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九號,  除夕。

這一年，楚印龍回絕了所有春節期間的邀約，帶著江島回了一趟項家。

雖說江島早就在項元城和陸筱容這裏過了明路,  但這次見面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見家長。又恰逢過年,  意義就更不簡單。

陸箏容也帶著一對兒女、陸家老太太和剛剛結束封閉實驗的丈夫一起前來，再加上項筠茹,  一家人難得團聚。

江島不是容易緊張的性子，大大方方跟幾位家長打了招呼，又跟楚印龍的表弟表妹見了禮。

因為之前秦家鬧出來的那一堆破事，他的出身來歷大家也都心裏有數，天秦資本清算的時候,  還是項元城在背後幫江島擋了一下，便沒人多過問江島家裏的事，只跟他聊工作上的進展。

跟家裏人聊了聊天,  江島才知道,  陸箏容的丈夫劉文溪居然是研究核聚變的，聽起來跟這個家庭仿佛格格不入，實際上卻非常受尊敬。

陸家老太太是個時髦且開明的老人,  除了非常關心江島和楚印龍什麽時候結婚以外，對兩人的戀情倒是沒有任何抵觸。

“小江呀,  我年紀也大啦，就盼著看孫子孫女兒們結婚成家，你們可要快點把事兒辦了，讓我高興高興！”老太太拉著江島的手，笑瞇瞇道,  “也不知我家這三個破孩子是怎麽想的，一個個都老大不小了也不找朋友,  我看是沒盼頭了……”

表弟從平板上擡起頭，推了下眼鏡：“姥姥，你也給我安排過相親，可我一做項目就一兩個月不見人，還是別耽誤人家妹子了。”

老太太就瞪他：“天天項目項目的，也沒見你領回來個女同事啊！”

表弟淡淡道：“……我們研究所裏就倆女的，還都已婚，娃都快上小學了，我從哪兒帶女同事回來？”

見自家妹妹在旁邊幸災樂禍，他趕緊把話題甩過去：“雲雲她們建築公司那麽多男的，也沒見她帶回來個男朋友。”

表妹頓時怒了，擡手卷袖子：“你來，我要跟你打一架！”

表弟秒慫：“我的手可是要拿滴管的，跟你扛水泥的不一樣，你有本事跟表哥打呀！”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就又嗆聲起來了，看著不像二十來歲的優秀青年，倒像是沒長大的三歲小孩兒。

江島悄悄問楚印龍：“我還以為你家兄弟姐妹都會跟娛樂圈時尚圈有點關系的，怎麽聽著他倆都去做別的行業了？”

楚印龍笑道：“因為我小時候演戲，被小姨盯著天天五點半起床練功，放學回家還要練臺詞功底，吃飯不許多碰油膩辛辣的，每天晚上睡前還要再練一次功，換牙的時候還要戴預防畸齒的牙套……他倆就怕了，堅決不進影視圈，立志要當科學家。”

表弟聽到，又推了一下眼鏡：“是因為你學習差，我覺得演戲影響學習，肯定會被我爸修理，所以才放棄的。”

表妹拆他臺：“你算了吧！就你小時候那麽愛吃炸雞，胖成那樣子，想演戲也沒人要。”

表弟：“說得跟你不愛吃炸雞一樣！你還愛喝奶茶呢！”

楚印龍湊在江島耳邊道：“他倆還喜歡在我面前顯擺炸雞奶茶。那時候我雖然已經還俗了，但還在帶發修行，飲食還是要控制的。被他倆饞得生氣，我就一人揍一頓。”

表弟：……

表妹：……

陸老太太拉著江島的手笑呵呵：“所以，你倆什麽時候辦婚禮吶？”

江島無語扶額。

這老太太，怎麽被帶著歪了這麽多樓，還記得辦婚禮的事兒？

……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了頓年夜飯，翌日大年初一，又互相祝福了一番，彼此送過禮物，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小家庭。

直至二月末，《鬼面樽》全部演員陣容確定，定妝照如期拍攝完畢。

三月六號，電影正式開機。

由於場景季節問題，這部電影會先拍攝外景部分，之後再轉入室內拍攝近景和特寫。而外景的第一站，就在華夏最北端的一座雪山上。

三月初，這裏的積雪依舊很厚重，但氣溫卻不像嚴冬時節那麽低，是最適宜拍攝的時間。若是再往後推遲兩個星期，這裏的積雪可能又會因為氣溫升高而變得脆弱，容易引發雪崩。

好在，劇組安排的外景只有一部分需要用到無人機拍攝的長鏡頭，其餘滑雪特寫和近景都會在室內滑雪場完成，將雪山外景的行程壓縮到了一周之內。

“雪層狀態不錯，今天也沒出太陽，氣溫適中，可以拍攝。”劇組聘請的專家在測定過雪層各項數據之後，給出了建議，“不過最好在中午之前完成拍攝。下午三點後，如果雪層狀態能保持，還可以加班。”

