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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那人 我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比他更愛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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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總要繼續, 傅廈也不例外。

早上仍有送她上下班的人在等著,傅廈沒再上過那些車。

她依舊去坐公交,去早餐亭吃早飯,早早開始一天的工作直到夜幕四合。

她不去想2201, 也當做這個人從來就沒有來過她的生活。

只是夜深人靜一個人回家的時候, 她總是忍不住擡頭看向22樓最東面的窗戶。

那裏黑著, 再沒亮起來過。

傅廈讓自己不要再去看。

他來或者不來, 走或者不走,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依舊上她的班, 只是某天坐電梯的時候,遇到了兩個別的科室的同事。

他們在電梯裏聊天,傅廈跟他們不太熟, 進了電梯只是客氣地相□□了點頭。

那兩位醫生繼續聊著。

“年紀輕輕就得了胃癌,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想想也挺可憐的。”年輕的女醫生說。

“哪有什麽辦法,咱們見到的年輕病患也不算少,而且她抑郁癥那麽多年,身體底子太差了... ...”年紀稍長的男醫生嘆氣。

女醫生突然在這時問了一句。

“師兄,你說邵心文她這種情況... ...還能治好嗎?”

話音落地, 傅廈突然轉頭看了過去。

女醫生被她看得一楞,“傅醫生有什麽事情嗎?”

傅廈被她一問,才回過神來。

她沒回答, 只是怔怔地搖搖頭又轉了回去。

男醫生思量半天, 也沒辦法給出一個答案。

“說不好, 但她對公安還挺重要的,我們幫她能撐一天算一天,但到底還要看她自己。”

他說著, 叫了女醫生,“你回頭把她在南州那邊醫院的病例打印一份給我,我再研究一下。”

電梯叮咚停下,兩個醫生出了電梯離開了。

電梯裏的人上來又下去,傅廈都沒留意,她腦中來回響著他們剛才的提到的人——

南州... ...邵心文... ...

邵心文是從南州轉診來的重癥患者,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她住在哪間病房。

傅廈沒有去打聽,可還是莫名知道了邵心文住在哪裏。

從前,邵心文拼命糾纏陳梵,陳梵對她愛答不理,可高考之後,陳梵還是選擇了和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女孩子在一起。

只是後來,怎麽又分開了呢?

傅廈不知道,她告訴自己,這些事情都和她早已經沒有關系了。

但人在某些方面,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生物。

那天傅廈參加了一場多學科會診之後,莫名就走了到那個安靜少人的樓層,邵心文的病房門前。

病房開著門,但有藍色布簾阻隔,看不到裏面的人。

之前在電梯上的女同事恰在這時走了過來,看見她意外了一下。

“咦?傅醫生怎麽來這兒了?”

她說著,看見傅廈手裏拿著的會診記錄表,更疑惑了。

“邵心文的病,我們沒有請皮膚科會診啊?”

女醫生這麽說,守在病房前的兩個警察,警惕地看了過來。

傅廈終於回了神,連忙說弄錯了。

“我這就走。”

她轉頭要走。

這時,病房裏突然有人輕喊了一聲。

“等一下。”

隔斷的藍色布簾被拉開了,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的人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傅廈看過去,她對上了傅廈的目光。

“我沒認錯,對不對?”

“你是梵哥一直喜歡的那個女生,是嗎?”

傅廈沒出聲。

但邵心文淡淡笑了笑。

“我知道的,是你。”

... ...

傅廈被請進了病房。

病房裏充斥著混合的藥味,警/察在外面守著。

坐在病床上的人虛弱地撐著自己的身體,無奈地不知道用什麽招待別人。

“我剛轉診過來,身邊什麽都沒有。”

傅廈一直沒說話,聞言也只是不介意地搖了搖頭。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只有醫療器械發出細微的響動。

邵心文又看了看傅廈。

“原來你在這裏當醫生,真好啊。”

傅廈抿了抿嘴,邵心文突然自嘲似的笑了笑。

“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尤其上中學那會,我聽說梵哥喜歡你,都快嫉妒瘋了。但我,一直都沒有這樣的機會,從來都沒有。”

她說得極其確切,傅廈皺了皺眉。

“沒有機會?你們不是... ...?”

