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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都是鳥兒惹的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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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2)

原來如此。

原來他繞了好大一個彎子,還是為了護佑那個女人,以及,糊弄她。

原來他要先保住他自己,先讓她開口免了他的罪,然後再為太史闌澄清,好更有說話餘地。

原來他早早算到,如果直接為太史闌辯白,她有一萬種法子駁回,順便還會拿他的錯處堵他的嘴,好讓他無法再為太史闌撐腰,所以他詐她,帶著她七拐八繞,繞到他的真正目的。

容楚奸狡,無人能及!

更可恨的是,他這樣的奸狡用來對她,那樣的呵護,用來對那個女人。

到如今,她也只能一聲冷笑。

聽他言之鑿鑿,滔滔不絕,親自出面替那女人作證。

容楚聽得她那一聲冷笑,不過當沒聽見,對她欠欠身,半轉身對三公和眾臣們,將北嚴守城經過和當日事情都敘述了一遍。

太史闌臨危守城的事情眾臣雖然知道大概,但是地方上報文書不會說得太詳細,很多細節都是第一次聽。

當他們聽到張秋在城破時退入內城,將數萬哭號百姓留在城外時,不禁怒目。

當他們聽到太史闌在城破時毅然返身,勒住張秋喉嚨逼他開城,及時救援了一批外城百姓時,有人失聲道:“開城救人是對的,但那許多人都湧進來,到時候如果不關城門,那這——”

當他們聽說太史闌及時開城又決然關城,將實在來不及放入的百姓拒之門外時,他們面面相覷。大司馬不禁長嘆:“取舍有道,心性堅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未曾想一個女子能做到!”

當他們聽說太史闌在戰時強力接管城內防務,安排百姓,配發糧食,實行軍事管制時,不禁連連點頭。

當他們聽說張秋臨城投敵,被太史闌一腳踢下城頭時,不禁又罵又笑,唏噓不已。

當他們聽說太史闌“西番皇室大八卦”“城頭木偶借箭”時,不禁失笑,章凝更是大讚:“靈活奇詭,不拘一格,此乃百年難遇之將才!”

當他們聽說太史闌最後詐瘋傷友落城,騙得西番大帥做賭,若不是紀連城派來的殺手橫插一腳,耶律靖南八成已經死於她手,所有人都忘記上頭皇太後還在,跌足長嘆,扼腕太息,都道:“可惜!可惜!”章凝則悠然神往,“如此智勇雙全,狠辣果決奇女子!惜乎不得一見!”

容楚說完,但笑不語,他一字不加修飾,不含任何個人情感,只將太史闌做的事做了最簡單的敘述,在場大司馬本身管軍,不少人也熟讀兵書,其間真偽自然能分辨出來,眾人細細回味一陣,都頻頻點頭,道在當時情境下,就算他們去,也真的不能做得更好。

宗政惠一直端坐不動。

居高臨下,看得見所有人的表情。

正因看得清楚,所以她明白,今日事,她想要給太史闌的處置,已經註定會受到阻擾。

果然,這邊剛一聽完,那邊章凝便道:“太後,此事有國公親自作證,據國公說,在場也有不少士兵百姓可以作證,想來此事不能有假,如此,對太史闌的質疑似乎已無必要,如此功臣,一旦錯待,必令天下寒心,日後還有誰戮力為國,拼死作戰?”

在場的人一多半表示附和——眾人都討厭西局,已經討厭到了“凡是西局說錯的,必然是對的;凡是西局說對的,必然是錯的”的地步,聽說西局指控太史闌已經直覺不樂意,此刻終於有個理由,紛紛站出來諫言。

宗政惠眼角卻只瞟著容楚。

容楚還是那個微笑自如模樣,坦坦蕩蕩,目光清澈。

她最恨他的坦蕩與清澈!

最恨他在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之後,居然還能保持這一份坦蕩與清澈!

他的心——他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聽著滿耳的“太史闌無辜”“請太後表彰功臣”“西局之議宜從長再議”她唇邊的笑意,從最初的冷,也變得慢慢平覆。

那抹笑紋,鏤刻在唇邊,最後一抹不曾消散,卻是硬的,僵冷的,寒冬裏北風吹過,一霎間定格的冰花。

這花開在唇邊,心上,心一寸寸更冷,在冷裏面,又綻出暴烈的火焰來。

她忽然改變了主意。

她忽然生出無限的不甘。

奇女子,奇女子,這滿庭口口聲聲的奇女子,到底有多奇?

她原想如拈死一只螞蟻般拈死她,殺人如草不聞聲。

她還想人間苦難官場驚濤,輕輕易易淹死她,都不需她親自回顧。

不想那女人一步步掙紮,硬生生闖入她視野。

忽然不想再費力氣扼殺她。

她覺得可笑。

她富有天下,掌握皇權,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是她,如今竟然為了一個賤民用盡心思,費力打殺?

