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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完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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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姝的愛情故事並沒有什麽曲折的蕩氣回腸,不過是年少沖動愛上了長自己幾歲的大哥哥。都是不大的年紀,年少懵懂之下就做了錯事。

顧老夫人老家在靈州,顧姝的那段感情就發生在老夫人回娘家探親之時。後來顧姝跟著母親回家,因為年紀尚小,二人都沒敢說。只約定少年用功讀書,等來年春闈考取功名再來顧家提親。又說家裏爹娘疼她,只要她心悅的,斷不會阻難。少年人吃了定心丸,滿口答應。

冬去春來,眼看著厚重的冬襖一件件脫去,換上單薄的春衫。顧夫人心裏泛起了嘀咕,這一個冬天確實見著女兒能吃了,臉都長圓了。可這也太不像話了,怎麽身子笨重成了這般模樣。

當父母的壓根沒往壞處想,顧尚書(顧太師時任禮部尚書)還笑呵呵,直說能吃能喝是福氣。他就看不慣別人家的小丫頭長的單薄輕飄。直到有一天顧夫人正和女兒聊天,眼睜睜看著她的肚皮忽然跳了一下。起先她還當自己眼花,後來顫抖著手摸了上去。

此後的兵荒馬亂自不必細說。

事已成定局,打不得罵不成,倆口子恨不得將那小子抽筋撥皮,最後看著閨女淚水漣漣,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然而,這世上的事大抵總不能花好月圓,事事順心,就在顧姝滿心歡喜的等著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時候,顧家偷偷派出去的人傳回消息,那位公子年初不慎落入尚未解凍的湖水,被人發現救上來的時候人就不好了,受了寒,得了急癥,過了沒幾天,到底沒挺過去,人就沒了。

顧姝腦子不清醒了一陣子,哭著鬧著要削了頭發做姑子,顧夫人沒法子,只得將女兒帶到鄉下的莊子去靜養,對外只說自己身子不好去養病。而那段時間,顧夫人心力憔悴,本就因為生顧姝時身子落下毛病的她舊疾覆發,確實不好了。不過顧夫人生性隱忍,身上再不好也沒說。又悄悄放出話,讓人誤以為她生病是假養胎是真。

早些年,顧夫人生顧姝的時候就傷了身子,太醫曾斷言,顧夫人再不能生育,這話落到旁人耳中反而成了機會。因此有段時間,總有人在顧夫人面前敲打她,暗示她主動為家裏老爺納妾。就連同朝為官的大人們也真真假假的開起了玩笑,要給顧大人房中添人開枝散葉。顧大人同夫人是打小的情意,為人專情又古板,哪聽得這些話,直到同人明面上吵了一嘴,讓人下不來臺,這事才罷休。

然而顧尚書這一脈只一個女兒,在所有人眼裏就是絕了後。如今顧夫人有孕的消息傳開,恭賀道喜之人當真是絡繹不絕。顧尚書皮笑肉不笑,心情覆雜的難以言喻。

盛夏的夜裏,顧姝生了一個男娃,這便是顧容瑾了。

顧容瑾被藏了一段時間,顧夫人掐著手指頭算日子,大雪漫天的時候,假裝自己生了。

顧姝隨了她爹,深情又固執,即便顧夫人已經給她鋪好了一條路,讓她重新開始,她也不願。腦子一根筋的只想守一輩子寡,不願將孩子記在父母名下。

為了女兒,顧夫人心力憔悴,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本就不好的身子急轉直下,終於熬不住,病倒了。等顧姝意識到母親身體不好,顧夫人已經連湯水都難以下咽了。

過去的大半年,顧姝只沈浸在自己的悲傷裏,看到落葉都要哭半天,任性又不聽勸。病重的母親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再不能圍著她噓寒問暖,哄著她護著她,默默承受她所有的壞脾氣。顧夫人生性堅毅隱忍,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她就是真的撐不住了。因此從她開始躺下,到她去世,非常快,快到所有人都反應不及,甚至顧尚書都沒來得及見上妻子最後一面。