“你是說游樂場裏牽手的照片吧?”邵心文自嘲地笑著搖頭。

“是假的,是我仗著自己生病,故意拉著梵哥拍的,故意傳到網上去的。”

傅廈在突如其來的真相裏怔住了。

竟然是這樣?

她似有些信又有些不信。

往事就是這樣,像藏在塵封已久的匣子裏的書本,抖開的時候,還伴著令人發嗆的塵氣。

邵心文的神態很平靜,一點一點地,說著那些埋藏在舊時光裏的往事。

“其實我知道的,梵哥只是把我當作妹妹,但我那時候不懂,爸媽去世之後,總不能接受事實,還想著一切能回去... ...”

回到從前的某個午後,爸媽在家做飯,哥哥說好了帶梵哥回家,她提前穿上漂亮的小裙子,等著他們的到來... ...

但那,早成為了不可能覆刻的過去了。

邵心文說她以前還會覺得,梵哥對她多少是有些不一樣的。

“直到你出現,我才知道梵哥的喜歡根本不是我想得那樣,他喜歡一個人,是放下所有去盡力靠近,但不喜歡只有遠離。他對我,真的只有兄妹之間的一點情誼,而後來,連這點情誼都被我折騰沒有了。”

傅廈在這些話裏怔了很久。

“那,他這些年... ...”

為什麽從沒跟她解釋過呢?

邵心文長長嘆了口氣。

“是我和我哥哥,把梵哥拖下水了。

“我那時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我哥哥見我那樣又急又氣,都怪在了梵哥身上。尤其我哥跟著厲叔上了那條道之後,渾身上下只剩下戾氣了,他總覺得我們兄妹走到這樣的地步,都是梵哥害得... ...

“但梵哥他從來都沒有害過我們,是我們害了他... ...”

傅廈從邵心文的病房裏出來,走到了走廊盡頭大開的窗子前。

高高的樓層上,風從半空向內呼啦啦灌進來。

傅廈在風裏茫然。

返回自己的科室的路上,她在轉角的地方,和一個人險些撞上。

那人不說話,只是皺眉盯著她看了半天。

傅廈這才瞧見是表弟姜延周。

“沒碰著你吧?”

姜延周沒回答,只是問了三個字。

“魂丟了?”

這次輪到傅廈沒回答了,但姜延周往下猜了一下。

“和岑林有關?”

他一下子就猜中了。

傅廈在他的話裏想到了什麽。

“你之前確實見過他,是嗎?”

姜延周沒必要騙他。

不過他也懶得給失魂落魄的表姐解釋了。

他只是說了一句話。

“一個人十幾年默默守著另一個人,他能圖什麽呢?”

姜延周在自己的話裏,也沈默了下來。

傅廈沒有留意他,只是莫名地鼻頭發酸,靜靜地走開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同桌的同事聊起了航市近來的房價,傅廈驀然想起了一個航市的人。

她放下碗筷,走到一邊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

“師姐?怎麽了?”林羨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過來。

“你最近,還來浦市嗎?我想請你吃個飯。”

這邀約讓林羨意外,聲音中帶了些驚喜。

“師姐要請我吃飯?”

傅廈幹笑了一聲,實話實說。

“呃,其實,我想問問你關於... ...那個人的事情。”

林羨了然地“哦”了一聲,驚喜的情緒落了下去。

“好吧,是我想多了。”

他說不用請吃飯他也該說的,因為上次他說的話,只是一部分,還有潛在下面的更多事情,沒有真的講出來。

“我現在明白,有些事不是我隱瞞,就會被徹底忘掉的。我想有些人,也是一樣吧。”

傅廈驚訝,聽見林羨將他隱瞞去的那些事情,一件件告訴了她。

... ...