那真真是對她的侮辱。

太史闌。

有本事,走上來罷!

有本事走到我面前,我給你一個看見我的機會。

然後——

殺死你。

讓你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最高權力——

就是立於雲端,看你賣力掙紮,看你拼生博死,看你用盡全身心力走到你自已以為的最巔峰,然後,一個輕輕拂袖,拂你自雲端墜落如塵埃。

那、才、叫、痛、快。

若今日以強權扼殺你,我勝得無聊,也永不能令他俯伏。

我要借你踏出的步伐,讓他聽見你步聲的空洞,讓他真正明白,真正的尊貴種植於血液,永不抹殺。

宗政惠閉了閉眼睛。

再睜開時,她笑了笑,聲音溫和。

“眾卿所言甚是。”她道,“先前是哀家孟浪了,哀家本來也想著,朝中多一名女傑是好事,但如果委以重任後再有事端,未免有傷朝廷尊嚴,此刻想來,卻是哀家多慮,有國公作證,還擔心什麽呢?”

“微臣,”容楚立即躬身,“願為先前所言,以身家性命作保!”

宗政惠胸口微不可見地起伏了一下,隨即微笑。

“既然國公拿身家性命作保,那哀家以為,便是西局調查也無此必要了。”她神態溫婉,“只是哀家剛才忽然想到,先前議令太史闌任北嚴同知,官微職小,不足以表彰太史闌功績,不如調往昭陽城,任昭陽府同知吧。”

這是升了,如果說從四品的北嚴同知相當於一個地級市的副市長,正四品的昭陽同知便相當於省會城市的副市長,而太史闌之前就算拿到好幾個二五營勳章,可以越級入仕,也撐死了不過正六品,等於連升三級。

眾人其實都知道,不讓太史闌留在北嚴,是因為她獨力救北嚴,在北嚴威望太高,從地方穩定角度出發,是不允許任何官員培植個人的地方勢力的,調開她所以升級,這也合情合理,因此都點頭讚同。

書記官當即準備擬旨,眾人又問起陛下身體,宗政惠神色自若,撫了撫自己已經不小的肚子,笑道:“陛下身體已經大好,但是醫官說,陛下身體底子不太好,近期還是不能見風見人,以免再次感染,估計不多久,也便可以理政了。”

眾人聽了都無話,自從陛下生病,太醫院的醫官們就再也沒出宮,也沒能和任何官員有任何接觸,內廷裏什麽說法,都是宗政惠說了算。

於是又談起了此次北嚴水患之因,沂河壩的潰壩原因,刑部順便將龍莽嶺盜匪殺通城鹽商滿門的案子也提了出來,這都是近來朝政連議爭執不下的事情,尤其沂河壩,去年剛剛加固,今年居然潰壩,很明顯其中有貓膩,但當事北嚴官員,府尹、同知、推官、河泊所大使,都死於水患或者之後的戰爭中,現在要調查事實真相,十分困難。

容楚親身經歷那場水患,自然更清楚其中事端,包括後來北嚴府掩飾真相,顛倒黑白,冒領功勞的一系列事兒,按說此刻議事,這麽好的機會,正該將事情討論個清楚,他卻一言不發,瞇著眼睛似乎若有所思。

果然宗政惠聽了一會,道:“此事已由西局偵辦,並令康王協助辦理,哀家已經囑咐康王,一旦查實任何不法事由,無論誰,務必從嚴查辦!”最後一句說得殺氣騰騰。

“太後英明。”眾人瞬間洩了氣,亂七八糟地逢迎。

章凝和容楚交換了一個眼光,後者輕輕搖了搖頭。

“哀家累了,今日便這樣吧。”宗政惠忽然覺得疲倦,面前雖然坐著那個人,可他隔得那麽遠,那麽遠,身邊倒有知冷知熱的人,卻又終究不是真正想要的那一個。

她轉過身,長長的金紅色裙裾拖曳在綿軟的華毯上,嬌小背影無聲無息沒入那一道道鏤金鑲玉的門戶,門戶盡頭,是人間尊榮,是無上威權,是——漫長久遠,永無休止的寂寥。

關於取消對太史闌停職的密令,在第二日,便由朝廷千裏快馬,傳遞到昭陽城西局分部,正式的旨意,會稍後以廷寄文書方式下達。

太史闌得到消息更快,趙十三收到了容楚的飛鴿傳書。

太史闌聽說消息時,微微怔了怔,她隱約猜得到宗政惠對她的敵意,很難想象容楚到底是怎麽搞定那個女性最高掌權者的,在她看來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天知道容楚經過了怎樣艱苦卓絕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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