到死,顧夫人都放心不下顧姝,嘴裏念叨著,沒照顧好女兒是她當娘的失職,哀求女兒好好過完這一生不要想不開。而顧姝因為她個人的緣故,這大半年來迫使相愛的爹娘分居兩地,甚至在母親病得起不了身時害怕爹爹責怪,阻撓下人回家送信。這一耽擱,等她意識到不妙,哭喊著讓人去叫她爹來,已經來不及了。

人生的轉折大概就是這樣,壞事總是接連發生,然而若要細究,又何嘗不是自己逃避、任性造成的苦果。

夜裏守靈,看著娘親的棺柩。某一個瞬間,之前所有想不明白的她都想明白了。得知心愛的郎君死去,她哭的死去活來,反而在親娘的棺柩前,她哭不出來了。不是她不傷心,而是她心裏明白為她遮風擋雨的那半邊天塌了。爹和娘不同,男人永遠沒有女人細心,在孩子們痛哭難受的時候主動張開懷抱,捏著帕子為她擦掉眼角的淚。

也就在那時,顧姝火速的成長了起來。

她肩負起顧家“主母”的職責,迎來送往,無處不周到,無處不細心,為母守孝,照顧“幼弟”。甚至還要忍受親爹的冷漠。

所有人都理解顧大人同妻子感情深厚,驟然失去妻子,一時接受不了。所有人都在勸,看在兒子女兒的份上,一定要堅強,擔起父親的責任。

大抵是夫人的離世對顧大人打擊實在太大,顧大人對仕途心灰意冷,竟主動辭官。皇帝挽留不住,顧大人恢覆了白身。每日裏進寺廟參禪,或是雲游四海。也就在那段時間,顧大人結識了同樣因為妻子過早離世郁郁寡歡的白大將軍。二人引為知己。相交甚歡。

沒有了母親,父親尚沈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顧姝在人情冷暖中漸漸體會到了世道的艱難。她曾寫信勸說父親重返官場,然而顧大人不為所動。

隨著顧姝年歲漸長,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因其美名傳播甚廣。而她父親雖無官職在身,卻也是學識淵博的大儒,這幾年時有佳作現世,做官與不做官只在他一念之間。因此,求娶的人家倒也不乏權貴門閥。可是經歷了種種變故的顧姝早已不是單純天真的深閨小姐,她有自己的謀劃和野心。對於爹爹縱。情山水無心仕途,顧姝很是看不慣。又想為心愛的兒子謀一個前途無量的未來。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其中的心機手段自不必細說,直到一名中年人慕名而來,只為一觀晏大師的真跡,顧姝假裝不認識他是誰,矜持客氣,以禮相待,毫不遮掩才學,於不經意處顯露風情。

當時顧大人在外游歷,顧府由顧大小姐一人當家,人口並不多,留下來的都是心腹,並沒那等閑言碎語之人。

顧姝知道,像男人這樣身份地位的人,見慣了各種環肥燕瘦才思敏捷的美人。自己不會是特殊的那一個,也不會那麽容易在他心裏留下痕跡。因此並不著急。只是後來男人每回出宮總能偶然遇到,漸漸就上了心。

男人這種生物,大抵都是這樣,上了心就想得到,越得不到越想吃進嘴裏。顧姝很聰明,在這種事上拿捏的恰到好處,與男人的拉扯反而勾起了男人少年沖動時的感情,這樣的感情很難得,仿佛能叫人生機勃勃的重回青春。

男人頻繁的出入顧府,顧大小姐像是懵懂少女,沒有爹娘在身邊教導,並未意識到不妥。男人作為長者,常常有種教壞了女孩兒的罪惡感,又覺得有趣,按捺不住。

顧大小姐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故意應下了一門親事。而後以母親祭日快到了為由讓家裏的丫鬟婆子將小少爺先送去祖屋那邊為母親籌備祭奠。自己則稍後一步,將家裏整理一番再過去。

顧大小姐在家裏拖延了三日,那邊派了人來詢問。大小姐正苦於沒有借口推脫,可巧當日下午下了一場大雨。顧姝以雨天路滑為由,又拖延了幾日。

眼看著時間一日日的過去,顧姝心中越來越焦躁,暗道:難不成我錯估了帝王心?