那年,林羨告白傅廈之後,被她沒猶豫地拒絕了。

他不甘心,還想要再努力一下,卻意外發現了一個經常出現在傅廈身邊的人。

那個人會經常出現,不一定是什麽時間,就突然出現在她周圍。

但他從來都沒有上前打擾過她,甚至是躲著她的,只是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悄悄陪著她。

傅廈在食堂吃飯,他會夾在人群裏,買她買的飯,坐在她身後三四排的位置。

她沒發現過,只是有一次急著去做實驗,將手機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食堂裏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拿走了。

林羨不動聲色的看著,想看看這麽人是什麽反應,是追上師姐,把手機給她,還是將手機放到失物招領,讓師姐自己來找。

但他沒有,他把手機拿走了。

林羨當時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直到一路跟著他去了實驗室。

只是不過跟到實驗室,林羨跟丟了。

林羨去了傅廈做實驗的教室裏,覺得應該把手機的事情告訴她。

但他走進去,卻看見她正用手機查著資料。

林羨驚訝極了,“師姐你手機... ...一直在你這?”

她說是,“剛才我還以為丟了,在書包裏翻了一遍沒翻到,但我這會又翻了一遍,才發現在書包側兜裏... ...你問這個幹嘛?”

“沒什麽。”林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那天下午,傅廈去了一趟市圖書館查資料。

林羨正好也要去查資料,但就在公交站臺上,再次看見了那個人。

他穿了件白色連帽衛衣,一貫地戴了口罩和帽子,讓人看不見樣子,他就站在站臺廣告牌的另一邊。

林羨就沒有上前,悄悄地也跟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不一會公交車來了,一群人擠著上了車。

車停的離傅廈很近,她先上了去,可惜也已經沒座位了,而後那個人也上了車,就站在和她隔了兩個人的地方,她當然沒發現,戴了耳機聽歌。

林羨在最後上了車,公交車很快發動了,過了兩站之後,到了一個重要的站點,嘩啦下去了好多人。

車子空蕩了下來,公交車再次起步,不想沒走多遠,前面突然有人橫穿馬路。

車子驟停。

聽歌的傅廈完全沒站穩,向一旁猛然栽了過去。

林羨嚇了一跳,伸手要去扶她,那人已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這是林羨第一次見他接觸傅廈。

他一錯不錯地看著兩個人。

但傅廈只會擡頭看了一眼這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陌生人,道了兩聲謝。

而他什麽都沒說,如同真的不認識她的人一樣,跟她點了點頭。

有人要下車了,空出了位置,傅廈過去坐了,那個人還站著,兩個人的距離拉開了。

那一瞬,就像每天都在公交車上發生的陌生人之間的接觸一樣,沒有人知道,尤其傅廈不會知道,剛才扶住她的那個人,其實一直都在她身邊護著她。

但從不露面,從不打擾。

晚上,她從圖書館回來之後又去了解剖室覆習人體。

只是在解剖室裏接到了家裏來的消息,說是她爺爺中風了,人被送去了醫院,情況不太好。

那天她終於沒心思學習了,從解剖室裏出來,一個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發呆。

外面下了雨,雨不算大,但細細密密地下個不停。

林羨在隔壁小教室裏寫作業,他想要出去看一下傅廈的時候,卻又見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拿著一把淺棕色的格紋傘,就站在距離傅廈不十米的轉角裏。

林羨從門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還在走廊長椅上發呆的傅廈,沒有出去。

那天晚上,雨一直不緊不慢地下,她在長椅上發呆了很久很久,而轉角處的那個人卻一直沒有走,就站在離她不到十米的地方,靜靜陪著。

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走廊上的兩個人始終保持著不變的姿態。

直到大樓裏提示關門的聲音響起,傅廈才回過神來,收拾了書包返回宿舍。

可她沒拿傘。

林羨回去找了自己的傘,正要把傘借給她,而她卻說有了。

“轉角那邊有一把傘,好像是公用的,貼了紙條說‘可借’,我先用那把了。”

她把傘拿出來,是那把淺棕色格紋傘。

林羨楞了楞,看了她一眼,她完全沒察覺任何異常,還說沒想到會有公用傘可以用,真是幸運。

那一刻,林羨真想告訴她,那根本就不是公用的傘。

是專門給她的,卻不想讓她知道的傘。

那個人又不見了,適時地出現,又適時地消失了。

林羨莫名就尊重了那個人的意願,什麽都沒說出來。

但他想,他或許不應該再追求傅廈了。

真的不應該了。

... ...

