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苗苗看不見手心物體，不敢亂動，於是便維持著托舉的姿勢，緩緩地將臉靠近，仔細地打量對方。

那物體呈透明狀，完全的隱形，只在邊緣有著一圈極其淺淡的微光。郝苗苗不停變換角度，總算勉強辨認出來對方是個球體。

據說，秘境裏有著一種極其神秘且厲害的生物。它們為了考驗進入秘境的修士，會變化出各種形態、使出各種手段，檢驗修士們是否有資格獲取秘境裏的寶物。

修士們通常稱它們為——境靈。

“所以……您是境靈？”郝苗苗看著手心上的透明團子，不確定地問道。

境靈團子跳了兩下，表示肯定。

郝苗苗：“這樣啊……”

昆吾峰和青天仙府的藏書樓中都有記載。只不過在那些書上，境靈都是極其兇煞、極其恐怖的存在。就連附帶的說明圖畫，都將它們描繪成血盆大口、目若銅鈴，一拳就能砸出一個大坑的猛獸形象。

和眼前這只□□軟軟、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的可愛團子比起來，不能說是有些相似，只能說是毫無幹系。

郝苗苗被這強烈的反差逗笑了，境靈團子立刻在她手心Duang地一跳，表示抗議。

郝苗苗：完蛋，更想笑了怎麽辦……

她努力壓平上揚的嘴角，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問：“所以……剛才一直是您在靈粟葉上與我溝通？”

雖然境靈團子現在已毫無威嚴形象可言，但郝苗苗依然用的敬稱。

境靈團子Duang~Duang跳了兩下。

一下表示否定，兩下表示肯定。郝苗苗已經GET到和境靈團子溝通的方式了。

“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秘境的。”郝苗苗道。

既然已經立下承諾，她就會好好遵守。不管怎麽說，境靈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她。如果她當初沒有留下種子，境靈也不會帶著秘境來到這裏。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因，這是果，她需要對秘境負責。

“既然是我留下的種，我就一定會負責的！”

郝苗苗重重地點頭，境靈團子見她一派篤定的樣子，也重重跳了兩下，表示欣慰。

一人一球完全沒覺得這句話有哪裏不太對。

經過這一番折騰，境靈已是十分疲憊，很快就在郝苗苗掌心伏低睡著了。

而郝苗苗也沒有打擾它，將它放在一片靈粟葉上，自己卷起袖子勞作起來。

她先將靈粟粒剝了下來。

郝苗苗手指靈巧，金色的靈粟粒在她手下簌簌掉落，很快就被剝得幹幹凈凈。

這些都是要作為種子種下的。

郝苗苗看得出來，境靈團子為了結出這根靈粟，已經消耗掉了不少元氣，她可不好意思把它吃掉。

而且，不是她大言不慚，這一根靈粟還不夠她一個人塞牙縫的，可如果種植順利，結出大片的果實，卻能餵飽整個青天仙府的人。

剝好了靈粟粒，郝苗苗又爬出坑洞，拿上鋤頭和綠肥水，回房取了一張舊衣改成的小毯子。

這是給境靈團子的。

郝苗苗將它輕輕蓋在境靈團子的身上，看到團子的小身體在毯子下一起一伏，就像某種嬌憨的幼獸，對人類毫無防備，不禁更生出更多憐愛之心。

她沒忍住，偷偷在境靈身上摸了兩把。

手上的觸感十分神奇。當手指拂過境靈的時候，郝苗苗能夠感受到絲絲縷縷的涼，而當她的手在境靈團子身上稍作停留時，又能感覺到團子體內傳來的隱隱溫熱。

郝苗苗猜測，境靈應該是有毛的。那涼意就來源於它的毛發。只是不知道它是會一直這樣透明下去，還是會逐漸展現出身體。

郝苗苗摸了一會兒，克制地收回手。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可不能在這兒忘乎所以地在這兒擼團子。

