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奕確實信守了承諾，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找過她。

隔天姜瑤終於聯系上了莎莎，卻被她一句“有事”搪塞著結束了對話。

姜瑤掛了電話心裏有些奇怪，之前莎莎再忙也會跟她說一句，怕姜瑤擔心。這次她莫不是遇上什麽棘手的事了？

姜瑤沒來得及疑惑多久，因為她看見了不遠處站著的一個人。那人金發碧眸，一副人畜無害的可愛模樣，正是失蹤多日的統統。

“姜瑤，你不打算完成任務了是嗎？”他的眼中有絲絲縷縷的掙紮轉瞬即逝，快得姜瑤來不及捕捉。

姜瑤點點頭，面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意。“我不想通過傷害別人，來換取自己報覆蕭衍的機會。”

再次提起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時，她的心內波瀾不起，平靜地仿佛不曾認識過這個人。

死的人已經死了，只願活著的人能夠好好活著。

“活著的人真的能好好活著嗎？”統統的面色重歸冷漠，明明毫無波動的語氣，在姜瑤聽來卻帶了一絲勸誘的味道。“你想知道明沈和你的父母怎麽樣了嗎？”

姜瑤面色微沈，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沒有想要威脅你。你選擇結束任務，那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處了……就當作告別禮物吧。”統統的學習能力很強，此刻倒是學起了他們人類的那一套東西。

……

姜瑤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是一片墓園。面前林立著規則排列的墓碑，讓她忽然不敢邁步向前。

終於她還是動了動腳尖。耳邊的哭聲，不同於嚎啕大哭，是無聲的流淚，因哭得接不上氣而斷斷續續。

姜瑤的心莫得一痛。她壓下了心裏的思緒萬千，靜靜朝面前的墓碑走去。

那碑面上貼了一張黑白照。上面的人有著她久違了許久，以至熟悉到有些陌生的容顏。

墓碑前放著白菊花，花瓣新鮮，瞧著是今天才放在這的。

姜瑤這才發現，有人坐在墓碑旁邊。他靠著墓碑，一只腳放平了完全貼著地面，一只腳弓著，呈現出一副極其頹廢的模樣。

那男人頭發淩亂，嘴邊冒著胡須碴，黑眼圈重的嚇人，在這樣的冷天裏卻穿得極少。

他才二十三歲，此時卻像極了一個四十來歲的流浪漢。

下雨了嗎？

姜瑤摸了摸臉頰，有水珠順著她的臉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她突然很想出現在他身後，嚇他一大跳，然後笑著跟他說“哭什麽呢？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可是她再也不能給他買他最喜歡吃的甜點，然後笑他是“愛哭鬼”了。

姜瑤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她還是蹲下了身，哭得不能自已。

他才二十三歲啊。她不在的這段時間，他到底經歷了什麽？

“你死後，外界都傳你是抑郁癥服藥自殺。明沈不信，暗地裏一直在查。他道行太淺，根基又不深，被蕭衍和沈煙聯手打壓得接不到一點資源，還給他平白加了許多黑料。”

統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漠平靜。姜瑤緊緊咬著唇，將下唇咬得鮮血淋漓。

明沈本不是電影學院畢業的學生，只是因容貌和體型出眾接了幾個雜志模特的活。而後某個知名網站的一個up主剪輯了他的微博生活照和雜志封面等一系列素材，照著當下某個火熱的IP劇剪出了一部虐戀情深的狗血戲碼。當晚就被無數人在各種渠道瘋轉，當初姜瑤也一度淪為了他的顏狗。

微博一夜增粉無數，不久後就被娛樂公司簽下，包裝成“琉璃男孩”出了道，出道後就有了男版“阿弗洛狄忒”之稱。

接劇接廣告參加活動，行程滿滿。

自然也有一部分質疑他演技的觀眾，卻泯滅於眾多粉絲的聲音中，激不起浪花。

瞬間捧紅他的是網友，一夜讓他跌落神壇的卻也是同一批網友。

“琉璃男孩”意為純凈美好之意，當這個神仙一樣的人被冠上了勾搭有夫之婦，拆散別人家庭的道德與倫理層面的罪名，頓時琉璃破碎，被踐踏在了塵埃裏。

姜瑤知道的，關鍵從不在於你做了沒做，而是大眾想不想相信。在他們眼裏，你是神，容不得半點差錯，他們總是拿著放大鏡在找錯。

姜瑤容貌昳麗，不同於小家碧玉的清秀可口，正是大家口中的妖艷賤貨，極具攻擊，奪人眼球。她也是半路出家，那時與家裏置氣，跑到影視城當群演，也是因著容貌的關系，被提拔成了露了個臉的小配角。

