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市北郊, 某高爾夫俱樂部。

楚印龍切斷通訊，朝坐在旁邊的人道：“不好意思，一點私人事務。”

“沒關系, 咱們這邊也不是什麽正事。”秦驍帶著儒雅的笑意,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見對方沒有起身繼續打球，楚印龍幹脆也坐著休息, 隨意找了個話題：“我還以為小秦總是想投資影視作品，才會約我出來。”

秦驍放下茶杯：“雖然我們兩家合作很少，但我也知道你不管商業上的事情，如果真想投資，當然會直接聯系龍旗娛樂。今天約你見面, 只是想認識一下新晉影帝。我們是同齡人，而且，我從小就看你的電影。”

楚印龍禮貌地微笑著, 沒接話。

他可不信秦驍這種人會僅僅因為“想認識”而單獨約他。正常情況下, 就算秦驍是因為私人原因想認識他，兩人也應該在某次圈子聚會時被帶著互相引薦才對。

秦驍卻絲毫不尷尬，自顧自道：“我記得清楚, 你是童星出道，八歲的時候在一部電影裏扮演捉妖小道童。嗯, 我還記得，你要捉的‘妖精’就是那片子的女主角，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為她的絕美而著迷……只是，後來可惜了……”

“是，可惜了。”

楚印龍淡淡附和了一句。

秦驍起身, 從架子上拾起球桿，笑容不變：“如果她當初沒有鬧出那樣的緋聞, 大概也不會被迫銷聲匿跡吧。我只是沒想到，在娛樂圈，就算是那麽漂亮的女演員，也會用那種手段博出位……”

說著，他輕笑一聲：“可惜，就算她後來給那位富商生了個兒子，也還是沒能翻身。”

楚印龍眉頭微皺，語氣略沈：“抱歉，我對小秦總的家事不感興趣。”

秦驍回頭看過來：“是嗎？”

楚印龍笑笑，起身拾起球桿：“打球吧。”

與秦驍擦肩而過的時候，他聽見對方狀似隨意地低喃：“那個女演員叫什麽來著？好像是……江箬。”

……

一個月後。

江島興奮地坐進駕駛位，調整好座椅與鏡子，摸了摸檔把，略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副駕上，助理小楊戰戰兢兢：“要、要不還是我開吧！”

江島一臉認真：“放心，楊哥，我開車技術很好的。”

助理顯然不信：“你才剛拿到駕照！”

江島不搭理他，自顧自發動汽車，低聲嘀咕：“可惜了，自動檔開著沒意思……”

一腳油門下去，車子劃著優美的弧線離開車管所，匯入主幹道。

半小時後，兩人安全抵達楚印龍工作室地庫。

停好車，江島扭頭看向副駕：“看，我說過，我開車技術很好的。”

助理慘白著一張臉，默默松開拽了一路的把手，偷偷用衣角擦掉手心的汗，什麽表情都做不出來。

直到走進樓上會議室，助理小楊的臉色還沒恢覆正常。

會議室裏，已經有不少人到了，楚印龍坐在距離門口最遠的那端，擡眼看到江島，擡手指了個位置：“先坐，人還沒到齊……”

旋即他忽然皺眉：“小楊，出什麽事了？”

助理臉色還是白的，聲音倒是平靜：“沒什麽事，很順利。”

楚印龍點點頭，目光卻落到江島臉上。

江島在桌邊坐下，笑著承認：“車是我開回來的，可能嚇到他了。”

聽到這話，楚印龍也嚇了一跳：“你剛拿駕照，就敢開車上環路？”

從車管所到工作室，距離可不近，而且還要經過燕市路況最覆雜的一條環線和兩個路口。雖說現在早高峰已經過去，但畢竟這段路平時就很繁忙，車流量一直不低。

“開車挺簡單的呀。”江島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而且到處都有限速，我這麽遵紀守法，其實也沒什麽危險。”

至於他其實是壓著速度上限開回來的，路上還不斷在車流中穿梭，甚至連插隊加塞都無師自通……這種細節就不必說出來了。

果然，即使沒有描述細節，楚印龍也還是滿臉不讚同：“你這樣，太冒險了。”

話音落，就見一桌子人全都扭頭看向他，眼中是如出一轍的詫異。

與楚印龍合作多次的編劇前輩不禁嘖嘖：“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從小楚嘴裏聽到‘太冒險了’這句話……怎麽？這部片子，不玩兒命啦？”

江島忍不住笑出聲來。

楚印龍……竟無言以對。

很快，演職人員全部抵達，《赤梟行動》首次劇本圍讀會正式開始。

在場的都是電影裏排得上臺詞的演員，飾演主角魏捷的自然是楚印龍，隨後便是魏捷的隊友許舟，由一位剛從傳媒大學畢業的新人出演，接下來還有魏捷的妻女、許舟的未婚妻，以及警方其他人員。

反派這邊，飾演組織老大的是位年逾五十的老戲骨，名叫姚玉華，身上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他手下有兩名重要心腹，一位是他的幹兒子，另一位，就是江島將要飾演的“貼身保鏢”Jess。

