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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冥婚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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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的洛陽城不甚平靜。關於攝政王的千金死而覆活的事情經過七嘴八舌的層層渲染,已經出現了好幾個不同的版本。

但這些都不在皮沫的關心範圍之內。她此時只關心一件事——怎麽把小白臉相公從樹上弄下來。

幾日前他們成親那晚,小白臉相公為了不與她入洞房竟然以死相逼,不知從哪摸出把剪刀抵在脖子上,說,給他三日時間,讓他好好適應一下,三日之後再與她洞房。

知道她這便宜小相公的膽子小,皮沫也不想強人所難,便答應了他。於是小相公這幾日都睡在外室的榻上。如今三日已過,皮沫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到了就寢時間便來找小白臉相公,小白臉相公表面答應,沒想到轉身的工夫就跑出了房門,蹭蹭蹭就爬上了院子裏的柳樹上。

“姑爺,這樹枝太細,不安全,小心摔著您!您快下來啊!”丫頭小廝在樹下勸著小白臉相公。

郁桀死死抱著樹幹,沖下面的人喊道:“我就不下去!”

皮沫擡頭看著他,眼睛瞇起:“相公,你這是什麽意思?”她可最討厭言而無信之人。

“是你說的三日,如今是要反悔嗎?”

郁桀自知理虧,但他還是梗著脖子做最後的倔強:“我,我就不下去,我今天就睡在這兒了!”

一旁的丫頭勸道:“姑爺,您這是幹嘛呀,夜晚風涼,睡上面明天可不得傷了風寒!”

“我樂意!”

皮沫看著他,神色淡淡:“你很討厭我嗎?”

這問題把郁桀問的一楞。從高處仰望著樹下那明艷動人的女子,身姿娉婷而嬌弱,看著人畜無害。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似一汪清泉,又似幽潭,當她望著你時,似乎天上地下就只有你的存在。你看一眼,就會忍不住看第二眼,然後再也挪不開視線。

這樣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雖然前不久還是一具屍體……

見他一直不說話,皮沫漸漸失去耐性,叉腰道:“你到底下不下來?”

郁桀張了張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下來還是不下來?

不說話等於默認。皮沫明白了他不願下來,忽然冷笑一聲:“不下來是吧?”

她活動活動筋骨,擼起了袖子。幾人楞楞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只見下一瞬,大小姐她就走到了樹跟前,雙手抱住了樹,然後——

“嗬呀!”只見皮沫爆喝一聲,緊接著,整顆樹竟然劇烈顫動起來。

所有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巴,大小姐她——

大小姐她,倒拔垂楊柳!

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以及裹挾在內的哎喲聲,腰粗的柳樹竟然被她連根拔起扔倒在地上,姑爺也不知是摔傻了還是摔暈了,以一個極其不雅觀的姿勢,狗啃泥趴在地面一動不動。

皮沫若無其事的拍拍手,走過去將他扛在了肩上,然後步履輕盈的走回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被扛在肩上郁桀此時腦子裏只有一句話——吾妻她,身體嬌弱,倒拔垂楊柳。

將人扔在床上,皮沫居高臨下盯著如受驚兔子般的小白臉相公,神色不明。

郁桀撇開視線,主動出聲:“咳咳。”

靜默了一會兒,皮沫表情忽然來個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嘻嘻道:“相公,我們洞房吧。”

她爬上床,一腳蹬掉鞋子,快速拆下頭頂的發飾隨手一扔,脫下外服,扒拉開被子乖巧的躺下,期待的望著她的小白臉相公。

看著她的模樣,郁結突然覺得臉有些熱,然而雖對她不再如一開始那麽抵觸,恐懼感依然還是存在的。迫於皮沫的“淫威”,他磨磨唧唧的脫下鞋子外袍,背對著皮沫側身躺在床沿上,幾乎一半的身子都懸在半空中。

皮沫伸出胳膊勒著他的脖子一把給拽進了被子裏,一只腿翹在他身上:“你睡那麽邊兒起幹嘛呀,晚上一翻身會掉下去的!”

郁桀僵直著身體,顫顫巍巍的開口:“我,我今天不舒服,不能那個。”

皮沫不禁疑惑:“不能那個?那個是什麽?”

“就是,就是,不能跟你洞房……”

皮沫更加疑惑了:“為什麽不能?你躺在這裏我也躺在這裏,我們抱著睡,不就是洞房了嗎?”