灰心喪氣的同時又覺得憤怒,她為了刺激皇帝,故意模棱兩可的應下了這門親事。而這門親事的妙處是,她保證可以傳到皇帝耳裏。畢竟,有時候有些事,從自己嘴裏說出來和從別人耳裏聽到,效果天差地別。另外,皇帝有段時間沒有過來了,她擔心中間出了什麽變故,怕夜長夢多,才兵行險著。

可恨的是,白瞎了這麽長時間,還要想法子將那門親事給退了。

她籌謀了這麽久,要是皇帝還不上勾,她也不會再在他身上耽誤時間,她不得不將目標放低,重新給自己挑一個好丈夫,為兒子謀劃未來。

這一年的春雨,刺骨的冷。

天色將暗未暗之時,院門忽然被人拍響。她正意興闌珊,自斟自飲,為未來愁苦,一人身披風雨,匆匆而來,迎面對上目光,她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了怒色。

她心裏暗暗道了聲:成了。

顧姝添了柴火,為那人準備了酒水。

這酒是特意為他準備的,本以為都用不上了,幸好她沒在惱羞成怒之下給砸了。

那一。夜迷亂瘋狂刺激又熱血,爭吵中夾雜著眼淚,強勢的帝王自以為占有了天真柔弱的少女。殊不知獵人早就布好了陷阱,而他才是落入陷阱的獵物。

顧姝入宮之前,顧爹得到消息趕回了家,彼時他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女兒的算計,心內懊悔痛苦。顧姝要得就是這些,哭哭啼啼,事已至此,皇命不可違,只擔心自己將來入了深宮,前朝沒有依仗,會被欺辱。

顧爹長嘆一聲,回來的路上,這些事情他豈會沒考慮過。即便心不甘情不願,為了女兒他還是披上了官袍。大概是皇帝心中有愧,不僅重新起用顧大人,剛好太師職位空缺,還往上提了官銜。

皇帝也沒虧待顧姝,入宮即封了妃位。

按理,以她的聰明和野心,不可能入了後宮,反而沈寂了下來。

一切皆因,她在太醫院見到了一個人。

顧姝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命運的惡意與作弄。

早不遇到晚不遇到,偏偏是她入宮的時候,然而她不入宮,又怎會遇見?

初遇時他還是少年,是太醫院醫正的得意弟子,他姓施,人喚小施大夫。

那時,他還沒出師,只背著藥箱,跟著師父後面學本事。

顧姝將這個小了她好幾歲的少年當成那人的轉世。

這女人吶,心裏裝了人,就做不到再對另一個男人勾。引獻媚。小施大夫的存在無疑是在提醒她對心愛之人的背叛。

顧姝原本是欲迎還拒,處處表現的惹人憐愛,她準備了一整套的計劃,拿捏帝王心。然而,一切在她見到小施大夫後,悉數破碎稀爛,她忽然對一切都意興闌珊。

她的抗拒表現的明明白白。皇帝起先對她還充滿了感情和愧疚,打算好好彌補她。接連被她的冷漠抗拒傷了顏面後,皇帝心中又惱又羞愧。

羞愧的是自己酒後失德強占臣女。沒有一個在乎臉面的人會願意自己在別人眼裏是那樣不堪。他雖不是千古賢君,卻也一直潔身自愛,不想人到中年昏了頭。

因此,到死,皇帝都覺得自己虧欠了顧姝。

顧姝就是這樣極端的人,也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然而,她畢竟是後宮嬪妃,雖不想,卻還是懷了皇帝的孩子。

她曾想,要是懷的是個公主就好了,她作為後宮娘娘,希望給娘家以支撐。有個孩子傍身,足以。

皇帝心裏還是記掛著她,也一直想補償她,孩子尚未出生,就先將名字給取好了。

單字一個“盛”。

盛有昌盛,盛大之意。

當時因為這一個名,前朝後宮都起了小小的風浪。

此後數年一直平安順遂,日子平靜而幸福。

顧姝已不再為命運的不公而憤世嫉俗,她的心靈有了寄托,一個是越來越優秀的“弟弟”,另一個則是宮裏那位與已故摯愛相似的施太醫。

一切都很好,很好。

直到……白玨的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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