姚玉華看到江島的第一眼，其實覺得不太行——這孩子太漂亮了，看著就很脆弱易碎，並不適合出演反派老大的保鏢。不過，角色演員都是楚印龍自己選的，他便沒說什麽。

直到江島在圍讀中把他的第一句臺詞念出來，姚玉華頓時坐直身體，審視的目光愈發犀利。

Jess在劇情裏大多數時候默默無言，臺詞比較集中的，是在他活捉許舟後虐打審訊的那段。

“說，還有誰？”

“不想說嗎？”

“我會讓你開口的。”

寥寥數句簡單的臺詞，話都不長，但不知怎麽的，從面容精致漂亮的江島口中說出來，竟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陰森。

楚印龍輕咳一聲，敲敲桌面：“景寓，該你了。”

景寓就是那個將要扮演許舟的年輕演員，聽到楚印龍的話，登時一個激靈，慌忙照著劇本往下讀。好在他畢竟是科班出身的優秀演員，臺詞功底練得紮實，慌亂之中倒也沒出什麽錯。

可惜，有江島珠玉在前，他這位“寧死不屈”的臥底警員就顯得氣勢單薄了些。

“停一下，這段……”編劇皺著眉頭，打斷接下來的情節，“這段我再想想，得改動一下。小楚有什麽建議？”

楚印龍沈吟片刻，搖搖頭：“暫時想不到，你先改改試試，實在不行，等拍到這裏再看。”

於是，審訊部分暫時跳過，眾人接著往下讀。

江島的第二段集中臺詞，在最後的密林白刃戰中，是他與楚印龍的對手戲——Jess獨自留下阻攔主角一行，最後死在主角手裏。

“魏警官，你手上也沾著血。”

“許舟可是你親手殺的。”

“你以為你還能回去嗎？”

楚印龍死死盯著江島的臉，咬著槽牙嗤笑：“啰嗦！”

之後是一段沈默的打鬥，主角將匕首刺入Jess的心臟，他刷地翻過一頁，擡眼再次看向江島。

江島此時也正讀到他的最後一句臺詞。

喉嚨裏發出喑啞的嘶鳴，他勾著嘴角，聲音仿佛來自深淵的噬骨劇毒：“這地獄，你出不去。”

楚印龍徐徐呼出一口氣，把劇本攤開在桌面，忽然笑了。

姚玉華也笑了：“難得啊，小楚終於遇到一個能壓住他氣勢的年輕人了。”

見這兩位都挺欣慰的模樣，編劇卻頭疼了。

“不行啊這樣，”他哭笑不得，“小島這邊得收著點兒，一個保鏢，就幾句臺詞，氣場別說壓著臥底，這都快趕上你們老大了……怎麽著，是想篡位？嘶，我得再改改……”

“啊？”江島一怔，旋即失笑，“要不，你們看看這樣行不行？”

說著，他清了清嗓子，收斂了氣勢，又把方才那段重新讀了一遍。

眾人沈默。

良久，姚玉華嘆了口氣：“雖然也不錯……”

編劇無奈地搖搖頭：“但總覺得，比剛才那段好像缺了點兒什麽。”

最終，楚印龍拍板定論：“先這樣，等拍到的時候再看看……繼續吧。”

一場圍讀會議開了將近四個小時，終於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如釋重負。眼看著已經快下午兩點，楚印龍幹脆帶著大家出去聚餐，增進一下演員們之間的感情。

景寓和江島年紀差不太多，又是個活潑的，一進包廂，他就坐到了江島身邊，眼睛裏閃著崇拜的光芒：“你好厲害啊！聽說你還會武打，我剛搜了一下，你真在綜藝裏跟龍哥對打來著？”

江島笑道：“是被他打。”

景寓卻不這麽認為：“他那麽厲害，你敢上手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哇，難怪剛才你讀臺詞的時候那麽、那麽……”他一時找不到形容詞，直接跳過，“聽得我頭皮發麻。”

末了又問：“哎對了，你哪個學校的？”

“我沒上影視學校。”江島也不在意，“選秀出來的。”

“……啊。”景寓有些尷尬。

“你剛才在網上搜我，沒看到？”江島笑問。

景寓擡手抓了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是沒註意……我平時不怎麽關註網上的評論，剛才搜了一下，也只看到幾個話題，說你跟龍哥在綜藝裏對打來著。”

說完，他又趕緊表態：“你臺詞功底很好啊，選秀出來的又怎麽樣，我是傳媒大學畢業的，跟你對戲不也被壓下去了？英雄不問出身，說的就是這個！”

江島一言不發，盯著景寓看。

景寓下意識移開視線，卻還是被江島的目光盯得有點緊張，飛快地掃幾眼，發現江島一直盯著他，不由臉頰飛紅：“你、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江島笑笑，終於轉開視線。

自從他穿越到這本書裏，被迫進入娛樂圈，除了那位李丞導演和素未謀面的劉總，他遇到的其餘人，意外地都還不錯——和書裏那個處處勾心鬥角、人人表裏不一的世界明顯不同。

所以，是他足夠幸運，還是……那本書裏描寫的不堪，只不過是這個圈子裏極為狹窄的小小一隅？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近朱者赤，然後“墨”被你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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