郝苗苗拿起鋤頭，走到田邊。

之前挖坑埋種實屬匆忙之舉，現在既然有了條件，郝苗苗還是決定要認真對待。

她知道靈粟喜歡疏松肥沃的土地，此時一鋤頭一鋤頭地深翻整地，澆上綠肥水增加肥力，再把種子按照固定距離埋下，覆上薄土，澆上水……

修仙界沒有肥力這個概念，郝苗苗以往遇到葉片發黃、植物缺肥的情況，是餘興成替她將靈氣渡送到土壤裏，幫她解決的。

後來，郝苗苗利用肥料解決了這些問題，餘興成還誇她聰明，懂得將靈氣從外物中提煉出來，轉移輸送。

對此，郝苗苗想說——是科學！這是科學的力量！

除了綠肥水，郝苗苗還有其他種類的肥料，如糞肥、雜肥。

這些肥料比起綠肥水肥力更強勁，不過考慮到秘境有靈，與人無異，郝苗苗只是一想，便打消了使用它們的念頭。

……

忙活了半天，郝苗苗總算把種子播完了。她活動了下身體，發現境靈團子不知何時醒了，正裹著小毯子，圓滾滾地朝向她。

“你醒啦？”郝苗苗走過去，在它面前蹲下來。

出於以前擼貓rua狗的習慣，她的手不自覺地伸出，在境靈團子頂部輕輕抓了兩下。

境靈似乎不討厭這種行為，不僅沒有躲開，煙霧似的毛發還輕輕纏上了她的手指。

郝苗苗笑了笑，沖境靈團子伸出手，歪了歪腦袋：“對了，你要不要跟我四處走走？”她其實很早就想看看秘境的。

境靈團子毫不猶豫，身體一矮再一彈，瞬間跳上郝苗苗的手，順著她的手臂蹦上她的肩。

郝苗苗於是站起身，一只手虛虛扶住境靈團子的身體，帶著它一起逛起了秘境。

她之前雖然曾來過秘境，但那都只是匆匆一瞥，許多地方她還沒有去過，不了解秘境的全貌。

如今帶著境靈慢慢走過，郝苗苗才發現，秘境實際上比她想象得要大得多，不光有山、有水、有田原，還有數不清的礦洞、山壁、和海……

站在寬闊的海岸線上，郝苗苗閉上眼，感受著溫涼鹹濕的海風鋪面而來，聽著耳邊潮漲潮落，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可她一睜眼，瞬間又難過起來。

她的腳邊有一堆數不清的貝殼，貝肉已經被暴力取走，徒留一地支離破碎的碎片。

不遠處，有修士們遺留下的未燃盡的符紙。紙面上滿是幹涸掉的血跡，猩紅猙獰，看得人觸目驚心……

郝苗苗嘆了口氣，將這些東西一一撿了起來。

她沿著海岸線繼續走下去，過了許久，又進入到一個山洞裏。

這山洞與她之前進入的礦洞差不多，一樣的幽暗深邃，一樣的被人挖得幹幹凈凈。

只不過，這山洞裏還有一股特別的寒涼氣息，越往深處走，這股氣息就越強烈，激得郝苗苗打了好幾個寒顫，不得不又是搓手、又是跺腳的，拼命往手心裏哈氣驅散寒意。

墻上的冰棱越來越多、越來越長，郝苗苗不禁好奇，這洞裏到底藏了什麽寶貝，能生出這樣的奇景。

而且，這些冰棱依舊存在，是青天仙府的修士沒能將那寶貝帶走嗎？

郝苗苗感到不解，不過，她很快就明白為什麽了——她被一道迷霧擋住，再不能向前前進一步。

這迷霧雖然輕盈飄渺，但卻像實體墻壁一樣將她阻擋在外。想必，青天仙府的人也是被這道迷霧擋住，所以才沒能將寶物取走吧？

連那些已經金丹、元嬰的修士都無可奈何，郝苗苗覺得自己肯定也沒什麽希望。恰在此時，境靈團子在她肩頭跳了一下，不希望她繼續向前，郝苗苗便答應道：“好，我知道了。”

這裏是秘境的地盤，她一個外來者，又是照顧秘境的“打工人”，理應尊重雇主的隱私。

郝苗苗從山洞裏退了出來。

此時天色已經由明轉暗，不知不覺，一天已經過去了。

郝苗苗揉了揉肚子，聽見它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側過頭來問境靈：“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境靈團子疑惑地晃了一下。

它對“吃”沒有概念，郝苗苗也不知道它該吃什麽、喜歡吃什麽，這些書上都沒有，屬於超綱範疇。

索性郝苗苗也沒有其他選擇——她就只有靈薯和靈粟，反而省去了不少思考空間。

郝苗苗撿來一些枯枝與落葉，在秘境裏生起了火。

她一邊烤靈果，一邊對境靈團子講：“我現在只有靈粟和靈薯，但等到秘境慢慢恢覆，應該也會有別的吃的。到時候您想吃什麽，我就給您做什麽。我會做的菜還挺多的。”