浦市。

林羨在電話那頭笑了笑。

“師姐,這些年,那些你從來都不曾留意過的瞬間,其實這個人都在。”

他說著,無奈地笑了。

“我當時沒有再追求師姐,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我覺得,我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比他更愛你了。有他在前,我憑什麽擁有你呢?”

傅廈在電話這邊,鼻腔突然湧起濃重的酸澀,眼眶驟然燙了起來。

林羨突然叫了她一聲。

“師姐,我挺遺憾的,但我想,如果你最終要和一個人在一起,我希望,是他。”

一個比所有人,都更執著地愛著你的人。

電話結束,傅廈的眼眶撐不住那些眼淚,眼淚嘩啦全落了下來。

第50章 . [最新] 歸期【正文完結】   他走上前去,風停雨……

第二天, 傅廈回醫院請了假。

浦市的夏天,濕濕熱熱的,人走在濕熱的空氣裏,連腳步都是遲鈍的。

但傅廈走的快極了, 她請了假匆促離開醫院的時候, 卻被人又叫住了。

邵心文又在那個寂靜的病房裏見了傅廈。

她身上掛滿了醫療器械的針和管, 床邊寫著即將手術的日期, 就是明天。

傅廈看過去,她虛弱地擡起頭來。

“傅醫生是要去南州了吧?”

傅廈點了點頭。

就在葉靜婚禮那天, 本已被逮捕的邵心武越獄車逃跑,現在人就在南州。

而陳梵,就在去南州搜捕他的路上。

這些是今天早上, 餘大川實在忍不住,打電話過來告訴她的。

她聽到消息之後,半晌沒說話,只是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但電話打過去,沒有人接聽。

傅廈說是,“我是去南州。”

邵心文聽了, 便從一旁拿過來一只布偶鑰匙扣。

那是一只棕色絨毛小熊,穿了紅色連衣裙,看起來沒那麽新, 小小的舊舊的, 但幹幹凈凈的。

她遞了過來。

“傅醫生,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如果你在南州遇到我哥哥,可以把這個給他嗎?”

傅廈微楞,接過了小熊鑰匙扣。

邵心文看著那只小熊布偶, 淡淡的笑了。

“我明天就要進手術室了,我有好多話想跟哥哥講,但我不知道,還沒有沒有機會... ...傅醫生,可以幫我帶幾句話嗎?”

... ...

那年離開之後,傅廈再沒去過南州了。

醫學生的生活本來就很忙碌,爸媽又會在過年的時候返老家,傅廈沒必要也不想去那個城市。

後來爺爺中風,雖然搶救了過來,但是行動很不方便,爸媽幹脆關了面館的門,離開了經營生活很多年的那個地方,徹底返回了老家。

就此,他們家和南州,再也沒什麽關系了,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南州這個地方,連出現在傅家人口中的次數都少了起來,最後趨近於無。

坐飛機從浦市到南州,要兩個多小時。

傅廈下了飛機,又試著給那個人打了電話。

手機鈴聲響了兩遍,電話還是沒人接聽。

她不知道他在哪裏,也不敢一直打給他。

而現在的南州,變化得她幾乎快不認識了。

那裏沒有了她的落腳地,她茫然地站在機場外面很久,才招手打了車。

陳梵家的別墅早已換了不知多少主人,翻新了不知道多少次。

傅廈遠遠看著兩個小孩子在門口的花園裏跑來跑去,隨後跟來的他們的父母,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沒再進去,又沿著別墅區前,梧桐樹遮掩下的林蔭道,摸索著走向去面館的路。

從前這裏的梧桐樹也粗粗壯壯、郁郁蔥蔥,他們曾在樹下拌嘴、笑鬧,也在樹下狠心訣別... ...