皮沫死的時候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死後一直都待在地府裏做鬼差,根本就不懂什麽才是真正的洞房,以為兩人抱著睡一晚就是洞房了。

郁桀隱隱察覺到了她的懵懂,不由松了口氣。他的清白得以保住了……

“相公晚安!”皮沫燦爛一笑,勒著他的脖子閉上了雙眼。

過了五百年再世為人,還終於和便宜相公入了洞房,皮沫開心的一夜好眠。而小白臉相公卻一夜不敢入睡,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直到日上三竿,他緩緩睜開眼睛,懵怔了好久才想起自己身處在何種境地。

小心翼翼的翻過身子,見皮沫還閉著眼睛,他稍稍放松。想要偷偷地溜走,然而看著她恬靜的睡顏,郁桀頓住了。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挺翹秀麗的鼻子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臉頰粉嫩細膩,白裏透紅,用手指輕輕碰一碰,是溫熱的。

無論怎麽看,都不像鬼,而是個活生生的大活人。

想起府裏下人們對她的傳言……難道之前真的是被人暗算導致的假死?

皮沫驀的睜開眼睛,與他近距離對視:“相公,你戳我臉做什麽?”

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臉上。小白臉相公嚇的坐起了身。

皮沫也坐了起來,平靜的開口:“相公,我們已經入了洞房,以後生你是我的人,死你也是我的鬼了,我們還有七年的時間相處,別再想著掙紮了。”

放心,看在相識一場的份兒上,以後你死了我會親自為你引渡。皮沫心裏道。

郁桀一楞:“七年?”為何是七年?

意識到說漏嘴,皮沫忙哈哈一笑:“啊哈哈,那個,不是有個說法,七年之癢?我的意思是,七年之後我們就不單單是夫妻了,而是血濃與水的親人!”

七年。郁桀沈默了下來。原本他就沒想過會擁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妻子,畢竟他原本娶的就是一具屍體,誰會把一具屍體當成妻子?然而如今,一個活生生的女子開心的對他喊著“相公”,這讓他一時有些茫然。

相公。

他今後,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嗎?

“今後,相公就不再是一個人了,而是有我陪在你身邊哦。”皮沫笑望著他,眸子亮晶晶的。

郁桀的心陡然一顫。

最近攝政王疏於朝政,每天幾乎十二個時辰都待在家裏,原因無他,失去了兩個月的掌上明珠突然回到了手心裏,攝政王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看著女兒寸步不離。

伯矜並非攝政王唯一的孩子,卻是攝政王唯一活著的孩子。先前他還有三個孩子,卻都活不過五歲就死了。伯矜是唯一一個活到長大成人的孩子,因此攝政王對她格外的寵溺。

“矜兒,這是你最愛喝的排骨清湯,來,多喝點。”攝政王爹爹笑容滿面的親自給皮沫盛了滿滿一碗排骨湯,然後拿著勺子親手餵到她嘴邊,就像照顧稚童一樣。

皮沫絲毫不覺得羞臊,理所當然的接受著攝政王爹爹的親手投餵。

“好喝嗎?”

“好喝!我還要!”

“好好好,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攝政王爹爹臉上笑的都能開花了。

皮沫很享受這種待遇。鬼附身這個職業真不錯,不光賺的陰德多,還能體驗活人的人生,真是太快活了!

關於寶貝女兒院子裏的一草一木,任何動靜他都掌握在手。一大早就聽聞下人來報昨夜女兒和女婿洞房了,雖然有種白菜被豬拱了的感受,卻又實實在在的開心。

首先是替女兒開心,畢竟據這幾天的觀察來看,女兒對這個入門女婿是十分喜歡的,其次就是,入了洞房,意味著,他說不定很快就會有孫子孫女抱了。

想到這裏,攝政王笑瞇瞇的瞅了兩人一眼,湊腦袋道:“寶貝女兒啊,爹什麽時候可以成為爺爺啊?”

聽到這個,正在低頭吃飯的郁桀一下就噎著了,紅著臉咳嗽起來。攝政王不悅的瞥了他一眼,面向皮沫時卻又笑容滿面。

皮沫心想,這個她可真辦不到。

伯矜剩下的七年人生,最多還有一年的快樂,往後的日子,她會過得很不幸,她直到死都不會有子嗣。

而面前這個沖她一臉傻笑的攝政王爹爹,也會在一年後死去。

攝政王府很快就會走向衰亡。

許是因為附身的原因,她能感受到伯矜心裏的悲傷,與想改變命運的想法。但她不會那麽做的,她會任其發展,直到使命的終結。

這就是伯矜的命盤,皮沫的工作職責就是幫伯矜走完未盡的人生,完成她的命盤,而不是幫她改變命運,拯救未來。

若插手凡人的命盤,她可是要付出慘痛的代價的。且不光她,與伯矜相關聯的人的命盤也會因此發生改變,導致因果混亂,付出本不該有的代價。

所以她不能插手,她也不會插手。

她就是一個舞者,仔細認真地演繹完話本裏的故事,就是她正經的本分。

皮沫沖攝政王爹爹燦爛一笑,天真無邪道:“很快啦!說不定就已經有了呢!”

她摸了摸小腹。

“噗——咳咳咳!”郁桀一口飯噴了出來,又嗆著了。

他們……連小嘴兒都沒親過,哪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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