楚印龍點點頭，又向安全保障組確認了一遍：“攔網架好了？”

安保負責人臉色嚴肅：“確認了三遍，沒問題。根據規劃路線，我們的人掃了一遍雪下狀況，可以確定沒有卡雪的危險。”

“好。”楚印龍起身，脫掉披在外面的大衣，朝江島招呼了一句，“走了，準備開拍。”

在劇情裏，這段雪山滑雪追逃源於一場意外，因此，演員們穿的衣服都不是正規滑雪服，滑雪板也做了造型調整，按照劇情偽裝成被臨時拆卸下來的圍欄鋼板。

穿戴這樣的裝備從高山上一路滑下去，可想而知會有多冷。

江島剛脫掉大衣，就已經感覺到寒風刺骨了。

楚印龍也穿著單薄的西服站在他身邊，提醒了一句：“千萬記住按照藍色標線滑，這段坡道他們勘測過。”

江島點點頭，活動了一下身體，彎腰把滑雪板扣在腳上。

見三架無人機全部就位，副導演示意開拍。

乘坐直升機抵達拍攝起點，楚印龍率先從雪坡躍下，江島緊隨其後，再隔一段，飾演反派追兵們的滑雪替身出場，一行人沿著勘測好的線路風馳電掣，短短十幾秒就降到了攔網圍出來的一片緩坡空地。

在凜冽寒風裏，只穿著一套保暖西裝，以超過每小時四十公裏的速度從山頂沖下來……江島整個人都快被凍僵了。楚印龍也差不不多，眉毛和睫毛上粘了一層冰霜，活像個小老頭。

等在終點攔網處的工作人員立刻取來溫水遞給兩人，楚印龍卻哆嗦著道：“趕緊給我倆拍照片，後期室內拍特寫的時候，造型可以參考一下。”

拍完照片，江島和楚印龍這才鉆進停放在旁邊的二十度熱泵溫箱，把身上吹熱之後，穿好防寒服，在終點處等待劇組直升機來接。

遠景鏡頭對細節的要求不高，大體上沒出什麽問題，便一次通過了。

不過，由於這場追逃涉及的地形頗多，劇組還要換幾處山坡拍攝，最後用近景和特寫把它們剪輯連接起來，才能顯出這場雪山追逃的驚險和刺激。

大家都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天下午，劇組正打算換到一處早已勘測好的坡段時，居然真的目睹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崩。

幸好劇組人員還沒靠近，而是在旁邊一處安全的高地駐紮著。可即便這樣，還是差點被雪崩揚起的雪塵埋了，整個駐紮地點仿佛經歷了一場暴雪。

江島站在山崖上，望著不遠處雪狼滾滾的山坡，聽著震耳欲聾的轟鳴，感受著腳下大地的震顫，勾了勾嘴角：“在自然災難面前，人真的是太脆弱了，一旦被卷進去，恐怕會被砸得四分五裂。”

楚印龍頓時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想挑戰一下呢。”

江島笑出聲：“我是喜歡刺激，但我又不是瘋子。我還是很惜命的，我想玩兒的那些刺激項目，要麽是我自己有把握掌控的，要麽是有正規流程的，你看我什麽時候真作死過？”

雪崩持續的時間不長，等一切都塵埃落定，雪山專家找來，臉上居然帶著些笑意：“提前崩了也好，一般來說，剛剛發生過雪崩的山坡，短時間內不會再崩。不過，下坡路線需要重新勘測，大塊積雪可能會很硬，或許需要人工打散，再加上剛才斷了不少樹，也可能有潛在危險。”

“嗯，你們看著辦，時間是充足的。”楚印龍道，“拍攝安全放在首位，其它的都可以商量。”

這段雪坡暫時不能用，劇組臨時更改計劃，呼叫直升機帶著人員和設備前往下一段雪坡，先拍攝後續的鏡頭。

這回沒再遇到什麽意外，拍攝完成得非常順利。

這天晚上，江島抱著熱果汁坐在帳篷外面，仰頭看著漫天繁星，問：“牧導那邊都可以用特效代替外景，你為什麽堅持用外景拍攝呢？不僅危險，到雪山這種地方拍攝，成本也不比做特效低多少，還要等天氣等光線，不麻煩嗎？”

楚印龍笑道：“不是成本的問題，這算是……我自己的偏好吧。雖然我知道現在的室內外景模型和特效都能做得很逼真，但環境反射到演員身上的時候還是會有很多不同。”

說著，他從手機裏調出之前工作人員給兩人拍的照片：“你看這個雪沫粘在眉毛和睫毛上的感覺，沒有經歷過就可能會忽略，最終作品給出的反饋就會失真。還有，你穿著西服滑雪下山，那種渾身凍僵、眼神發楞的動作細節，真的經歷過才會演得更真實。”

江島托腮看著楚印龍，沒說話。

楚印龍挑眉：“怎麽這樣看著我？”

江島笑得眉眼彎彎：“我就是喜歡看你堅持自己理念的樣子，比天上的星星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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