如今走在樹下,一切都像是時光電影,不停地在眼前播放,發生又逝去。

梧桐樹沒有什麽大的變化,只是路兩邊的建築都換了一新。

傅廈多半是認不出來了,走到岔路口的時候,毫無意外地迷了路。

她總是會迷路,不在這個路口,就在那個路口。

傅廈不知道往哪走了,試探著選了一個方向走了兩步,只是耳邊莫名地出現了一個聲音。

“廈廈,不是這邊,是另一邊。”

她的腳步頓在那裏,她捏了捏發酸的鼻頭,轉身從另一條岔路往前走。

果然是這一邊,再轉一個彎道,就到了從前面館的樓前。

只是這裏被藍色鐵皮圍了起來,上面寫了一個字,“拆”。

從前這裏,是城區偏外的地方,如今隨著南州日新月異的發展,已經成了城市中心,破舊的小樓就要不存在了。

可是在這裏,傅廈第一次見到了那個人。

他似是從天邊來的,伴著滾雷一樣的聲音,把沖鋒的摩托停在她腳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那天摩托沖來的熱風掀起她衣角,場景仿佛還在眼前... ...

傅廈從邊角的小門走了進去。

這裏無人看守,她數著門臉,走到了廈廈面館以前的地方。

即將拆遷的老舊小樓裏沒有什麽動靜,傅廈從被拆了的門外面向裏走去。

大堂的隔斷後面是後廚,這裏約莫後來不再做小飯館了,中間有了厚厚一整個墻的隔斷。

傅廈一個人站在大堂裏,仿佛還能看到從前一樣。

那個少年經常過來吃面,他總是要老三樣,她剛開始還以為是“老山羊”,而後來,她在他的哄騙下,也會做老三樣了,他總是讓她做給他吃... ...

傅廈安靜著站了很久,直到後面突然傳來腳步聲。

她怔了一下,轉身看去過。

無人的拆遷區,灰白的一切,就在她看到那個人的一瞬間,仿佛都鮮活起來。

時光電影飛快地放映著,光影之中,過去與現實交疊。

傅廈怔怔看著眼前的人。

幾天不見,他似乎清瘦了,額前的碎發也長了一些,發梢懸在眉間。

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眸光定住了。

他訝然看著她。

“廈廈?”

聲音似乎能穿透什麽,傅廈心下一縮。

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兩人之間安靜了下來,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誰也都沒有離開。

仿佛拆遷阻隔的鐵皮像是結界,這裏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靜到整個城市,都與此無關。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廈才漸漸回過神來,看到了他腰間緊束的通訊和防身設備。

“你... ...”

“你... ...”

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不約而同地開了口。

傅廈要說什麽又被他這一開口打斷了,順勢著就忘了。

她抿了抿嘴。

男人卻從拆掉的廢墟裏,跨步走了過來。

他穿了黑色警制長褲,束在高幫黑靴之中。

他擡起長腿,跨過堆積在前堂後廚中間的木料石塊,向傅廈面前走來。

傅廈心下酸脹地厲害,轉過了身去,避開了他。

陳梵緩緩地走過來,站定在與她距離不到一步的地方,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

兩人之間再次安靜了下來,只是傅廈在他沒有偏離一瞬的目光裏,眼淚不爭氣地向外湧。

終於在某個節點,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他好像慌了,急忙拿出紙巾遞了過來。

“廈廈... ...”

傅廈沒有接過紙巾,只是沒忍住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除了這個,就不會說別的了嗎?

她不滿瞥著他,他任她瞥著。

傅廈剛要問他為什麽在這,他的對講機響了起來。

“梵哥!人找到了!在距離你兩條街的公園裏!”是餘大川的聲音。

傅廈楞了一下。

“是邵心武嗎?”

他終於開口說了別的。

他說是,聲音低了一些。

“他就在附近,”陳梵說著擡頭看了過來,聲音急促了幾分,“你別留在這裏,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

沒等他說完,傅廈打斷了他。

“所以,你要去危險的地方了,是嗎?”

陳梵楞了一下,在傅廈的目光裏,目光錯開些許。

“也不算危險... ...”

他說了這話,傅廈突然就笑了。

“不算危險?邵心武還不算危險嗎?”

如果說別的犯罪分子,危險都是普遍意義上的,而邵心武不一樣,在他心裏,他和陳梵有仇... ...

