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新衣服，我對著鏡子反覆看了多次，確認每一處都很完美，滿懷期待走出房門，心裏幻想著皮皮看到我時驚艷的神色。

與她相處十年我才知道原來她喜歡男子穿藍色衣服，手拿折扇，多情公子哥兒的打扮。

而我常年一身寡淡的裝束，任哪個年輕的姑娘，肯定都會喜歡打扮的好看時尚的公子哥兒。

遠遠瞧見皮皮在院子裏練習術法，我端好姿態，學著那杜子遏打扇子的模樣，想著他舉手投足間的神態動作，邁步走了過去。

她瞧見我，神情楞了楞，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驚艷與歡喜。我心中登時有些仿徨，我也是頭一次打扮成公子哥兒的樣子，莫不是沒有拿捏好，哪裏沒整理好什麽嗎？

“大師弟今日怎麽這幅打扮？”她楞楞的問道。

我佯裝鎮定道：“我看別人都是這麽穿的。不好看嗎？”

她遲疑了一下，道：“好看，只是……差點看成是子遏哥哥……大師弟以後還是別這樣穿了。”

我心裏一個咯噔：“為何？那杜子遏打扮成這樣，你不是很喜歡嗎？”

“他是他，你是你。”

胸口又酸澀了起來，我頓覺有些難堪：“你是覺得我在東施效顰？我就這麽比不上他嗎？”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大師弟與他是不一樣的，我一直覺得，大師弟就像是謫仙一般的人物，這樣的打扮，穿在別人身上是風流倜儻，可穿在大師弟身上，反而讓大師弟染上了一抹俗氣，我還是喜歡大師弟穿一身白衣的模樣。”她一臉誠摯的看著我，明明是誇耀我的話，我聽著卻並沒覺得開心。

我突然明白，她並不是喜歡男子穿藍衣拿折扇，只是她喜歡的那人喜歡穿藍衣拿折扇。

我就像一個跳梁小醜。

在朝鳳城待了幾天，我有些待不下去了。皮皮與杜子遏每日都會見面，會一起去游玩，也會拉上我一起，然而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麽融入到他們這些富家子弟的興趣愛好中去，我甚至融入不了他們兩人的世界裏。

三人行，而我是多餘的。

我向皮皮提出回淩雲派，皮皮卻猶豫了：“我……我想先不回去了。”

我問她為何，她說：“師父將我帶去門派，是為了避災，如今我的身體比以前好了許多，家中父母長輩年紀也越來越大，與我能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因此我想今後更多的待在家中，而且……我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時候了。”

她說最後一句話時，眼中閃過甜蜜的羞澀。

我攥緊了拳頭，平靜的點了點頭。

師父說，緣分乃命中註定。或許，他們真的是命定之緣。

師父也曾對我說過，我的命很好，不會有災難疾病，唯獨就是沒有姻緣。

回到門派，我越發沈溺於鉆研醫術。曾經我學醫術是為了她，現在醫術成了我的全部。

因為除了鉆研醫術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她不需要我了。

大師兄最近常對我說：“你與小時候真是越來越不像了，變得越發穩重倒是好事，可……是不是有些穩過頭了，一天到晚連話都不說幾句。”

我笑笑，繼續擺弄手中的丹藥。

就這樣過了半年時間，我以為也許一生就會這樣平靜的過去了，然而山下卻傳來噩耗——皮皮掉進了冰窟裏，生命垂危。

如今寒冬臘月，她身體本就孱弱，掉進冰窟裏哪能平安無事？我發了瘋的跑下山，原以為再見她時也許是她穿著鮮紅嫁衣幸福美滿的樣子，卻沒想到竟然是躺在床上蒼白無色的樣子。

好在皮家請的大夫醫術高超，保住了她的性命，然而，她也因此落下了無法挽回的病根——寒癥。

除了每逢陰雨天就會犯咳疾，渾身關節酸痛，還有女子最怕的——無法生育。

她天生體質極差，本就很難受孕，如今幾乎徹底無法再生育，並且根本無法治愈。

她慘白著臉對我淒慘的笑著：“子遏哥哥會不會不要我了。”

我安慰她：“不會的，杜子遏不會是那樣薄情寡義的人。”

她聲音輕顫：“可前些天，我養的貓兒就不要我了，我做夢夢見貓兒對我說會永遠陪伴我，可醒來它就跑了，找不到了。”

“也許它只是迷路了。”

“不，它不會迷路，它肯定是不要我了。”

我握緊她的手：“那我就變成貓，永遠陪伴你。你不信那貓，還不信大師弟嗎？”

她終於破涕為笑。然而三個月後，杜子遏要娶親，娶的卻不是她，而是那個定了娃娃親的女子。

我找上杜子遏一拳夯了過去：“你這個混蛋！既然不愛她不打算娶她為何還要勾引她！”