她想起了那條躍出水面的冰藍色靈魚，想起它豐腴靈活的樣子，烤出來一定很好吃。

靈薯和靈粟很快就烤好了，郝苗苗的技術不錯，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靈粟表面被烤得焦皺，顏色卻沒有黑，也沒有糊。

放進嘴裏輕輕一咬，香甜的汁水立刻溢出來，滿口留香。

靈薯也是一樣。

掰開來，裏面的肉綿綿軟軟，又香又甜，最妙的是靠近表皮的那一層，帶著些許韌勁與酥感，簡直是酥香軟糯，讓人欲罷不能！

境靈團子看著郝苗苗吃得一本滿足的樣子，又看了看面前擺著的靈薯與靈粟，猶猶豫豫往前湊了湊。

它沒有直接食用過食物。

境靈都是以靈氣為食，無需食用五谷。它也從來沒見過主人吃過這些。

它好奇地學著郝苗苗的樣子嘗了一口，神奇的畫面出現了。靈薯被境靈團子吞下之後，也變得透明，烤好的靈薯隨即左少一塊兒，右少一塊兒，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郝苗苗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那個……靈粟棒也可以直接吞下去嗎？境靈的牙口可真好……

她正感慨，境靈團子忽然對著她跳了兩下。

小小的球體沒有停下，反而越跳越快，越跳越歡，如同一只狗子，在瘋狂地搖動尾巴想要更多。

郝苗苗：“？”我是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了嗎？

她連忙伸手撫住境靈，把手裏沒吃完的餵過去。

境靈團子一口吞掉，不滿足，繼續跳。

郝苗苗：“……”好家夥，怎麽還吃上頭了？

她意識到境靈的胃口有點大，但她並沒有猶豫，果斷又給境靈烤了一塊。

這一塊比剛才的都要大，境靈十分高興的樣子，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它沒有吃，而是將烤好的靈薯收了起來，藏進裹著的小毯子裏。

……是怕吃了這頓沒下頓，在為以後做打算嗎？

郝苗苗心裏忽然有點發酸，溫柔地拍了拍境靈團子道：“你放心，有我在，以後不會再讓你餓肚子的。”

……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郝苗苗同境靈告別，這回是真要回房休息了。

她走後，境靈團子沒有耽擱，飛一般地在秘境裏奔馳起來。

它跑得速度很快，很快就回到了那個郝苗苗之前進入、卻被迷霧阻攔在半道的山洞裏。

彼時將郝苗苗拒之於外的迷霧，此時卻沒有阻止境靈團子。它身體輕輕一晃，輕輕松松地就穿過迷霧，朝著山洞更深處奔去。

道路旋轉向下，境靈團子一直熟練地下到最底層。

那裏一片清靈景象，穴壁皆被皚皚的冰雪所覆蓋，如同一片不太真實的幻境。

境靈團子吐出一口白霧，跳到洞穴的中心處——一片被冰封住的湖面上。

湖面上結著厚厚的冰層，粗看約有七八尺厚，依稀可以看到下面有著一團光影。

那光影模糊散淡，朦朦朧朧，只見境靈團子恭敬地取出靈薯，將它放在冰面上，然後向後退了幾步，伏低身子。

境靈團子快速地抖動兩下，綠色的光芒從它身上劍芒般刺出，如同藤蔓一般伸向靈薯，隨後裹挾出更多的綠光，朝著冰層下面伸展開去。

綠光一直伸到光影邊上，附著到它上面，緩緩與之融為一體，緩緩變盛，又緩緩黯淡下去。

一切與剛才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同。洞穴裏安靜極了，直到過了片刻，才忽然響起兩道堅實而有力的心跳。

噗通！噗通！

有什麽東西在沈睡中被喚醒，整個秘境都開始震顫起來！

境靈陡然鼓起身體，就在這時，冰層下升起一道白光！那白光純粹又明亮，穿透巖壁直升高空，在秘境最高處炸裂開來，碎成星星點點，猶如春雨，灑落大地。

境靈不由歡喜雀躍。它朝向冰面，貼緊了冰層。那裏，微弱的光影漸漸有了輪廓。

它的邊緣依舊模糊，但隱隱約約可以看得出來……是個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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