“你又要騙我了,是嗎?”傅廈盯著他。

額前的碎發輕搖,他無奈地看了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走,傅廈也知道,不管怎樣,不管那是誰,不管有多危險,他都是一定要去的。

她沈默,低頭從包裏拿出來一個東西。

她把邵心文的小熊布偶的鑰匙扣,放到了陳梵手裏。

陳梵訝然,不知道這是什麽。

“這是邵心文給她哥哥的東西,她還有幾句話,想要說給她哥哥聽... ...”

傅廈快速把話說了,陳梵聽完怔了幾秒。

對講機裏又傳來了項隊的催促。

時間不等人,陳梵最後看了傅廈一眼,轉頭向外走去。

她在這時,叫了他一聲。

“陳梵。”

他回頭看去,看到了她發紅的眼睛。

她的嗓音啞著。

“你要記得,你還欠我很多。”

話音落地的一瞬,陳梵眼睛酸澀到了極點。

他說記得。

“我會記得的,廈廈你放心吧。”

再來不及說更多的話了,男人的身影風一般消失在了待拆遷的小樓裏。

距拆遷小樓兩條街的公園裏,人群已經被完全疏散了。

陳梵到的時候,警察圍在公園角落的糖果屋前。

糖果屋裏時不時傳來驚恐的哭聲。

糖果屋的老板娘和兩個買糖的孩子,都被困在了那裏。

有警察在向裏面喊話。

“邵心武,你已經被包圍了,現在舉手投降,還能留你一命,如果你還要反抗,下場你自己也是可以預料的!”

話喊過去,裏面傳出邵心武不屑一顧的笑。

陳梵向前走了幾步,看到了倚在墻上,低著頭裝/槍的邵心武。

他臉色黑了很多,蓄了絡腮胡子,整個人早已看不出當年的樣子了。

他的動作裏透著漫不經心,一點都沒有把圍困他的警察的話當回事。

他只是隨意應了一句。

“那你們就過來試試。”

話音落地,糖果屋裏的孩子止不住又哭了起來,被他一個眼神掃過去止住了。

場外的孩子爸媽,軟著腿癱著不敢發出聲音。

項隊和餘大川連忙目光示意陳梵別靠近,而邵心武也在這個時候,擡頭看了過來。

他一眼就看見了陳梵。

“你來了?”

他稀松平常地打著招呼,仿佛關系親近的老友一般。

但他又問了一個問題。

“我對這兩個小孩不感興趣,你要來換他們嗎?”

這話一出,孩子家長激動得站了起來。

餘大川卻臉色一白,連項隊都目露猶豫起來。

只有陳梵聽了,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點了點頭。

“好。”

邵心武對他的答應也沒有什麽意外,將裝好的槍掛在指尖,將兩個嚇壞了的小孩子拎出了糖果屋。

陳梵走上了前去。

項隊猶豫,又在陳梵的眼神下只能不作任何阻攔,大川臉色青白不定,恨不能去替陳梵,又被陳梵搖頭止了回去。

交換很簡單,邵心武甚至把糖果屋的老板娘都放了,只扣了陳梵一個人在旁。

他看了陳梵一眼。

“之前我是不是提醒過你,抓到我之後,一定要好好開心。你怎麽沒聽出來我的意思?”

陳梵說沒想到,“確實沒想到,你還能越獄。你本事挺大的。”

邵心武一下就笑了。

“是呀,我要不是本事大一點,早就被你抓了,不是嗎?”

他冷笑看著陳梵,陳梵目色毫無波瀾,與這個對他恨透了的舊友對視。

“這一次,我不想抓你了。你自首吧。”

“自首?”邵心武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陳梵,你在做夢嗎?”

陳梵說不是,“我只是替別人傳話。”

邵心文眼毛一挑。

“替誰傳話?”

“你覺得還有誰呢?”陳梵反問了他,“還有誰能牽掛你這個亡命之徒?”

邵心武一下就楞住了。

這個世界上,他的血脈親人要麽死了,要麽不敢再與他靠近,走的遠遠的。

誰還會牽掛他呢?