他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望著我冷笑一聲：“你裝什麽清高，我不娶她，你心裏不是高興地很嗎？”

我身體僵硬起來。確實，我承認，在知道皮皮不會嫁給他時，即便皮皮傷心欲絕，我心裏依然可恥的出現了一絲竊喜。或許也不是一絲。

可我也是真的憤怒於杜子遏的負心。皮皮那麽喜歡他，滿腦子只有他，他怎麽能在做出娶她的承諾後，又拋棄了她。

“我雖然很厭惡你，可我一直以為，你不是那種因為皮皮無法生育就拋棄他的薄情寡義之人，原來是我看錯了！”我氣的渾身顫抖。

即便世間男子大多都會如此，可我無法接受，我從來都認為，愛一個女人，無論她變成什麽樣，一生就該只有她，這是責任。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愛她不是假的，可我的身份不允許，我將來會繼承城主之位，我不能沒有子嗣。”他表情木然。

“若我不是朝鳳城城主的兒子，若我如你一般孑然一身，我會娶她，愛護她一輩子。可我不是，我有我的責任。”

他說——你或許羨慕我，可我其實羨慕你。

羨慕我？我覺得可笑又迷惑。羨慕我什麽，羨慕我一窮二白，身世卑微，羨慕皮皮將我視作親哥哥一般的情感？

我提出要帶皮皮回門派，皮皮這次點頭答應了。我懂她的想法，離開傷心之地，才能治愈心裏的傷痛。

與她一同回到門派，我心中無比的開心。我想，很快一切都會變成原來的模樣。

可皮皮的臉色卻愈發不濟。一開始她只說是因為心情不好，吃不下飯。可有一次吃飯時，她卻突然嘔吐起來，隨後便發了高燒。我給她診脈，愕然發現，她竟然有了身孕。

怎麽會這樣？皮皮明明不能……他們何時？！我心中震怒非常。那個混蛋一邊拋棄了皮皮，一邊竟然又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可皮皮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一切都不告訴我？

我想下山去找杜子遏討說法，皮皮卻緊緊拉著我的手，道：“大師弟，不要告訴他，他已經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妻子，我不想去打擾他。我也不想讓我的家人知道，他們若知道一定會很生氣很擔憂，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我，我想獨自將這個孩子生出來。”

這個傻姑娘，即便被那個負心男人這般對待，卻還在為他著想。我心中為她心疼，又感到憤怒。

雖不明白無法再生育的身體怎麽會懷孕，可我從脈象得知，這孩子能存活下來的幾率非常小，幾乎為零。即便不流產，生下來也極有可能會是一個死嬰。

皮皮想生下這個孩子，對她來說其實是巨大的風險。我躊躇再三還是告訴了她。皮皮卻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我想生下這個孩子，並不是為他，是為了我自己。明明無法孕育卻有了身孕，我想，這也許是老天爺垂憐於我，我命中註定會有這個孩子。”

她提的任何要求，我又怎能忍心拒絕。

胎兒長到七個月的時候，突然早產。皮皮拼盡全力生下了這個孩子，不出所料，孩子確實是死嬰。

“呵呵呵……老天，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她望著死去的嬰兒，輕笑著哭了起來，苦澀的淚水浸濕滿面，看得我心中越發絞痛難忍。

我想俯身將她抱在懷裏，可她的臉色卻驟然大變。我慌忙查看，是大出血。

“皮皮，你堅持住！”我拼盡全力將所有的藥都餵給了她，為她止血，可，我還是沒能保護好她。

奄奄一息之際，她凝望著我，氣若游絲的說：“若我能早些看透自己的心就好了……”

說罷，她沒有了呼吸。

皮皮死的這天，重重烏雲壓頂，天就像漏了一樣，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好似老天爺都在為她哭泣。電閃雷鳴之際，我只覺得頭痛欲裂，渾身像著了火般的燒灼。心中恨意不斷翻湧，我竟然有想殺人的沖動。

淩雲派乃清修道派！我這樣的心理乃是大忌。師父沖進房門，望著我大聲喊道：“糟了，這是入魔之象！駱離！快清醒過來！”

他的聲音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我嘶吼著沖出房門跪倒在地面上，只感覺頭腦越發混沌，心中翻湧的恨意不斷加深。

狂風暴雨呼嘯而過，天昏地暗之間，一道金光驟然劃破漫天黑雲，直射而下。身穿流雲金袍的天神從天而降，一手抓住了我的肩膀，一手掌貼在我的腦門上。

“見舟，醒醒！”

倏地，渾濁的頭腦瞬間清明，劇烈的疼痛感消失不見，無數記憶湧入我的腦海，楞怔片刻我才想起，我的真名不叫駱離，我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孤兒。

我是青華大帝之子，見舟。

此番，乃是我的劫難。

作者有話要說：

小虐怡情小虐怡情（躺平）

還沒完略略略罒ω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