電視劇播出的時候，觀眾反響極好，因為性格討喜，所有人都記住了她演的那個為愛犧牲的風塵女子。

後來，慢慢有資源找上了她。她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被人質疑是花瓶，咬著牙想要證明自己。

明沈和她是相似的，因臉出道，被人質疑是“花瓶”。但明沈比她更有資本，他被大家稱作“行走的荷爾蒙”。拍一部戲，只要有他的臉，哪怕其他演員再妖魔鬼怪，劇情再狗血拖沓，大家也都極其情願捧場。明沈這一路比她順風順水多了，因而她無法想象有遭一日他會陷入這般窘迫難堪的境遇之中。

“他都這般了，你應該能想象你父母那邊是什麽情況了吧。”統統淡淡的一句話，瞬間將姜瑤打入了地獄。

她的父母本來極其反對她進入娛樂圈的，是她一意孤行，最後讓白發人送了黑發人。

她本以為她錯在不該踏進娛樂圈這個魚龍混雜的圈子，現在她想明白了：她錯在瞎了眼，誤將豺狼虎豹當良人。

“我知道了。”姜瑤站起了身，因蹲的久了，血液不循環，整個身子踉蹌了一下。她此刻的聲音竟比統統的更為涼薄。

……

姜瑤撒了謊，她告訴東方奕三年前他臉上的那個唇印是她的，其實不是。

那天姜瑤正巧遇見了一堆玩真心話大冒險的少年少女，她笑盈盈地加入了他們。

最後那個可憐的男孩子接受了姜瑤制定的終極懲罰，被眾人慫恿著塗了口紅，在姜瑤打包票有事她頂著之後，躡手躡腳地在昏昏睡著的東方奕臉上映了一個定情kiss。她為什麽會想這麽做呢？可能是因為他炸毛的樣子太可愛了吧。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發燒了。

可以看得出微信對面的那人心情十分好。兩人聊了一會，姜瑤問起了兜兜。

在東方奕出國的那幾年，兜兜由林雙雙照顧著，生活的很好。東方奕回來的時候，它都不黏他了，只黏著林雙雙。

“沒良心的小東西”，東方奕這樣稱呼它。

他頭像的那只短毛貓，是他在國外的時候買的，養著解個悶兒。

界面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過了一會，東方奕才發了一句話過來。

“明天要一起帶兜兜逛逛嗎？”

姜瑤盯著屏幕發了一會呆，最後她回他：“好啊。”

只不過兩人沒看好明天的天氣，出門的時候還是萬裏無雲，過了一會，老天爺卻突然變了臉。

姜瑤抱著兜兜。在她和東方奕之間，它顯得更加親近姜瑤，氣得東方奕一直說它“沒良心”。

兩人找了家店躲雨。

姜瑤望著窗外的雨，朝他笑道：“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躲雨了。”

東方奕順著她的話，想起了當初從體育館出來的那一幕。他問出了他一直很想問，卻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問姜瑤的問題。

“那天，你怎麽回去了？”

他說過會回去的，又怎麽可能拋下她。

“那天啊……”姜瑤拿勺子攪了攪杯中的咖啡，是她走神的時候慣有的小動作。

“因為等不住，就走了啊。不過正好有人經過，我沒有淋雨。”她笑了笑，頗為沒心沒肺的樣子。

姜瑤懷裏的兜兜探頭探腦，可愛極了。她笑著摸了摸它小小的腦袋。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

姜瑤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她知道他在說什麽。既是那天，也是這三年。

其實她等的不久，因為她從沒想過等他到最後。

“這麽多年了，你還想著開個游戲公司嗎？”姜瑤轉移了話題。

“沒有。應該會繼承我爸的事業吧。”當初那個熱忱的少年，終歸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居於一隅，放棄了夢想。

“這樣也挺好的。”她安慰他。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兩人又逛了一會，東方奕臨時接了個電話，又要回去了。

“你可真忙啊。”姜瑤調侃他，還不忘加上一句“我最近閑的都要發黴了”。

“那下次再約。”總歸他們還有很多個下次。

姜瑤沒有馬上正面回答他，只是說：“下次再說吧。”

她不想再給他漫無盡頭的期待了。

“那就下次再說吧。”東方奕也不介意，看她靜靜逗弄了兜兜一會，突然提議道：“要不兜兜放你那幾天吧？”

姜瑤仰頭看他，微微有些詫異。“還是別了吧。我寢室裏養不了狗。”

東方奕接過了兜兜。“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小心點……回學校了，記得跟我說一聲。”

姜瑤笑著應好，看著他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眼裏的笑意慢慢逝去，化為零點。

作者有話要說：

待會還有一章!說到做到!反正我頭已經很禿了，不介意肝一下再更禿一點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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