除了... ...他親妹妹邵心文。

邵心武心下陡然一緊,擡手扼住了陳梵領口。

“你們把她怎麽了?!我的事情和她無關!你們不是依法辦事嗎?你們把她怎麽了?!”

“心文沒怎樣。”陳梵在他的暴怒下,輕輕說了一句話。

“她生病了,轉去浦市做手術了,明天就是她上手術臺的時間,她怕她再也見不到你了,所以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

自從厲叔死後,邵心武自顧不暇,後來糾結了許多勢力想要東山再起,被警方圍追堵截,他發了瘋一定要將這條路走到底,已經多年沒有機會去看自己的妹妹了。

“心文怎麽了?!”

“是胃癌。”陳梵告訴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邵心武怔在那裏,“她才多大,她才二十多歲,怎麽會得胃癌?!”

“她抑郁癥多年,身體底子很差,有每天都要吃很多藥... ...”

陳梵沒說完,看到了邵心武近乎目眥盡裂,像他吼來。

“是你害的,是你害她抑郁癥的!”

他說了,陳梵忽然笑了起來。

“我確實負有一部分責任,但你邵心武呢?你都做了什麽?你不是罵她就是把她鎖起來,你希望她也像你一樣仇視我,仇視這個世界,這對她來說本來就是一種折磨,不是嗎?”

那些年,父母突然過世的那些年,年少的他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世界,面對彼此了。

又有誰做對了,誰做錯了呢?

邵心武手下攥的劈裏啪啦作響,卻眼中泛起紅絲,抿緊了嘴。

陳梵也沈默了下來。

半晌才又開了口。

“心文記掛著你,她還有話留給你。”

“什麽?”

“她說,她那些年抑郁反常難過,都是因為不能接受父母突然雙亡,不能接受過去的生活破碎。但不能接受的不光是她一個人,還有你。”

陳梵擡頭看向邵心武,邵心武定在了那裏。

“她說其實最不能接受的人就是你,所以你把這些化成了仇恨,種在別人身上... ...但這沒用,唯一有用的辦法很簡答,那就是接受,然後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邵心武極慢地說著這四個字,自嘲地笑起來。

陳梵沒理會他自嘲地笑。

“是,重新開始。

“心文說她如果可以從手術室出來,她真的想要重新開始了。她想回老家,在山下水邊蓋一棟房子,種一片四季不敗的花,養一條狗一只貓,慢慢地生活。

“但她不想一個人,她想有人陪她。她說她會等你,等你把所有的東西都卸下來,去她有花的房子裏陪她。”

話說到最後,陳梵聲音飄渺似公園裏的風。

邵心武徹底定在了那裏。

他整個人沈默到了極點,眼角卻是一陣淚光閃動。

陳梵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放到了他手裏。

是一個舊而幹凈小熊鑰匙扣。

小熊穿著紅色的連衣裙,就那麽躺在邵心武的手心裏。

紅色連衣裙刺了他的眼睛。

這是妹妹小時候最喜歡的東西,可有一年卻被他連鑰匙帶鑰匙扣都弄丟了。

他怕妹妹哭,翻邊了整個南州找到了一樣的鑰匙扣。

當時妹妹還懵懂地問他。

“哥哥,你怎麽給小熊換衣服了?它以前穿的是藍色的連衣裙啊?”

他窘迫,騙她,“紅色的連衣裙才是最好看的。”

妹妹沒有再疑問,卻高興了起來。

“對哦,紅色連衣裙才是最好看的!我也要穿紅色的連衣裙!”

... ...

邵心武握著那小熊鑰匙扣,眼角的淚光凝成了淚珠,從眼角下瘋狂滾落了下來。

陳梵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但我想你是不會相信的,所以一直都沒說。”

“什麽?”邵心武擡起了頭來。

“你知道嗎?我後來親自去他們當年出車禍的地方調查過,查到了一些東西。”

他告訴邵心武。

“當時對向開來的車上的司機,是邵厲找來的人。”

話音落地,糖果屋內外靜到發慌。

邵心武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半晌,他突然笑了。

“我早該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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