因此,滿朝文武官員,皆讚成立李珝為太子。

至於李琀,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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